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沉默抽吐乳白色的輕煙。
“不知!好啊,一支隊伍派出去,足足找了幾天,你就回復我這兩個字!”
變形的書冊剎那甩到跪在馬車外的荻衣臉上,新裁的紙張邊緣染了血跡。
那位跪立的年輕侍衛(wèi)眼里閃過難以置信,但還是很快隱藏了眸子閃過的恨意。
“一個野丫頭而已,我還真不信她還能插翅飛了!”
不作任何表態(tài)的常先生已然知道,荻庚已經(jīng)被這件小事消磨完了所有的耐心。還是太年輕了,沉穩(wěn)不住心性,常先生心下暗暗嘆氣,招呼旁邊侍衛(wèi)扶著臉上顯露血痕的荻衣下去。
“常先生,你們的承諾看來并沒有實現(xiàn)。”
少年的眼眸微動,目光釘在身旁的常先生面容上,銀藍色的鹿皮靴一步一步逼近,似靠近獵物的獸。
親手帶大他的人恭敬立于一側,扛下這個已有他七分手段的對手的威壓。
“我是您一手栽培的心血,”水藍衣擺浸入常先生低垂的目光,“我清楚,十歲那年,你們就已經(jīng)打上我的主意,這步棋,不得不令我嘆服那位先生的布局。而您,更是為了把我送到京都,足足在南境蟄伏了五年?!?p> “你們的目的,我可以幫你們達到。但是,”迅速貼近的身型,迫使這位久經(jīng)權謀之爭的先生察覺隱隱透露出的威脅,“希望你們也不要讓我失望?!?p> “嗯?師傅?”
頓時撤去敵意,少年再次披上少不經(jīng)事的親昵偽裝。
常先生臉上恭敬笑容未改,心中對這般換臉功夫的精深開始起了警覺。
還未完全拔高的身材,尚帶著一些不甚成熟的稚氣,可常先生也知道,自己的這位徒弟,一旦觸碰到他的逆鱗,絕對不會顧及他們之間這層僅靠利益構建起的師生情誼。
“公子,所言極是。”
荻庚臉上浮現(xiàn)一抹嘲弄,轉過身。殊不知,錯過了他師傅臉上一閃而過的莫測神情。
若是阿新在場,會立馬認出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現(xiàn)過在屠達被殺的前一刻。
不過,還是沒留下任何出現(xiàn)過的蹤跡。
而此時遠在不倒峰上的阿新,卻不會顧及到這頭荻庚的耐心耗盡。
心神在抵抗蹲馬步所帶來的痛苦時,不期被亦山遠處一句“時夫人和時老爺要來山上拜會”的稟告,立馬打斷了所有的堅持。
勉強維持住的姿勢瞬間攤倒在地上,啪嗒一聲揚起一地的灰塵。
“師兄。?!?p> 亦山聽得這一聲昏過去前的淺淺低吟,立馬也沒顧得上手里的紙包,連忙和藥不倒跑過去查看了阿新的情況。
小小的面孔上,臉色顯得有些潮紅,呼吸則越發(fā)急促。
“即便脫力,也不該如此才對?!彼幉坏鼓樕蛔?,趕緊搭上阿新的手腕探查脈象。
“師尊,她如何了?”亦山也是被阿新異樣的狀態(tài)嚇著了。
藥不倒的神情嚴峻起來,“你抱她,隨我來制藥房。”亦山一聽此言更是心頭大震,橫抱起阿新就緊隨藥不倒出了練武場。
雖說制藥房名字乍一聽平淡無奇,但不倒峰眾人皆知,其重要性非同一般。
因為,制藥房是藥不倒的私人用地,更是作為不到關鍵時刻,絕不會對外開啟的存在。亦山也只記得,當年為救時有容,藥不倒為護他性命,從而開啟了一段時間。
師尊為了阿新開啟制藥房的消息,一個早上就傳遍了不倒峰。
但眾人卻沒有混笑打趣的心思。
出制藥房的人,只有死人,和活人之分。
“是虛弱之癥?!?p> 藥不倒有些無力的癱坐在了石桌旁。
亦山護著躺在病床上被銀針封住穴位的阿新,略有茫然的看著他的師尊。
“唉,是我的錯,竟然沒有發(fā)覺她身體里帶了毒,而且細觀這毒分布,大概率是生來就攜帶了的。這毒之前不知怎么被封住,此次練功時我又刻意讓你幫助她用器物催化了經(jīng)脈,導致毒發(fā)。古來皆認為虛弱之癥都是由心病所致,其實不然。倘若是天生帶病之人,亦可能伴隨虛弱之癥?!?p> 生來所攜帶的毒?
亦山望著自己從未如此頹廢的師尊,對著阿新更多了自責。藥不倒作為神醫(yī),這個診斷十有八九不會有誤,那此時的阿新,必然也是無力回天了。
“我暫時用銀針封住了毒的走向,只能看她能否撐過這一關了?!?p> 藥不倒踉蹌站起身子,走到了床邊,握住了阿新的手。
急促的呼吸刀一樣擦過身體各處,阿新疼的幾欲翻身打滾,但銀針封住穴位令她只能小幅度的移動,忍耐著四肢都傳來的斷裂般的痛楚。
極大消耗體力和意志力的活動,令小小的身軀承受不住反反復復的折騰,很快顯出虛弱的倦態(tài)。
“不好,她的體溫在快速下降?!彼幉坏姑冒⑿碌男∈珠_始透出涼氣。
亦山立刻運功,剛想為阿新輸送內(nèi)力,卻察覺有人已然靠近他們頭頂上方。
“誰!”一記竹棍掃出一陣棍風,那人倒也不避,穩(wěn)穩(wěn)接下了這一招。
“聽聞藥老的制藥房為一個小女孩而開,我心存好奇,只能冒昧打擾藥老的救治了?!便紤须S意的聲線響起。
“是你?!彼幉坏癸@出一絲驚訝,但并不失態(tài),卻也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恭敬對來者作揖,“自古毒醫(yī)不分家,能否請大人出手一救這孩子?”
“師尊?”亦山察覺兩人間的熟悉,更為藥老的舉動驚異,但藥老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
“藥老一言九鼎,在下必定全力以赴。”來者也不推卻,披著鴉青斗篷上前,對著藥老頷首,走到了阿新的身旁。
床上之人虛弱之態(tài)迅速惡化。
那人端坐床鋪邊,手指輕輕撫上了阿新的濡濕臉頰。
“當初給你封住這毒,是遵循了那位小姐的心愿,盼你此生再不入江湖,從此平凡安穩(wěn)一生。而如今你毒外發(fā),我答應藥老的請求救你,望你不負眾望,莫要使得你方家的數(shù)千英魂難眠?!?p> 淡淡的呢喃像是擁有魔力一般,低低縈繞。
貼上阿新身體的雙手頓時運作起來,指尖帶著氣勁掠過銀針,尾端一陣微顫立刻激發(fā)阿新身體的下意識顫抖起來。
還未等銀針擺動如何,再一陣氣勁掠過,身體上的銀針迅速的都被帶起穩(wěn)定了節(jié)奏。
“治病下毒,皆有同理?!?p> 頗為感慨的聲音環(huán)繞,“你這次不忍心賭了,藥老?!?p> 藥不倒臉色變換,神情之間皆是默許了來者的說法。
“既然封不住了,”那人唇邊淺淺一翹,“那就索性開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