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而下，隨風入夜，潤物無聲。今朝，天空還是昏暗，隨時會哭出淚滴。
喬沐生的告別只有段長寧一個人知道，對于他的不辭而別，陳飛羽也沒說什么。
這些時日里，聚集而來的義士們人數幾乎已經飽和，許多的事需要陳飛羽親力親為去解決，他本人也基本天天都在往高老爺的府邸跑。
只不過，對于他每天出去做了些什么，或是到高老爺家里安排了什么，在段長寧看來，陳飛羽的解釋似乎太過于刻意了。
即使那些話語可以自圓其說，找不出破綻，可作為陳飛羽從前最好的朋友，段長寧總覺得陳飛羽有事瞞著。
想起喬沐生臨走時的話語，又看看這當前的局勢，段長寧得不出任何結論，只是把頭腦放空了。
風滿樓里，他也開始獨自一人在房間里飲酒，倒不是說他憂愁了，也不是說他怕死了，他只是有種莫名的煩躁。
一杯又一杯接連下肚，明明醉了，卻放佛沒有什么感覺，樓下早已經沒了從前的聲樂，怕死的人都早早離去了。
段長寧望了望掛在不遠處的佩劍，眼神中的鋒芒忽然消逝許多。
“段大哥”，沈冬離來到屋里，看著段長寧喝得爛醉的樣子，不由得擔憂道。
她本來是來通知段長寧事情的，今天上午，陳飛羽讓前來集結的俠士們下午到城北祭壇集合，說完便匆匆離去。
“我是對的嗎”，段長寧看著虛空，像在問沈冬離，又像在問自己。
“你是對的……”，沈冬離不明白他這話有何來由，只是如此安慰說。
“那么，喬沐生和陳飛羽，你更相信誰”，段長寧醉了，可這讓他更加知曉自己其實無比清醒。
“……”，沈冬離無言，她心中已經有了選擇，某些事她也早就覺得不對了，只是她害怕去面對。
“告訴我吧，哪怕是捕風捉影……”，段長寧又喝一杯，語氣頹靡起來。
“喬沐生”，沈冬離也失落起來，“以前……我也很相信陳大哥，可是現(xiàn)在，陳大哥似乎慢慢與我們走遠了”
“是嗎”，段長寧聞言，倒是如釋重負……
……
另一邊，高老爺的大宅內，上百個異族人的戰(zhàn)士已經做好準備，除了他們，還有高老爺自己的一眾手下，也達百余人。
此刻，他們正在接受統(tǒng)一的調度，而進行指揮的，是陳飛羽。
這是高老爺和陳飛羽預謀已久的行動，既然朝廷靠不住，那干脆就去投了異族人。
這世界上，誰拳頭大，誰才有發(fā)言權，話語雖然難聽，但是古往今來，都是這個理。
陳飛羽曾經有過掙扎，可作為一個人，他不想舍棄這樣的機會，一個能活下去，并且有所建樹的機會，即使這機會會讓他親手染上同胞的血，背棄自己的家國。
識時務者為俊杰，等到國家陷落，等到一切結束，誰還記得他今日做的這些事呢。
“趙子明那邊怎么樣”，高老爺看著這蓄勢待發(fā)的隊伍，不由得笑笑。
“已經放出消息了，只要我們這邊開始動手”，陳飛羽回答說。
“很好，等到事成，你我同享榮華富貴”，高自安滿意地點點頭。
當陳飛羽一聲令下，高老爺大宅內的人手頓時一哄而散，他們要做的，是要襲擊紅城內趙子明的守軍。
……
段長寧從沈冬離那邊得到消息，這才知道陳飛羽已經下令集結一眾江湖義士到城北。
此刻，他正在趕往高家大宅的路上，酒勁還沒有過去，但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因為他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
天空陰陰沉沉，烏云陣陣，偶有雷聲滾過。當他終于來到目的地時，陳飛羽安排的人手已經和混入城中的異族人一起開始進犯城中的守軍。
當然，事先的安排不僅僅只有這些，其他的地方還有大致相同的人數，肆意在城中制造混亂，燒殺搶掠，佯裝成異族人與蒼生會聯(lián)手，要取了紅城。
段長寧站在高家大宅門前，遠處的天空已經泛起濃煙，他徹底清醒了過來，一切都遲了。
那兩扇大門緩緩打開，陳飛羽從里面緩緩走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外的段長寧，一時間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當騷亂開始之時，趙子明收到異族人與蒼生會聯(lián)手在城中作亂的消息，但并未立刻就做出什么決斷。
直到派出自己的親信，確認城中真的出現(xiàn)了異族人以及那些大肆破壞的江湖份子時，他才下令展開清剿。
在城中各個方向守軍被陳飛羽派出的人吸引的同時，城北的祭壇已經集結了大部分來到紅城的江湖俠士，而此刻，他們在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的情況下，被事先安排好的人告知，官兵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好巧不巧的，城北的一部分守軍正好已經被吸引到了那里，有些人看出來了不對勁，正欲解釋什么，避免一場紛爭，但有心人不會讓他們這樣做。
早有預謀的人朝著官兵隊伍沖去，和一些異族人一起舉刀揮砍，殺了幾個士兵后，局勢徹底失控。
祭壇里的俠士們徹底亂了陣腳，不知是打是逃，猶豫之間，一陣陣箭雨便突然而至。
“段兄……”，陳飛羽看著段長寧，盡管早就下好了決心，心中還是泛起了一絲愧疚。
他也曾經是有志之士，不似這般茍且偷生，貪圖所謂生存與富貴。
然而在堅持理想的道路上走得越遠，他就更加一無所獲，沉痛的現(xiàn)實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當一切美好的虛妄在復雜的人情與黑暗面前消失殆盡，與高自安合謀之后，陳飛羽殺死了過去的自己。
做一個好人實在困難，不如就此放下他人，讓自己活得瀟灑，哪怕這需要皚皚白骨來祭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此前，陳飛羽算得上是另一個段長寧，但是現(xiàn)在，兩個人做了不同的選擇，便有了天差地別。
“你到底做了什么！”，段長寧無比激動，左手緊握著劍鞘。
“人各有志……看來，我們已經是敵人了”，陳飛羽說著，手上已經拔出劍來。
“你若要逃，大可一走了之，為何損傷這紅城兵士與豪俠”，段長寧質問道，本該發(fā)怒，卻感到一陣陣揪心。
“這是換得名利的東西，一將功成尚且萬骨具枯，我只不過讓這些人的命，換做我微不足道的未來罷了”，陳飛羽言，“即使心中對不住他們，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你以為天下跟你一樣只知道白白送死的蠢貨，真有那么多嗎……”
“我早該發(fā)現(xiàn)你變了……”，段長寧亦拔出劍來，寒光凜冽，適時春雷炸響，一場雨，就這么無聲地下了起來。
正欲動手，一個異族人出現(xiàn)在陳飛羽身后，段長寧認得，那正是上次他所遇見的家伙。
如果說從一開始，陳飛羽就和他是一伙，那么此前的搜尋，又怎么可能找出一個自己的同類呢。
“陳，要我?guī)兔α私Y他嗎”，異族男子出言問道，目露兇光。
“您去掀起城中混亂，制造對抗，讓他們兩敗俱傷就行，這里交給我”，陳飛羽站到了異族男子身前，表示要單獨面對段長寧。
異族男子不屑地笑了笑，隨即從段長寧與陳飛羽視線中離去。
聽著陳飛羽自己說出來，段長寧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來吧……”，陳飛羽深吸一口氣，眼中盡是殺意。
段長寧舉劍未攻，二人在雨中對峙，一陣涼風吹過，一道難以察覺的閃電激發(fā)，兩把劍，兩個人，瞬時朝對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