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施把鹽拿進廚房,婷姨問:“怎么回來這么晚,和阿姨說你有沒有借錢給他買零食吃?”
“沒……”余小施冷靜說完便急忙跑出廚房,身后傳來余媽說話的聲音:“小孩子吃點零食也沒什么,管他們這個干嘛?”
“吃零食長不高,還容易變笨。”
余小施回到客廳時,馮天馳已經(jīng)自覺地回房間去了。她好奇地往房間里面瞟了一眼,馮天馳突然探出腦袋,揮手示意她進去。
房間里的裝扮屬于冷色調,陳設很簡單,一個大衣柜,一張小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漸變色的三件套干干凈凈的,最醒目的當屬臨近窗邊的一個奶白色的大書柜,架在上面的書最起碼有上百本,一想起他看過那么多的書,余小施不由得心生仰慕。
“你要看書嗎?”他注意到余小施正盯著房間里的大書柜看,就禮貌性地問一下。
“還是不要看了,我們聊天吧。”還沒等余小施回答,他又說。
“這些書,你都看過?”她問。
他坐到書桌前,平淡回答:“是啊,經(jīng)常被逼到房間里,也只有這些書可以作伴了。我媽也只有這么點好,不反對我看課外書,而且在她的認知里,只要是看書不管是什么書都是好的?!?p> “這本書里講什么故事???”余小施指著他書桌上一本顯然被他翻閱過得書問道。
馮天馳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說:“我不喜歡講故事,借你看吧,反正都在一個學校,隨時都可以還的。這事兒你也別讓我媽知道,她摳門得很,不讓我借書給別人,不然我就慘了!你先把書放進你的書包里去?!?p> 余小施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匆忙跑回客廳把書塞進書包。
餐廳里,婷姨叫道:“馮天馳,小施,過來吃飯了?!?p> “這么說,那姑娘就被她媽接走了?”余媽解下圍裙,坐到小施旁邊。
婷姨戴上塑料手套剝蝦皮:“可不是,我本來沒打算讓她走的,是她媽在天馳他爸辦完喪事以后,火急火燎接走的。就好像怕我趁機會虐待她女兒似的。”
馮天馳平靜地嚼著母親為他剝的蝦,思緒飛到心悅妹妹被帶走的那天。
家里人來人往,并不熱鬧,多的是一種使人凜然的氣氛。滿眼茫然的他靠在墻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悅妹妹蹲在旁邊:“嗚嗚嗚……媽媽說爸爸不會回來了!還說,還說要把我送走。”
他斜眼看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唐雪婷,面色一如既往地蒼白,眼神黯淡,憔悴了不少,姑媽在旁和她說著什么,天馳知道她并無心思去聽。
“不會的,心悅乖,爸爸不回來,我會保護你的呀,不會讓她把你送走的?!彼琢讼聛?,拍拍心悅軟軟的頭發(fā)。
四歲那年,爸爸懷里抱來兩歲的小心悅,短短的棕色偏黃的頭發(fā),嬰兒肥的小臉白白嫩嫩的,如鍋里圓滾滾的湯圓一般。
“天馳,過來,看看妹妹?!卑职肿谏嘲l(fā)上向他招手。
天馳咧嘴一笑,不看母親一眼,急急跑過去:“哪里來的妹妹?。堪职肿兂鰜斫o我作伴的?”
唐雪婷一臉無奈地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邊,把臉側到一邊,不去看這一幕。
“以后要好好保護妹妹,知道嗎?”
“嗯!”
十歲的他第一次敢站在母親跟前大吼:“把心悅妹妹找回來,我要等妹妹回來,我不進去,你把她找回來?!?p> “她有自己的媽媽,她媽媽把她接走了,你叫我去哪里找!不進去你就待外面吧!”
馮母被一向乖巧的天馳這樣不尊敬和她說話惱怒了,決絕地關了門進屋。
“可是她也叫你媽媽呀!是你打電話把她送走的!就是你,反正你誰都不喜歡,你把我也送走好了?!毙√祚Y吼著吼著便哭了起來,他抹了一把淚水,蹲坐在門口的階梯上。
后來,犟不過這個被他稱作魔鬼的媽媽,畢竟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啊,還得靠她養(yǎng)活,終是學會把苦水咽回肚子里,慢慢接受了這事。
接受并不代表淡忘,母親每次提起,他雖然表現(xiàn)得事不關己的樣子,心里卻牢牢記著自己有一個妹妹,總有一天會把她接到自己身邊,保護起來。
已是晚上九點,余小施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視劇,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天馳從浴室里走出來,穿了一套深藍色頭T恤短褲,頭上搭了條毛巾,搓著散發(fā)著香味的短發(fā),整個人簡直干凈到晶瑩剔透。
正和余媽聊得熱火朝天的婷姨停止話頭,對兒子說道:“洗好了就去睡覺,今晚睡早一點明天就要上學了?!?p> “小施也去洗一個吧!”她站起身來,“小施的換洗衣服都留在宿舍了吧,我去給她找件換洗衣服,天熱,臟衣服換下來今晚洗了明天就能曬干?!?p> 余媽點頭:“也是。”
不一會兒,婷姨手里掂了兩件粉色衣褲:“這是那姑娘的睡衣,本就顯大,小施個頭小,應該能穿下。走,小施,婷姨帶你去洗澡?!?p> 浴室里,水汽氤氳,清香彌漫。余小施心曠神怡,想的是自己洗完后也會有和那個干凈的男孩子一樣香的味道。
婷姨在調熱水,余小施別別扭扭地脫下身上的長袖衫,今天出了不少汗,穿了兩天的衣服染上汗酸味,她輕輕地放在一處。
“小施,洗完穿這套,你的衣服阿姨幫你放洗衣機里面攪著?!辨靡虅偰闷鹚拈L袖衫,從口袋里“啪啪”掉下兩袋零食。
婷姨瞬間黑臉,她何嘗不知道這是兒子最愛吃的兩種零食。
余小施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假裝沒看到。婷姨倒是沒問她什么,撿起零食放到洗漱臺上,氣沖沖地走出浴室。
小施打開柜子,將套裝睡衣隨意穿上,也跟著跑出去,余媽已經(jīng)不在客廳里了,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電視旁邊的竹條,被拿走了。
她在男孩的房間門前,男孩被母親一竹條抽到背上,疼痛讓他止不住地顫抖,流著淚,但是沒叫出來。余媽趕忙將他護在身后:“你咋還真打呢,娃兒吃點小零食有什么呀!”
“他現(xiàn)在把撒謊都當成習慣了,指不定背著我偷吃了多少零食,說說多少次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
婷姨又準備揮起竹條打他,余媽順勢奪過竹條:“許是小施自己買來了吃的呀。”
“我每回搜到他藏的零食都是那兩樣,他怎么可能沒吃?!?p> 余小施撞到馮天馳的淚眼,里面除了眼淚,什么都看不清,她收了目光,靠著墻面,心里既愧疚又懊悔,同時,感到害怕。
跑回浴室,胡亂洗了澡。
與余媽一起爬到客房的大床上,依偎在媽媽懷里,仰起頭問:“媽媽,小婷阿姨和我們家是什么關系?。俊?p> 余媽撫摸著女兒洗得香噴噴的秀發(fā),緩緩出聲:“你婷姨以前也是咱們村的,媽媽以前幫助過她,她便記了媽媽一輩子好?!?p> “媽媽幫助過她什么?”
余媽笑了笑,沒答。
“感覺她好兇?。 币娔赣H不答,她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感嘆,忽而又補充道,“不過,只是對他兒子。她兒子是她親生的嗎?”
余媽松了松女兒:“你個小鬼頭,說的什么話,自然是親生的了!她的目的都是為了你天馳哥好,對待男孩子是該嚴點。”
是這樣嗎?不顧他的感受也是為了他好嗎,一句為了他好就可以奪走他的快樂嗎?
朝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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