第三十六章 恩情難報
過了許久,柱子才腳步沉重的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面色蒼白的爹爹,爹爹一見到她,立馬嘴唇劇烈顫抖,大哭著跑上來摟著她:“洛兒,我的洛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娘,你娘她……”
老人哭泣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云洛只感覺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柱子和靈兒守在她的床邊,也都睡著了。屋子里點著一豆燭光,鬼火一樣。
“娘”回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樣,慘叫了一聲,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直奔中間那屋。
柱子被她驚醒,急忙跟了出去。
看到眼前的情景,云洛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娘瘦弱的身體,被包裹在一張破爛不堪的草席里,幾縷花白的頭發(fā)露在外面,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分外的凄慘。
云洛感到自己的心被人猛得揪了出來,狠狠地摔到了冰天雪地里。
云洛邊哭邊爬向娘,猛得掀開了草席,撲到娘身上痛哭了起來。
“娘啊,女兒不孝,我不該離開您,我不該去看燈會,我不該讓您連我的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娘,孩兒對不起您啊,娘”
少女聲音嘶啞,頭發(fā)凌亂,完全陷入了癲狂的狀態(tài)。
她緊緊的抱著娘早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將她用力的摟進自己懷里,想要把她焐熱,想讓自己的娘再睜眼看自己一下,再喚自己一聲洛兒。
柱子邊哭邊用力的想把她拉開,周圍的幾個鄉(xiāng)親也趕緊過來幫忙,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她拉遠。
爹爹哭著說:“孩子呀,你娘已經(jīng)去了,你就讓她安靜地去吧,千萬不要這樣,否則你娘死不瞑目??!”
周圍的人紛紛垂淚。
云洛不言語,她想再次撲上前,卻被人死死拉住,動彈不得。
她只有一下又一下猛得在地上磕頭,不一會額頭就滲出了鮮血。
有人走上前來,將一碗安神湯悉數(shù)灌進了她的嘴里。
漸漸的她安靜了下來,又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jīng)微亮,幫忙的人已經(jīng)走了。
身邊就只剩下了爹爹。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經(jīng)歷了幾次兇險,差點喪命。進入云家之后,日子雖然清貧,但爹娘那樣疼愛她,給了她家,給了她溫暖,讓她免于顛沛流離。粥永遠都是將最稠的盛給她和靈兒,冬天屋子四處漏風,娘將家里唯一的一床厚被子給她們蓋,自己只能蓋一床薄薄的破褥子,就是那樣每晚睡覺前,娘還將她冰涼的雙腳放到自己的胸口為她捂著,等到捂熱了,才回自己屋。
在她的心目中,娘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親娘。
本想著,自己長大后多賺點銀子,好好的孝敬爹娘,讓娘過兩天好日子,誰知娘就這樣早早的走了。
想到這里,早已流干淚水的雙眼又是一陣酸痛。
父女兩人相對無言。
良久,云洛才沙啞著嗓音說道:“爹爹,怎么沒給娘備一副棺材?娘吃了一輩子苦,受了一輩子罪,最后卻只能得到一張破草席?!?p> 爹爹的臉痛苦的扭曲著:“洛兒啊,這就是咱們窮人的命啊,將來爹爹也只能是一張破草席啊”。
云洛從身邊的包裹里拿出了剩余的銀子遞給爹爹:“爹,這銀子夠給娘買副棺材嗎?”
爹爹無聲的搖頭。
良久云洛又哽咽著問道:“爹爹我娘怎么走得這么快?我離家的時候,她雖然生著病可并不是什么急癥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老三沉默,他只是一拳頭狠狠的砸在墻壁上,墻上的碎土“撲撲”的往下掉。
云洛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良久爹爹才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你娘—你娘是被官府的人害—害死的?!?p>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痛苦的閉上雙眼,仿佛不忍心再回憶一般。
隨后繼續(xù)說道:“那日你們剛離家不久,家里就來了幾個衙役說要收田賦,你也知道,連著兩年大旱,地里幾乎沒什么收成,可是官府的賦稅卻一點都沒少,為了交那些稅,我們幾乎是傾家蕩產(chǎn)了,更何況我們家該交的賦稅早就交過了,哪里還要交什么稅?但他們說我們交的不夠,還要重交。他們這明擺著就是搶啊,這些當官的為了斂財,用盡了各種辦法,地皮上都要生生刮出油來,他們哪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
“眼見著他們拿走了家里僅有的幾個銅板和糧食連并著桌椅板凳都拉走了,這是要將我們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你娘從床上爬起來,撲到糧食上不讓他們拉走,跪在那苦苦的哀求,一名衙役抬起一腳猛踢在你娘的胸口上,你娘—你娘就……”
他說不下去了,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哭泣著。
云洛“騰”的一下從床上起身,邁步就要往外走。
云老三急忙拉住她問道:“孩子你要干啥去?”
“我要去告狀,我不不信這天下還沒有王法了”。
云老三大驚,更加死勁的拉住她,喊道:“孩子,你不能去啊,天下烏鴉一般黑,那衙門是為有權有勢的人開的,哪里有天理?哪里有咱老百姓說話的地方?你去了只是白白的送了一條性命啊”
“我不管,我就不信這天下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縣衙不行我就去州府,州府不行,我就去告御狀,哪怕拼了一條命,我也要討回公道,我不能讓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像一條野狗一樣”。
云洛掙脫爹爹的手,就要往門外走。
身后傳來“砰”的一聲。
云洛驚訝的忙回頭。
只見爹爹跪在地上,滿臉的凄惶:“洛兒呀,你娘已經(jīng)去了,爹爹就剩你這一個親人了,如果你再出什么事,爹爹可怎么活呀”?
爹爹顫聲說著,淚水順著他溝壑縱生的臉蜿蜒滑下。
云洛立在了當?shù)?,許久,許久。
隨后她“霍”的一下轉(zhuǎn)身進屋,拿出針線,來到娘的身邊,認真的縫補著席子,她動作是那樣的輕,仿佛娘只是睡著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驚醒一般。身后是爹爹壓抑的哭聲。
縫好席子后,她又拿出自己給娘新買的頭巾,將娘的頭發(fā)整整齊齊的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