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譚娘
“這禹州城外的竹林啊,是三百年前,一個叫譚娘的女子......跳進(jìn)城外的枯井里,化為鬼魂而不肯離開,日日哭泣。這淚水灌溉下......便成了今日模樣古怪的竹林?!?p> 老人在陽關(guān)下瞇起眼睛,似乎還想說說些什么,最終卻只剩一聲嘆息。
懵懂的孩童睜著一雙純真的眼睛問道:“可是井不是用來取水的嗎,她為什么要跳下去呢?”
“因為啊......”
老人的聲音漸漸飄遠(yuǎn)。
竹林搖曳著,時不時便可以聽到類似哭泣的聲音。
——
行至禹州突遇大雨,李玄安不得不停下步子,在禹州待了下來。
這一待,就是三天。
他原本還有些犯愁:京城那邊對他們一大家子不管不顧這么些年,突然讓他回去,還指不定是什么事。就這樣留在禹州,倒是還能再緩緩。
聽聞烈王世子從極北之地前往京城路過此地,當(dāng)?shù)匾粋€富商出面,承包了世子這幾日在禹州的吃喝玩樂花費。
李玄安有些受寵若驚,當(dāng)時便問道:“不過小住幾日,何必如此熱情?”
誰知對方硬是堅持,李玄安不好再推脫,便住進(jìn)了“朧月軒”,禹州最負(fù)盛名的客棧。
說是客棧其實不太準(zhǔn)確,朧月軒主要是做點心的,一手泛著竹香的糯米團(tuán)子那是禹州一絕,李玄安已經(jīng)連著三日吃了那糯米團(tuán)子,不僅不感到厭倦,反而十分喜愛。
在極北之地,幾乎寸草不生,有什么吃什么,哪里能有這樣好的點心來日日享用?
他的護(hù)衛(wèi)褚一也連連感嘆:“世子,這常年待在那冰天雪地里,日日吃你嘴里那粗茶淡飯,舌頭都給磨平了。竟是不知,這人過的日子,原來是這般美妙?!?p> 李玄安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嘆道:“這話還是少說,畢竟是我爹他自己做了錯事。”
這些話題說起來便沉重許多,褚一只能住了嘴,繼續(xù)悶著頭吃送來的糕點。
自小便在一起,同吃同睡,說是護(hù)衛(wèi),其實更像是......
罷了,這也不是什么好話題。
大雨一直下個不停,李玄安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
尤其是夜晚,有時風(fēng)大,把窗子吹開,甚至還能聽到類似哭聲的哀鳴。
那種令人遍體生寒的哭泣聲。
天色又漸漸黑了下來,李玄安抓住褚一的衣袖,有些猶豫道:“要不然......今晚我們就一起睡?”
褚一先是邊吃邊點了點頭,而后反應(yīng)過來,差點把自已噎住,連忙喝了幾口茶水。
他有些想不通:“世子,這又不是小時候您怕鬼那段時間,小孩子的確是容易害怕。再說,您都這么大了,我還跟您一起睡,說出去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李玄安小時候聽了太多關(guān)于雪怪的鬼故事,極北之地的人們都很信那些,說得有模有樣。結(jié)果年幼的李玄安當(dāng)了真,天天念叨著雪怪藏在府中,直到后來烈王把褚一丟進(jìn)李玄安的房間,日日夜夜寸步不離,李玄安才消停了下來。
很多時候,有了伴就會安心很多。
李玄安義正言辭:“你我親如手足,這么多年難道疏遠(yuǎn)了?褚一啊,你可不能這樣,我可是一直把你當(dāng)親兄弟的?!?p> 褚一猶豫再三,最后心一橫,反正是兩個大男人,彼此這么熟悉,一起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頂多他睡地上就好。
即便褚一就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上鋪了毯子陪著,一直到深夜,李玄安還是睡不著。
“褚一,你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嗎?”
褚一已經(jīng)十分困倦,勉強(qiáng)打起精神應(yīng)付他:“世子,哪里有什么奇怪的生意,這都這么晚了,還是早些睡吧?!?p> 李玄安穩(wěn)下心來,翻了個身,還沒閉上眼,便又是一陣風(fēng)聲,伴隨著哭泣的聲音。
“......褚一,真的有奇怪的聲音,你再仔細(xì)聽聽看?!?p> 褚一沒了動靜,呼吸均勻,已然是睡過去了。
李玄安嘆了口氣,借著月色看著他的睡顏,半晌,只能又翻了個身,面對著墻。
哭泣聲隱隱約約,但是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李玄安不禁想起兒時聽過的各種癡男怨女化為厲鬼的故事,自己把自己嚇得一身冷汗。
這樣下去可不行,禹州這地方還是得早點離開。
一時間,他竟是把入京的恐懼都給忘了個干凈,滿心都是這禹州的古怪。
雨小了些,風(fēng)卻更大了,又一次把窗子吹開。
李玄安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一絲困意都沒有。
在前幾日,他都是這樣,半夜還要跑去關(guān)窗子。
然而今夜的風(fēng)很涼,吹進(jìn)房內(nèi),把地上的褚一給吹醒了。
他也揉了揉眼睛,至今從地上爬起來就去關(guān)窗子。
李玄安沒有動,看著窗子關(guān)上,卻還是直勾勾地瞧著他。
褚一轉(zhuǎn)身,迎面便是這樣的視線。
大半夜的被人這樣盯著,褚一也是一驚,而后無奈道:“世子,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著???”
李玄安沒有說話,視線慢慢轉(zhuǎn)移到褚一的背后。
褚一笑道:“世子,不會是您害怕了吧?我說怎么非要我陪著睡?!?p> 李玄安沒說話,手指放到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褚一忽然感覺到一陣涼意。
李玄安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子,撐著油紙傘立在窗邊,一雙雕刻的美玉一般漂亮的手就搭在褚一的肩上。
她眉目低垂,一雙桃花瓣一般的唇緊抿著,還在不停地發(fā)出類似哭泣又好像哀鳴的聲音。
不像是人會有的聲音。
——“那譚娘身著青衣,跳進(jìn)了禹州城外的枯井,便再沒了消息。人們發(fā)覺譚娘消失,先是狂喜,后又擔(dān)憂這不過是暫時的,便守在那枯井外。”
“枯井里的青衣一塵不染,譚娘的肉身也沒有腐爛。就在人們都在商議要不要在枯井內(nèi)放一把火,好徹底殺死譚娘時,譚娘卻消失了?!?p> “再然后,日日夜夜的哭泣聲便沒了盡頭,一片竹林拔地而起,圍住了那枯井。人們起初還在恐懼譚娘的報復(fù),后來時間一長,也便忘記了她,哭聲漸漸消失......譚娘淚水流干,再也哭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