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盛京迎來了自南方千里迢迢而來的春風,天還沒徹底暖,可大地已經(jīng)在迫不及待的復蘇。
這一日,是宣王府娶妻、湯府嫁女的日子。
百姓們早早起床,閉門休市,圍攏在湯府與宣王府花轎必經(jīng)之路。
萬人空巷,只為看這湯家嫁女,帝王家娶妻的盛況。
婚禮最折騰的莫過于新娘。
湯府,天還沒亮,湯夫人匆匆趕到自己女兒院子,發(fā)現(xiàn)院內(nèi)靜謐,竟然毫無聲息!
湯夫人急了,忙問:“這是怎么回事?小姐還在睡嗎?這都什么時候了!快,快叫她起來梳妝更衣!”
守在門口的白芷猶豫道:“夫人,小姐說了,她自己會梳妝,要不了那么久,她還說,天未亮前不可進去打擾她,否則——”
湯夫人:“否則什么?”
白芷:“否則小姐就不嫁了?!?p> 湯夫人:“……”
林曉曉三日前就回湯府住了,整個湯府為了這場婚禮忙得上躥下跳,偏只有林曉曉悠然自得,每日不是去隔壁寧國公——就是她爺爺那里找老人家對弈喝茶,就是躺床上睡昏天暗地。
成婚出嫁,這可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可偏偏自己閨女不上心。非但不上心,這都火燒眉毛了,竟然還在睡大覺!
湯夫人忍不住要推門進去,被推門而出的桃酥阻止。
桃酥笑意盈盈道:“湯夫人,我家姑娘起床氣大得很,你且讓她睡夠了吧,若是這么叫醒她,她到時候發(fā)作起來,那才叫頭疼呢。不嫁人這種話聽著像氣話,但姑娘還未必真的做不出來?!?p> 湯夫人急的六神無主,“更衣梳妝都是需要時間的,她這么睡著,一會迎親的隊伍來了,來得及嗎?”
桃酥:“夫人且放心,我們姑娘自己會上妝,要穿戴的衣服首飾也都準備好了,一個時辰綽綽有余?!?p> 就這樣,林曉曉如愿睡到了天大亮。睡醒后的湯小姐果然不吵不鬧,也不用人追著催,醒來就自覺開始敷面膜洗漱。
迎親隊伍如期抵達湯家,而林曉曉果然沒有遲到,由白芷和桃酥兩個丫頭扶著進了前廳。
湯家?guī)孜婚L輩都已經(jīng)坐下,司北辰也已經(jīng)等著了。
司儀說著吉祥喜慶的話,引著司北辰和林曉曉給湯家長輩敬茶,而后又是一番對新婦的告誡,隨即宣布司北辰可以帶林曉曉走了。
林曉曉蓋著紅蓋頭,看不見眼前的路,一只手伸過來,牽住了她寬大袖擺下的手。
司北辰的手溫暖寬大,有力卻又不過分緊,讓人有種被小心翼翼珍視的安全感。
林曉曉就這么由這一只手牽著,離開了湯府,坐上了花轎。
也不知道是湯家還是宣王府,在花轎必經(jīng)之路上鋪滿了紅毯紅綢,幾步一個女孩手捧花籃,等花轎經(jīng)過時歡天喜地撒上一把花。
周圍百姓的喧鬧聲齊天,仿佛整個盛京城都在慶賀她的出嫁。
花轎里,林曉曉掀開頭蓋,在一旁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手爐。
她捧起,手爐溫熱,如同那人的手,一點點將溫度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等花轎到了宣王府,跨火盆、祭祀、敬茶、拜堂……又是一大波繁文縟節(jié)。
一直到下午,這套復雜的婚禮儀式才算告一段落。高堂之上,陳圓圓等一群年輕人一起起哄,要求司北辰掀開新娘的紅蓋。
司北辰大大方方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
紅蓋揭開,鳳冠之下,女子冰肌玉骨,明眸皓齒。
她半垂的目光隨著紅蓋掀起而張開,迎上面前的男人,露出一抹微笑。
這一笑,便是傾城之美。
眾人的驚嘆聲此起彼伏,眼前的女子眉梢輕輕一揚,大眼睛撲朔撲朔一眨,小聲開口對他道:“我沒有給你丟臉吧?”
司北辰一只手緊緊牽著她,另一只手情不自禁捏上了她上揚的下巴,俯身在她眉心處落下一個溫柔且珍重的吻。
周圍先是安靜了片刻,隨即又是一波更熱烈的歡呼。
一旁的桃酥瞧著,忍不住拉起小李子的袖子擦眼淚。
司北辰一吻過后,突然將林曉曉橫抱而起,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前廳。
周圍沒了客人,林曉曉放松下來。
她任由司北辰抱著,在他懷里垮下笑容,忍不住抱怨道:“你們這里結個婚跟打仗一樣,太累了,你不知道這套衣服有多重,還有這個鳳冠,我的腦袋都快被壓彎了?!?p> 司北辰:“知道你不喜歡麻煩,所有的儀式都已經(jīng)從精從簡,娶妻嫁人不是兒戲,本王自是要你風風光光嫁入宣王府。”
林曉曉卻道:“娶妻嫁人,不過就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嗎?你不都說了,我做了宣王妃,什么都不用管,以前是什么樣今后還是什么樣嗎?”
司北辰垂眸看著她,“兩個人搭伙過日子?王妃這個比喻怕是不太妥當。既是妻子,自然是有妻子的責任和義務,這些,湯夫人和桃酥都沒同你說過么?”
林曉曉:“你說管家?”
司北辰嘴角一彎,俯身不知道在林曉曉耳畔說了句什么話。
只見林曉曉臉上肉眼可見染上了一層緋紅,東扭七歪企圖從司北辰懷里下來,同時忍不住道:“司北辰!這么多人你還要不要臉了!”
從來不茍言笑的宣王,抱著自己的妻子,笑出了聲。
宣王殿下,是盛京城出了名的冷面王爺,不茍言笑,哪怕是笑,也只是牽一下薄唇,動一動嘴角。
韓如煙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那樣坦誠而真實的笑容。
而這冷峻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竟是如此好看,叫人移不開眼……
身旁的侍女靛兒拉了她一把,輕聲道:“小姐,別看了,咱們回屋吧!”
這一日,被花轎抬進門的,不止是湯家小姐,還有韓家嫡女韓如煙。
韓如煙喜歡宣王,這早不是盛京城的新鮮事了,早些年韓家就向皇帝提議過此事,那時候是想嫁進來做宣王妃,但皇帝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司北辰就在冬暖閣外跪了一宿,堪堪阻止了圣旨下來。
司北辰當眾拒絕,韓家沒了面子,這件事也就一直不了了之。
可韓如煙心里就是放不下司北辰,前陣子林曉曉被配宣王妃那會兒,韓如煙求了自己父母好幾日,以死相逼,才讓父親在皇帝面前開口討了這樁婚事。
宣王妃是做不了了,她只能做一個妾室。
當時沒嫁進來前,韓如煙的母親就提醒過她:妾室地位卑微,這一輩子都不會太好過。
可少女心頭對心愛的男子如此期期艾艾,只要進宣王府,又怎么在意這正室妾室之分呢?
于是,她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到底還是嫁進來了。
雖然韓家為她準備的嫁妝排了幾里地,可她依然只能從宣王府側門進,也不能和司北辰拜堂。
韓如煙正是在自己屋里待得太無趣,想出來看看,而一出來,就撞見了這一幕。
她瞧見自己的夫君抱著另一個女人,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寵溺與溫柔。
他們有說有笑,那么高興、那么般配……
靛兒又忍不住拉了一把她,輕聲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被別人瞧見我們韓家小姐沒規(guī)矩可不好!”
韓如煙內(nèi)心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卻也不愿意在一個下人面前丟了面子,冷哼一聲,扭頭回瀟湘院。
而她回去才沒多久,突然有侍女過來傳話。
來人正是桃酥。
桃酥:“韓夫人,王妃說了,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老待在屋里沒趣得很,請夫人您去偏廳一起吃飯喝酒。”
韓如煙揚起下巴,傲慢地打量一眼桃酥,道:“自古新婦嫁人之日便要待在屋中,豈能隨便去前頭吃飯喝酒?”
桃酥:“王妃的話奴婢已經(jīng)帶到了,去不去隨便韓夫人?!?p> 說完她竟然就扭頭就要走。
韓如煙本就滿腔憤懣,如今見一個奴才還敢給自己臉色看,頓時發(fā)作了,“你一個狗奴才!誰給你的膽子這般張狂!”
桃酥:“韓夫人,奴婢只是傳話,話既說完了,要走有什么不對嗎?”
韓如煙:“你瞧瞧你這說話口吻,像是個奴才嗎?不知道的以為你還是個什么正經(jīng)主子!靛兒,好好賞她兩巴掌,讓她知道什么是規(guī)矩!”
靛兒抬手就要打,桃酥卻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笑瞇瞇看著韓如煙,也不生氣,只道:“我們王妃素來體諒下人,從不拿腔作勢,奴婢這不卑不亢的規(guī)矩,也是她教的,夫人,奴婢以為,王妃才是這宣王府后院的主母,這些個規(guī)矩,自然也是應該聽她的,有什么不對嗎?”
韓如煙氣炸了,“你這個小賤人!敢狐假虎威給我臉色看?林曉曉算什么東西,你真以為我怕她嗎?”
桃酥:“我們王妃確實不算什么,不過就是我們王爺?shù)囊粔K心頭肉而已。還有,韓夫人,奴婢雖然只是個奴才,也不是誰都能打的,奴婢原來就是在宣王府伺候王爺?shù)?,后來是王爺將奴婢給了王妃,王爺說了,奴婢誰都不用聽,只聽王妃一人即可,韓夫人今日若真的敢打奴婢,那這件事難免就要鬧到王爺那里,那韓夫人怕是不好收場了?!?p> 桃酥說完,沖著韓如煙行禮,而后轉身走了。
韓如煙是嫡女,從小被寵到大,走到哪里都是自帶光環(huán)的公主。
可她今日進宣王府,先是一路被冷漠,而后又被一個小丫鬟教訓,心里有多窩火可想而知。
她腦門一熱就要沖上去和桃酥撕逼,被靛兒一把拉住。
“小姐,你可不能沖動??!那丫頭說的并沒有錯,這里是宣王府,不是韓府,咱們又是做小,更該低調(diào)些,您今日進門就拉著人打起來,王爺會怎么看你?”
其他韓府陪嫁的丫鬟們也紛紛上前勸說。
韓如煙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中,突然冒出一股天大的委屈,忍不住紅了眼。
韓如煙:“明明就是我先喜歡上他的,為什么到頭來是我做小的?憑什么!如今才嫁進來,一個奴才就敢欺負到我頭上了,以后這日子還要怎么過!”
然而,韓如煙到底還是十六七的姑娘,聽著前頭熱熱鬧鬧,最后還是忍不住帶著丫鬟去了前廳那邊。
前廳正在宴請客人,在一旁一處偏殿,還另開小灶起了一桌。
韓如煙去的時候,偏殿里正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陳圓圓正抱著沈燁的腦袋給后者灌酒,“來來來,愿賭服輸,誰不喝是孫子?。 ?p> 湯子興第一個發(fā)現(xiàn)韓如煙,叫了聲“韓夫人”,把她安排在了林曉曉身畔坐下了。
韓如煙一抬頭,發(fā)現(xiàn)這一桌子除了幾位年輕公子哥,還有翰林院的顧夜白夫婦,以及沐陽公主等。
她身旁,林曉曉穿著一套簡單大方的紅衣羅裙,頭上沒有鳳冠,只有簡單幾件金飾品和一條紅色流蘇帶。
流蘇搖曳,金紅相間,落在她烏黑的發(fā)間,顯得格外美麗動人。
韓如煙突然覺得自己的穿戴有些笨重。
林曉曉見她來了,絲毫沒有擺架子的意思,她給韓如煙倒了一杯酒,笑著推過去,道:“桃酥那丫頭平日里被我慣壞了,你別和她計較,回頭我好好罰罰她,來,喝兩杯吧,桌上都是老朋友,不用拘謹?!?p> 韓如煙冷聲道:“我不喝?!?p> 林曉曉突然伸手,一把攬住韓如煙的肩膀,湊近她,小聲道:“韓小姐,咱們之前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往后咱們就是住一個府上的鄰居,既然是鄰居,大家就不必弄得跟仇人一樣。你放心,雖然我做大你做小,但是我絕對不會霸占著司北辰不松手,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本事,天天讓他去你房里睡、生一籮筐的兒子女兒我都不會說半句不是,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