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東繼續(xù)道:“我忽然想起來在那一年,我有一位好友離京任職的時候送了我一幅字,寫的是許渾許用晦的《謝亭送別》: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yuǎn),滿天風(fēng)雨下西樓。”
沈和靖道:“這幅字我見過,還收在后面小書房的箱子里呢。”
“這位朋友的字寫得極好。我便把這幅字掛在書房當(dāng)中。她——原是不識字的,她嫁進(jìn)來之后,有一次問我,這寫的是什么?我便一字一字的教她念了。她忽然說想去看西山的紅葉,不知道是不是從這首詩中想起來的。她在那個時候提起紅葉,是不是想影射這首詩?是想告訴我,我們也即將永別。”
沈江東頓了頓,繼續(xù)說:“那天她一直送我出府,我跟她說。等我休沐的時候,就帶她去西山別業(yè)賞紅葉。她笑了笑,說好。后來我想起來她是很少笑的,那一天她一直笑,很反常,只可惜我當(dāng)時沒有想那么多。”
沈和靖沒有作聲,沈江東說到這里,忽然把目光移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才繼續(xù)道:“那天我出城辦事之后,是心里面總覺得有些慌亂。等我回城,到了咱們家的街上門口,卻見門神已經(jīng)糊了。底下的人說是她突發(fā)疾病。宮里面派了大夫來瞧,吃了藥,終究是沒治好,半夜就去了。當(dāng)時我就覺得蹊蹺,但是那個時候太皇太后還在,我也不敢深究。等太皇太后過世以后,我去追查,時過境遷了,什么都沒查到?!?p> “難道……難道是她拒絕替太皇太后刺探你的消息,惹惱的太皇太后,所以太皇太后就讓醫(yī)官害死了她……”
“應(yīng)該就是這樣吧。她去了之后,我心里一直很不好受。我覺得……是我害了她?!?p> 沈和靖忽然輕笑一聲,“難怪你對她的家人這么好,母親也一點(diǎn)都不喝醋?!?p> “說實(shí)話,我對她并無男女之情,但她也算是我的家人,她因我而死,我能做到的就是照顧好她的母親和妹妹。她妹子也是一個有成算的人,那年她妹子的夫君屢試不第,我曾想助她夫君捐個官做做,姨太太也是一口拒絕,她家里安貧樂道,所以你母親一直不反對我與他們家往來?!?p> “爹爹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太皇太后納側(cè)室,是不是也有一點(diǎn)喜歡這位姨太太的姊姊?”
沈江東笑了笑,“我當(dāng)時當(dāng)然不愿意娶,但太皇太后是長輩,我也不好總拂了長輩的意思,所以只能娶她。”
“什么意思?什么叫‘總’拂了長輩的意思,難道太皇太后還想過讓你娶別人?是了,母親的家世與爹爹可是不大登對的?!?p> 沈江東笑了笑,“和靖,我照實(shí)和你說吧,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存有疑影,但是你與仙居長公主并無任何關(guān)系。”
沈江東講得這么直白,沈和靖愣了愣。從她開始記事起,關(guān)于她自己乃是仙居長公主和嘉國公私生女的流言就沒斷過。
“要說明白這件事,還得從先皇的幾位公主說起,”沈江東道,“先帝本來有棲霞和云夢兩位公主,但兩位公主都早夭。后來先帝又收了三位義女,分別是老敬王之女封仙居公主,靖國公之女也是陛下的表妹封上陽公主,給有一位……還有一位是你大姑母?!?p> “姑母也是先帝的義女?也是公主?”
沈江東搖了搖頭,“你姑母確實(shí)是先帝與定安貴太妃的義女,但是你姑母并沒有受公主的封號?!?p> 沈和靖追問:“為什么?”
沈江東道:“是我固辭的。熙寧初年,靖國公和我父親本同為顧命的輔臣,宗親諸王為了爭權(quán),因此與嘉靖二公府不睦。太皇太后有意讓我尚敬王之女,也就是仙居長公主,以緩和局勢。但是我早年已經(jīng)和你母親定過親,所以婉拒了太皇太后的提議?!?p> 沈和靖柳眉倒豎,瞠目道:“您……您和仙居長公主還真議過親???”
“是真的。流言也算是……算起無風(fēng)不起浪?!?p> “難怪他們言之鑿鑿的說我……”
“聽我說完,”沈江東道,“后來定南藩王雄據(jù)嶺南,朝廷想嫁過去一位公主和藩,論起年齡,你大姑母最合適。但你姑母因為沒有公主的封誥、且那時我父早亡咱們府上勢微,定南王有些瞧不上咱們府上的家世。你姑母因此逃過一劫?!?p> “所以姑母逃過一切,而未嫁給您的仙居長公主卻不得不下嫁定藩和藩?”沈和靖忽然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