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天下
自太后壽宴后，各路藩王過些時日就帶親兵回程。因太后感念寧王坎坷生平，又心念其盛德，便多留他些時日在皇宮內(nèi)。
“瞾兒啊，哀家真是想念你想念的緊?！碧笪兆±钗牟伒氖郑崧暤?，“這次回來，要不就不走了吧?！?p> “母后。”李文瞾看著太后已經(jīng)花白的頭發(fā)，臉上滄桑淌滿歲月的溝壑，心中略悵然，搖頭道：“這怎符合規(guī)矩呢。我既是云城的守護者，必定還是要回去的?！?p> “哎，好，好?！碧笮睦镄牢?，想起寧王可憐的生母，覺得歉意深深，眼中不由泛出晶瑩：“瞾兒，你就多留些時日在這吧。”
“嗯……好吧。”李文瞾點頭，心中思緒萬千。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母后”，李文叡踏步走進，看到寧王和太后交互的雙手，心生歉意，嘴角勾笑，上前行禮：“兒臣參見母后?！?p> “免禮?！碧罂吹嚼钗膮毙念^一亮，滿面笑容：“叡兒，你也坐過來?！?p> “是，母后?！崩钗膮贝姑紲仨樀乜恐笞拢瑢幫蹩吹嚼钗膮毖劬σ涣?，開心地抱住李文叡的手道：“皇兄，好久不見！”
李文叡看到寧王的樣子，失笑搖頭：“阿瞾，也只有你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抱著我的手，還是這樣沒大沒?。 ?p> “這不是沒外人嗎？”李文瞾嬉笑著。
“呵呵，好啊，好啊，你們兄弟倆能這樣情深意重，真的好啊。”太后看著兄弟倆和諧相處，眉眼笑成了一朵花。
立在門外的挽風(fēng)看到一旁的蕭兮，心里喜意彌漫，慢慢地挪動碎步靠近他。環(huán)顧四面無甚人，面容直視前方，卻小聲道：“哎？木頭，你怎么進宮了？”
“因為……?！笔捹廨p聲道：“寧王以千金相聘?！?p> “真的？我真開心。”挽風(fēng)低下頭，面容勾笑，看了看兩人相碰的衣袖，偷偷地將手從寬大的衣袖里伸出去，放進了蕭兮的斗篷里，握住他寬大溫暖的手。
蕭兮心思正游走著，忽然一只柔軟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里一驚，偏頭看去，正瞧見挽風(fēng)淺笑嫣然，喜色彌漫的面容。一股熱意涌上心頭，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低下頭看了下兩人互相遮掩的寬大衣袖，又回頭直視前方，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李文叡從殿中走了出來。挽風(fēng)只得撓了撓蕭兮的手心，從衣袖里抽出來，垂著頭跟在李文叡身后走了。蕭兮手中一空，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悵然。
“阿蕭。”李文瞾輕聲喊道。
蕭兮一時回神，看到李文瞾立在一旁，回身垂手，跟著李文瞾走了。
挽風(fēng)想起剛剛握著蕭兮的手，手心似乎還余留溫度，火燒般滾燙，心里溢滿喜色，腳步飄然。
前邊走著的人突然止步，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挽風(fēng)一時不察，“咚”地一聲狠狠撞在堅硬的背上。
“哎喲！”挽風(fēng)揉揉自己發(fā)疼的額頭，小聲抱怨道，“皇上，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挽風(fēng)?！崩钗膮笨粗矍爸说臉幼樱乃记ЫY(jié)，繃緊面容冷冷道，“挽風(fēng)，你這般與朕說話，朕可治你個不敬之罪?！?p> 糟了。挽風(fēng)眉頭一跳，忙伏下身子，假裝微微發(fā)抖，心道，這些日子在這皇帝小子身邊呆久了，心思有點松懈，差點忘記伴君如伴虎。
“挽風(fēng)，朕可信你？”
聽到此話，挽風(fēng)猛地抬頭，正對上李文叡冰冷卻夾著期待的目光。挽風(fēng)急忙俯身道：“若皇上有難，臣定萬死不辭！”
李文叡看著腳下之人，冷冷呲笑一聲，心道，不過如此罷了。不由背著手，抬頭望向空遠(yuǎn)的天空緩緩道：“朕年少時曾遭遇刺殺，逃到一個破廟里?！?p> 破廟？難道，難道……挽風(fēng)心一驚，想起小時為尋靈草進入破廟里，遇見過一幫殺手。那時，難道……這皇帝小子，躲在那里了嗎？
“此后，朕知天下無可信之人。唯有自己?！崩钗膮陛p聲道，聲音毫無波動，似乎在訴說著冰凍的時光。
“挽風(fēng)，朕……可信你？”似乎像一聲輕嘆，融入虛無的空氣里，又不見了。挽風(fēng)尖著耳朵還未聽清時，李文叡卻轉(zhuǎn)頭道：“起來吧?！痹捖湟舯戕D(zhuǎn)身離去。
挽風(fēng)急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塵，跟著他身后匆匆走了。
夜色深沉，四周寂靜無聲，房間里的燭火恍恍惚惚，照著人的臉。
“阿蕭?！崩钗牟佔谧肋叄粗卦陂T口的蕭兮，不由開口道。
“寧王，何事？”蕭兮頭也不回道。
“阿蕭，為何你的眼眸是靛藍(lán)色？”
蕭兮眉頭緊皺，輕聲道：“天生的?！?p> “難道，你不會為此感到害怕或羞愧嗎？”
“為何？”蕭兮不解，回頭看向燭光下掩映的李文瞾，“這難道不是上天給予我的恩賜嗎？我為何要害怕或者羞愧？”
李文瞾心里一驚，像破了個洞般，仿佛一切的陰霾散去，照進了一縷光芒。恩賜嗎？這些缺陷竟是恩賜嗎？李文瞾失笑搖頭，沉默了一瞬，忽的抬頭道：“阿蕭，你覺得這天下如何？”
蕭兮心頭猛跳，面上卻平靜道：“天下嗎？我覺得甚好，百姓安居樂業(yè)，皇帝治方有道?！?p> “若有人想取而代之呢？”
空氣凝固了一瞬，蕭兮突然低頭輕笑：“為何總有人想當(dāng)那勞什子皇帝。身居高位，不勝寒冷。不若山云野鶴，自由自在。”又頓了下道，
“這位子，只要這天下守得住，誰當(dāng)不是一樣的？”蕭兮藏在衣袖里的不由微微握緊，想起皇帝身邊的挽風(fēng)，心思萬結(jié)，眼眸里明明滅滅，看不真切。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子，看向無窮無盡的墨色夜空。
李文瞾直起身來，走向沉默的蕭兮，輕聲道：“阿蕭，你……”話未出口，又小心翼翼道：“本王可，可留得住你嗎？”
蕭兮沉默不語，身影一晃，便不見蹤影。李文瞾看著空無一人的四方，心里苦澀，抬頭道：“疾雨，去太師那查探情況。”
“是。”只聽屋頂上應(yīng)了一聲，便悄然隱去，消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