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48章 胡家莊(下)
胡家莊上誰都沒有想到,墨玄竟以一己之力,退千軍之敵,本來大家都以為今夜胡家莊是大難臨頭,卻沒想到竟然能絕處逢生,渡過難關(guān),這種化險為夷,轉(zhuǎn)危為安的心情,不得不令人欣喜異常,整個胡家莊再也難眠,莊上之人無不把酒言歡,歡慶勝利,莊主胡伯大喜過望,暗中囑咐胡文去追回胡宗等人,并破例命人大擺筵席,以感謝墨玄扶危救難之恩!
莊上雖人人得意,但是守門之人還是恪盡職守,即使欣喜,也不敢醉酒。就在莊上眾人酒過三巡以后,莊外有人扣響了胡家莊的大門。
“五斗米教的人!五斗米教的人!”
聽到五斗米教,所有人再次驚慌起來。難道五斗米教的人言而無信,去而復返?非要殺進胡家莊不成?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守門人來到莊主面前急報。
“報告莊主!門外有五斗米教的人,他們說在回去的路上中了埋伏,天師張允及宗燁將軍都受了重傷,就在門外奄奄一息,請求我們出手相救!”
莊主胡伯聽完沒有說話,旁邊的另一位長老開口道:“我們與五斗米教仇怨未解,恐怕是詐!”
又有人說:“那五斗米教教眾千人,宗燁又驍勇善戰(zhàn),如何能夠一夜之間一敗涂地?”
莊主胡伯見眾人多數(shù)已經(jīng)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于是問墨玄:“墨家尊上,怎么看?”
墨玄想了想說道:“我見過宗燁,也跟他交過手,他絕非陰險狡詐之輩,會出此下策之人,我與宗燁已經(jīng)結(jié)拜為兄弟,門外的人若真是張允、宗燁二人有難來投,我墨玄也不能見死不救!”
“墨家尊上的意思是要開門?”
“我的意思是,請允許我親自去一探究竟,等我見到宗燁本人,弄清情況,再開門!”
胡伯想了一下道:“好吧,老夫尊重墨家尊上的意見!”
胡伯領(lǐng)著眾人與墨玄一起來到胡家莊的巨門前,墨玄獨自從巨門沿繩而縋,只見門前這十幾個人傷痕累累,明顯是經(jīng)歷了一場血戰(zhàn),一張白布蓋在一輛木車上,露出兩個人的腿。
墨玄小心謹慎地走上前,一手握著劍,一手掀開車上的白布,果然見張允、宗燁二人滿身是血地躺在車上,氣息奄奄。
墨玄見狀,對那幾十名傷兵說道:“留下兩個人,其余人后退五十步!”
待傷兵們聽命后退五十步以后,墨玄轉(zhuǎn)身喊道:“我是墨玄,快開門!開門!”
門內(nèi),胡文聽見墨玄在喊開門,剛向門口走了一步,就被胡伯喝住。
“大膽!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開門!”
胡伯的聲音鏗鏘有力,如同王令一般,任憑墨玄不斷地叫門,卻沒有人敢動一下。
有人心中不滿,聽著墨玄叫門,忍不住低聲問道:“為啥呀?!?p> 胡伯怒視一圈,那眼神如同要殺人一般。
“如果再有人發(fā)問,不管他是誰,我都將會以族長的身份下令處死他!”
這時,有一人慢慢走向門邊,眾人的目光瞬間猬集過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胡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人正是自己的長子胡宗。
“站??!我叫你站??!胡宗,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你給我站??!”
胡宗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說道:“我聽見了,我也聽見墨玄先生在喊開門!”
“你要開門嗎?我命令你不許開!”
“為什么?”
“因為我是莊主,也是族長,更是你的父親!”
“墨玄先生對我胡家莊上下數(shù)百人有救命之恩,難道你要讓胡家莊上所有人都成為忘恩負義的人嗎?”
“你真的以為五斗米教是為了報仇才來攻打我們的嗎?那些人都是為了莊上的金銀財寶而來!報仇不過是他們的借口,掠奪才是他們的目的!誰敢保證這不是他們的詭計?是不是忘恩負義,與你無關(guān)!你只需要聽我的就可以了!否則,我將要處死你?!?p> 胡宗停下腳步拔出劍,將長劍指向夜空,然后一劍劃破了自己的左臂,傷口流出炙熱的鮮血。
“呵呵,聽你的話,我成了卑怯的逃兵,逃走時,我的內(nèi)心懊悔不已!一想到族人會死,兄弟被殺,我就恨不得了結(jié)了自己!我無法忍受那種用數(shù)百條族人的命換自己一條命,茍且偷生的滋味!我一直在想如果能給我再來一次選擇,我一定要留下來,哪怕與兄弟與族人們死在一起,也好過茍活!”
“不!孩子,你有你的使命,你的命運生來就與他人不同!你那不叫逃走,那是為了延續(xù)這個家族!你只有活下來,才能帶領(lǐng)族人走下去!”
胡宗笑了,輕蔑地笑了。
“只有活下來就是對的嗎?你說過,身為莊主,要永遠跟這個莊子,跟族人們同生共死!臨陣脫逃,即使活下來,也會被族人所唾棄,又怎么會有族人愿意跟著我呢?從小到大對于你的話我都唯命是從,那是因為我覺得父親說的都是對的,但是這一次,我認為我是對的!”
胡宗說完,拿下了門栓,打開了大門。旁人雖然一直沉默,但在這一刻,胡伯感覺到胡宗已經(jīng)得到了族人們的肯定。
墨玄與兩個傷兵推著車走進了胡家莊,兩個傷兵剛進門就癱坐在地上,墨玄獨自推著車往里走,胡宗帶著胡文上來幫忙,一起將張允、宗燁抬下車,此時墨玄仔細檢查時才發(fā)現(xiàn),張允、宗燁身上有數(shù)十個傷口,正常來說,流了這么多血,是必死無疑,但他二人始終有一口氣在,然而墨玄知道,縱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我不明白。”墨玄自言自語。
“墨玄先生,你說不明白什么?”胡宗問道。
“我不明白他二人身上的傷,看似處處致命,卻又沒有將他們殺死,似乎是有人故意為之。難道是?”
“是什么?”
墨玄看向門口,忽然反應(yīng)過來。
“關(guān)門!快關(guān)門!”
就在墨玄喊出“關(guān)門”時,那兩個傷兵突然起身,一人搶過一把刀,見人就砍,轉(zhuǎn)眼間就將門口幾個護衛(wèi)砍倒在地,同時,門外傳來喊聲,那數(shù)十個偽裝成五斗米教的人一齊殺向胡家莊。
“關(guān)門!快關(guān)門!”胡宗也反應(yīng)了過來。
莊上十余人持刀涌向大門,但都被門口兩個人殺退回來,胡宗見事緊急,不等胡伯下令,急忙調(diào)來十幾個守城的弓箭手前來射殺那二人,那二人縱然勇猛,也抵不過十幾人射出的箭矢,二人身中數(shù)箭而亡。
此時,門外已有數(shù)人殺進門,但都死在了箭矢下,待局勢暫時被控住時,胡宗急命胡勇帶人去關(guān)門,眼見左右兩邊的大門就要關(guān)上,突然,一個人沖進來卡在兩扇門中間,胡勇急忙拔刀捅向那人的腹部,那人伸出雙手死死握住胡勇的手腕,胡勇被對方拼死的氣勢所嚇到,慌張中想要掰開對方的手,胡勇越是慌張,就越是難以掙脫。
一把刀從門外穿過那人的身體,捅進了胡勇的肚子,胡勇在剎那間驚恐到了極點,這一刀在他的意料之外,同時這一刀讓他感覺到了死亡。胡勇抬起頭想要看清殺他人的臉,卻被門外進來的人一腳踹飛出去。
“胡勇!”胡宗悲嚎著跑上前抱起胡勇,此時的胡勇已是彌留之際,胡勇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兩個字:莊主。
聽到“莊主”兩個字,胡宗如同背負千鈞之擔,他知道自己在這關(guān)鍵時刻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他放下胡勇,看了看父親胡伯,眼神變得堅毅起來。
“胡英、胡杰,帶莊主離開這里!胡文、胡震、胡睿、胡尉,隨我一戰(zhàn),守護胡家莊!”
眾人齊呼:“我等誓死追隨胡宗莊主,守護胡家莊!”
莊主胡伯本來還想說話,但看到胡宗顯露出如此氣魄,更兼聽眾人高喊胡宗為莊主,他明白,胡宗沒有錯,在眾人心中胡宗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新莊主。
一個身穿胡服,虎背熊腰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手上的刀刃上還有血跡,顯然剛剛出手殺死胡勇的人就是他。
胡服男子看著胡宗問道:“看來,你就是這個莊上的莊主了?”
“你是誰?敢闖我胡家莊,殺我莊上人!”
“有一個臉上有疤的男子,在易水居殺死一個名叫屠奴的胡人,據(jù)說那個人被你們救走了?!?p> 墨玄上前問道:“胡人嗎?據(jù)說湖人殺人如麻??!”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男子說完一步上前,舉刀砍向墨玄,這一刀很快,快到旁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刀雖快,墨玄的反應(yīng)更快,腳下用力后退,同時側(cè)身躲過了這一刀,就在墨玄躲過的瞬間,對手的刀刃從下至上掃向墨玄的頭部,墨玄本想用劍來擋,卻突然感到不妙,對方這一刀帶風而來,力重千鈞,危急間,墨玄后仰躬身,刀刃從墨玄的額前劃過,險些傷到墨玄。
墨玄一手撐地,抬腿踢向男子側(cè)腰,男子沒想到對方能夠躲過自己兩刀,勁力難收,側(cè)腰實實在在地挨了墨玄一腳,退了兩步。
“身手不凡,你是誰?”
“墨家弟子,墨玄?!?p> “我叫納卑,我聽說過你們墨家,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
“你們是來為那個屠奴報仇的嗎?”
“無所謂報仇,就像在你們眼里,胡人就該死,所以,我們就是來殺戮的!”
胡宗開口道:“就憑你這幾十人?我胡家莊自漢末至此,已有百余年,你以為我們憑借的是什么?”
“蟲子能夠活下來,憑借的只是運氣!”
“是嗎?如果我們是蟲子那你們就是黑夜里的老鼠,卑劣而又可恥!”
“呵呵,就憑你這句話,我一定會斬下你的頭顱!”
“胡文、胡震、胡睿、胡尉,我以莊主的名義命令你們將這些擅闖胡家莊的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胡宗一聲令下,胡文、胡震、胡睿、胡尉領(lǐng)著數(shù)十人殺向眼前的胡人,胡人人數(shù)雖少,聲勢卻大,兩方人交手廝殺,納卑發(fā)現(xiàn),胡家莊上的人個個刀槍不入,胡人的刀無法捅進他們的身體,胡人自身雖然強壯,但畢竟還是血肉之軀,納卑手下的胡人大驚,以為遇到了神明附體,嚇得氣勢漸漸消弭,節(jié)節(jié)敗退。
胡家莊上的人越殺越勇,眾人中,胡震的劍術(shù)最高,胡震一時殺得興起,眼見納卑站在一邊不動,以為他心中懼怕,于是快步?jīng)_向納卑,舉劍將砍,納卑快速出手,正手一刀,將胡震的劍震飛出去,接著反手一刀下去,砍斷了胡震的手臂,胡震痛苦跪地,納卑走上前抓住他的頭發(fā),再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眾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懾住了,全都看著納卑,只見納卑用刀挑開胡震的衣服,從里面掏出一塊木板甲仍在地上。以為是神明附體,原來只是一塊精心制作的木板甲!
“這就是胡家莊能夠存活百余年所憑借的東西嗎?一群蟲子有了甲殼,就以為不會被人踩死了嗎?你說我們是老鼠,你說錯了,我們是惡狼!”
胡??吹胶鸨粴?,憤怒中一邊大叫一邊舉劍砍向納卑,納卑舉刀與胡庶相拼在一起,二人的力量都很大,一時間相持不下,胡睿從未遇到過比自己力氣大的人,他已經(jīng)拼盡全力,但對手似乎還留有余地。
“你已經(jīng)不行了吧!俺還沒有用盡全力呢!”
“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納卑說完,手一用力,便將胡睿的劍推開了,接著一刀砍在了胡睿的前胸上,胡睿身上的木板甲幾乎被這一刀劃成兩半,這一刀不僅劃破了胡睿身上的木板甲,刀鋒穿過木甲劃傷了胡睿的身體,然后胡睿被納卑一腳踢倒在地。
就在納卑走向胡睿的時候,胡宗喊話納卑道:“惡狼嗎?不管你們是什么,從你們踏進門的那一刻,你和你的人就已經(jīng)死了!”
納卑停下腳步,看向胡宗,胡宗手持長劍滿身殺氣地沖向納卑,胡宗出手很快,先手一劍刺了過去,納卑舉刀擋空了,肩膀中了一劍,急忙后退一步,欲避其鋒,不曾想胡宗一口氣連刺了三劍,仍舊鋒芒不減,咄咄逼人,胡宗的劍太快了,納卑只擋住了一劍,身中了兩劍。納卑向后一躍退到門邊,胡宗見有機會,一鼓作氣高高一躍,雙手舉劍大力向納卑砍殺過去,此時的納卑已經(jīng)退無可退,掄起手中的刀迎著胡宗的劍怒砍回去,刀光劍影間,胡宗手中的劍被砍斷了,胡宗的劍雖快,但是力量卻遠不如納卑,胡宗那雙緊握住劍柄的手,已經(jīng)被震麻了。
胡宗心中大驚,納卑反手一刀砍在胡宗的頸部,鮮血瞬間就從刀口噴涌出來,緊接著納卑一個肘擊,朝胡宗的頭部擊打過去,直接將胡宗擊倒在地。胡宗頭部受到肘部撞擊,倒在地上幾乎昏迷。
“胡宗??!”胡伯看到這一幕,心痛地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幾乎聲嘶力竭。
眼見納卑上前要殺死胡宗,千鈞一發(fā)之際,墨玄用劍擋住了納卑砍向胡宗的刀,胡英、胡杰二人不顧一切地沖過來趁機救下了胡宗。
胡人見對方接連敗在納卑手下,士氣大振,當他們知道沒有神明保護,只是一塊木板甲之后,胡人就重拾起勇氣,再一次舉刀殺進莊內(nèi)。胡文、胡睿、胡尉率眾人奮起抵抗,但是這一次,那些胡人心中不再懼怕,胡人似乎天生就適合夜戰(zhàn),夜色下他們露出了兇狠的眼神,虎狼的本性,胡人避開對手胸前的木板甲,刀刀向?qū)κ值乃闹邦^部砍去,遠處的火光并不能給胡家莊上的人帶來明亮的視野,戰(zhàn)斗的形勢發(fā)生了變化,這一次胡家莊的人節(jié)節(jié)敗退。
無奈之下,胡英、胡杰保護著莊主胡伯及少主胡宗向莊內(nèi)退去,胡文與受傷的胡睿帶著剩下的人與胡人繼續(xù)拼殺。
墨玄以一人之力殺退了胡人幾次瘋狂的進攻,但是這些胡人都是擅長戰(zhàn)斗的勇士,此時胡睿、胡尉也已經(jīng)被殺死,面對數(shù)十個胡人,墨玄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一個被墨玄刺中的胡人大喊一聲,抱住了墨玄的雙臂,危急間,墨玄猛然用頭撞向那個胡人的臉,疼痛使抱住墨玄的雙手不得不松開,眼見墨玄就要掙脫,突然,另一個胡人一刀捅向墨玄,刀尖穿過那個胡人的身體,插進了墨玄的腹部。
墨玄沒看見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刀,他忍著疼痛反刺回去,然后一腳踢飛了眼前的兩個胡人,接著后退幾步,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火光下,他看到了滿手的鮮紅的血。
胡人敬畏墨玄的劍術(shù)和勇氣,沒有趁機一擁而上。
納卑看著墨玄說道:“墨家的人,跟我較量一下吧!贏的人,將決定這里所有人的生死!”
墨玄別無選擇,即使身受重傷,他也只能舉起劍去迎戰(zhàn),為了不讓血大量涌出,墨玄必須平復自己的氣息,他想在一個回合內(nèi),結(jié)束這場生死之戰(zhàn),拖的越久就越危險。
納卑快步上前,舉刀從一個十分刁鉆的角度斜劈過來,幾乎完美地封死了對手所有躲避的可能。墨玄知道自己身負重傷,即使后退也未必能躲開這一刀,危急時,墨玄微微轉(zhuǎn)動身體用劍格擋納卑的刀,刀劍相觸的剎那,在黑夜中崩裂出刺眼的火光。
墨玄拼死抵住了納卑這一刀,保住了性命,但是墨玄的胸口還是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納卑沒有想到墨玄能夠抵住自己這致命一擊,不免吃了一驚,墨玄抓住這間隙,瞬間躍至納卑身側(cè),一劍刺向他的心臟,在長劍剛刺進納卑的胸口時,納卑像一個瘋子一樣伸手握住了墨玄的劍。
此時的墨玄已是滿身血跡,他雖然一劍刺中了納卑的胸口,但是因為自己受傷太重,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力量把劍頂進對手的心臟。
納卑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獸般怒視著墨玄,反手一刀再一次砍向墨玄,情急中墨玄松開握劍的手,向后一躍,摔倒在地。
一邊的胡文看到墨玄有難,急忙飛奔過來護在墨玄身邊。
納卑沒有讓手下人亂刀砍死墨玄,而是笑著說道:“蟲子們,開始逃吧!”
胡文將信將疑地看著納卑,他見敵人沒有上前,于是就扶起墨玄逃走了。一直躲在角落的胡妹,也跟隨著胡文跑了。
看著墨玄逃走的身影,納卑冷笑著對手下人下令道:“開始殺戮吧!將這里的蟲子統(tǒng)統(tǒng)殺死!”
胡人殺進莊內(nèi),胡家莊上的青年壯丁死傷殆盡,徹底喪失了反抗的力量,只剩下婦孺和老人。那些無力逃走的老人,那些呀呀學語的幼童,就像一群驚慌失措的動物一樣,任人殺戮,年輕的婦女被胡人扒光了衣服任人羞辱,哀嚎聲、嘶吼聲、慘叫聲在夜色下更加凄厲,燃燒起來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淋漓的鮮血,那些平時毫不在意的泥墻、房門和石頭沾染上了這些血跡就像被賦予了生命,看著令人毛骨悚然,沒有人相信這還是在人間,沒有人懷疑這就是地獄的鏡像。
胡英背著胡宗疾走,胡杰用撕下來的衣物為胡宗堵住流血的傷口。他們向北穿過整個胡家莊,去往一條少有人知通往外界的路。胡伯一改往日的肅顏,臉上充滿了悲痛和絕望。
“快到了,穿過這個后院就可以出莊了!”
此時胡宗輕聲低吟著,讓胡英將自己放下來,他有話要對父親說。
胡伯拄著拐杖走到胡宗身旁蹲下,看著命在旦夕的兒子,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與兒子最后一次對話了。
“父親,是我錯了……你會責怪我嗎?”
“不!”胡伯忍住悲傷,用手捂住胡宗的傷口并將胡宗的頭抱在懷里,流下淚來,“不,你沒有錯!你做的是對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父親為你驕傲!”
“我很高興啊……父親,我很高興?!?p> 隨著身上的血流盡,胡宗也沒有了氣息。
胡伯將胡宗的頭緊緊地抱在懷里,任憑他的血漬浸染在自己的身上,啜泣著啜泣著,獨自在這場腥風血雨中孤獨的悲泣著,老人最后因悲傷過度而猝然死去。
胡英、胡杰發(fā)現(xiàn)胡宗和胡伯先后死去,不由得痛哭起來。胡文扶著墨玄和胡妹一路逃到這里,看到胡伯滿身是血地癱坐在地上懷抱著胡宗一動不動,悲痛瞬間涌上胡文的心頭,猛然踉蹌著飛奔向死去的胡宗,叫喊著他的名字,任他如何哭泣,也無法醒死去的人,。
胡妹擦了擦眼淚,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從身上摸出鎖禁胡庶和司馬瑾的鑰匙,然后拼命地向柴房跑去。
遠處,納卑一個人走來了。
“蟲子果然只會哭泣!把你們的莊主交給我吧!我要兌現(xiàn)承諾,斬下他的頭顱!”
納卑一步一步走來,就像一個屠夫,火光中,他的身影變得巨大起來,胡英、胡杰為了保護胡宗的尸體,滿懷悲憤地拔劍刺向納卑,受情緒所影響的劍是沒有威力的,納卑幾乎沒有擺出迎戰(zhàn)的姿勢,一刀一個將二人斬殺。
此時胡庶疾跑而來,看到胡英、胡杰被殺,胡庶撿起一把刀氣勢洶洶地沖向納卑,納卑起手一刀便將胡庶砍倒,胡庶胸前的木板甲徹底碎裂,納卑一記重腳踢在胡庶的肋部,胡庶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接著納卑走上前,一手抓住胡庶的頭發(fā),一手舉起刀,準備斬下胡庶的頭顱。
納卑感受到一股殺氣向自己襲來,他抬起頭看到遠處走來一個手持長劍的男子。在這個煉獄般的地方,男子步伐穩(wěn)健,有一種無法阻擋的氣勢。憑著敏銳的感官,納卑感覺到這個男子不是“人”。
納卑放開了胡庶。
“你是誰?”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弊邅淼哪腥苏撬抉R瑾。
當男子走近后,納卑看到了對方的臉,那道從眉骨到顴骨的劍痕,令人生畏,也讓納卑想起了一些事。
“臉上有疤的男子,你就是在易水居殺死屠奴的人?”
“原來我殺死的第一個人,叫屠奴?!?p> “你的臉讓我想起一個孩子,如果他沒有死,大概就是你這么大了!”
“你忘記那個孩子了嗎?他可是沒有忘記你的臉??!”
司馬瑾說完瞬間拔劍刺向納卑,出劍之快,黑夜中幾乎看不清楚劍身,再加上過多的傲慢與太久的懈怠,納卑沒有擋住這一劍,長劍刺進了納卑的胸口,很深,但是還不致命。
納卑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腦子里一時發(fā)懵,下意識里揮刀砍向司馬瑾,司馬瑾用劍截住后,順勢向下在納卑的腹部劃開一道口子,接著手腕一轉(zhuǎn),劍身在司馬瑾的手中轉(zhuǎn)了一圈,同時用九宮飛步之法移到納卑身后,背對納卑反手握劍一劍刺入納卑的脊骨之中。截刀、橫掃、轉(zhuǎn)劍、移步、背刺,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納卑的背脊被刺中,踉蹌中轉(zhuǎn)身后撤,他沒有看清司馬瑾的劍,但是疼痛讓他的頭腦恢復了清醒,并露出了野獸般的憤怒,不是懼怕而是憤怒,是屢刺不中的憤怒,是傲慢被刺中的憤怒,不甘被打敗的憤怒。
納卑怒吼一聲,一刀砍向還沒有完全回身站好的司馬瑾,沒想到司馬瑾高高躍起,接著一劍砍向納卑的頭顱,好在納卑用手臂去擋,保住了性命,但是納卑左手手臂上的筋骨卻幾乎被這一劍所砍斷。
納卑不得不后再次后退,他的額頭流出了冷汗。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身法和劍術(shù),他感覺到司馬瑾的身法像柳枝一樣靈活,自己力量再大,也無法砍中他。納卑甚至覺得司馬瑾手中的劍,有自己的生命。
這一幕連墨玄都感到了畏懼,不禁暗自驚嘆,天下竟有如此高超的劍術(shù)?難道他真的是鬼神嗎?
司馬瑾冷冷問道:“你要逃到哪里去?來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吧!”
納卑的心中既有憤怒也有恐懼,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已經(jīng)完全使不出力量,但是他還有右手,他還能使出那完美的一刀。
“逃?鮮卑人只有戰(zhàn)死的勇士,沒有活著的逃兵!”
納卑高喊著,眼神變得無所畏懼,他快步上前,右手舉刀再次從十分刁鉆的角度斜劈向司馬瑾,這一刀的力量、角度、速度比之前砍殺墨玄的那一刀還要完美,他認定司馬瑾必死無疑。
一旁的胡妹被喊聲嚇得捂住了雙眼,不敢再看,就連墨玄也疾呼“小心!”。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司馬瑾不不僅沒有向后躲閃,反而出人意料地瞬身向前,他的身體幾乎與納卑貼在了一起,沒等納卑反應(yīng)過來,司馬瑾突然反手握劍,抬起手臂,以幾乎不可能的姿勢,一劍割斷了納卑的喉嚨。
納卑的刀還沒有完全落下來,司馬瑾的劍已經(jīng)將他殺死。深紅色的鮮血從納卑頸部的傷口噴涌出來,納卑扔下刀,用僅剩的右手捂住自己的喉嚨,轉(zhuǎn)身往回走,在勉強走了五六步后,終于倒地而亡。
司馬瑾看了看自己殺人的手,這一次,他的手沒有顫抖,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開始涌上心頭。
不知從哪里來的三個胡人舉刀殺向司馬瑾,一劍、兩劍、三劍,司馬瑾僅用三劍便將三個胡人全部殺死。火光中,司馬瑾那鬼魅的身影就像一曲死亡之舞,看起來美妙而又令人膽寒。
很快又來了十幾個胡人,看到納卑的尸體以及站在尸體旁滿身殺氣的司馬瑾,胡人們似乎有所畏懼,但是首領(lǐng)的死亡令他們無比憤怒,他們從低吼進而高呼,呼吼聲不僅可以讓他們忘記恐懼,給他們帶來強大的氣勢,也引來了更多的胡人,這些胡人將用利刃或牙齒撕碎眼前的司馬瑾。
就在司馬瑾與越來越多胡人對峙時,一支箭矢從高空中射下來,正中一個胡人的頭部。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兩邊的屋頂上站滿了身穿黑衣,手持弓箭的男子。
接著幾支、十幾支、幾十支,越來越多的箭矢紛紛射下來,被射死的胡人也越來越多,胡人們慌忙后退,躲避射下來的箭矢。突然夜空中劃過一聲哨響,屋頂上的人不再射箭,接著地面山殺出幾十個黑衣男子,將剩下的胡人圍死在中間。
胡庶和胡妹正疑惑間,只見幾名黑衣人圍在墨玄身邊,為首的一人扶起了受傷的墨玄。
“我剛收到你的信,就帶人馬不停蹄地趕來,這里真是難找,幸虧遇到了幾個莊上的人,才找到這里?!?p> “此時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戴淵!”
“外面的胡人已經(jīng)都被我們殺死,剩下的這些胡人怎么處置?”
墨玄回頭看了看死去的胡伯、胡宗、胡英、胡杰,卻沒有再看見司馬瑾。
“墨家之法,殺人者死!將他們?nèi)細⑺涝谶@里吧!也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