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暈了多久?”鄭卓緩緩爬起來,抓著岳燕林的手,看著變暗的天色,內(nèi)心愈加不安。
“自從匪兵撤離以后,消失在我們目光中時,你就暈倒了?!痹姥嗔忠诧@得有些疲憊,“不過,還是多虧了你,那個自稱楊巖的老家伙才自己撤走了。”
“你說錯了,多虧我們遇到的不是馬匪…”鄭卓用盡全力才站起身來,此時的他感覺渾身上下有千千萬萬只蟲子在啃咬自己的肌膚,雙目充血,四肢無力,才走兩步就跌倒在地。
“你好好歇息吧?!痹姥嗔职阉隽似饋恚斑€有,他們不是馬匪?”
鄭卓只是搖了搖頭,就感覺頭痛欲裂,口干舌燥,但是他依舊要把話說完,“不是,他們是…是…袁一凡的…親兵?!?p> “那?”
“他們所劫的…所劫的人,是梅家,我曾經(jīng)和他們…有一面之緣。他們是…出任游狐的使節(jié)…定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袁一凡要劫道,想去提醒圖安車隊…但是,被堵在了路上?!编嵶空Z無倫次地說著,但是岳燕林也不傻,能理解他的意思。
“說到這個,梅家已經(jīng)道謝,雇了南燕鏢局的人繼續(xù)向北。袁一凡要劫圖安車隊?他不是赤司的人嗎?想和圖安翻臉?”匯報完梅家的情況,岳燕林有些不解。
“造反…”
說完這兩個字,鄭卓決定觀察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類似軍帳里的的一張床上躺著,火爐在旁邊燒著,驅(qū)除了大部分的寒冷?!拔以谀睦??”
“我們都在圖安人那里,他們給了我們一個軍帳,還有一些食品和水,讓我們歇息?!?p> 鄭卓抬起一根手指,指著放自己兵器的一張小桌子,“給我…把我刀邊的那個紅色小瓶子取過來?!?p> “好?!?p> 岳燕林沒有多想,還以為是什么藥物,就隨手給了他,但當(dāng)鄭卓拿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嚼碎之后,挺拔有力地站了起來,他才驚訝地合不攏嘴?!斑@…”
“我還有半個時辰不到?!闭f完,他抓起自己的長劍,背到背后,拿起兩把刀,一邊跑出軍帳一邊把它們挎在腰上。
“(圖安語)主帳在哪?”他碰到一個圖安巡邏隊就問,對面的回答也很讓他滿意,但是他依舊擔(dān)心時間來不及。
“(圖安語)夫人,帳外今日協(xié)助我們的男子求見。”
蘭若雪一點頭,鄭卓就沖了進(jìn)來,把護(hù)衛(wèi)弄得一緊張,差點拔出護(hù)身長劍。
“蘭公主?”鄭卓單膝下跪,單手附在胸前,行了一個圖安的禮,衛(wèi)兵才放下兵器。
“你認(rèn)得我?”蘭若雪面露一絲驚訝之色,但是只顯露了一瞬間,“不過我現(xiàn)在是圖安崢王之妻,你應(yīng)該叫我王后?!?p> “啊…”鄭卓才發(fā)現(xiàn)吃了回力丹以后,腦子有多慢和糊涂了,一拍腦袋,“重點不是這個,而是現(xiàn)在有沒有士兵上山?”
“嗯。我女兒斯達(dá)爾領(lǐng)著十位千夜重步兵上山探勘地形,由于天色已晚,車隊不方便上山,所以先在這里安營扎寨了?!?p> “不好!”鄭卓一股腦沖了出去,恰好碰到了來尋找他的岳燕林,“記住,明天天一亮,就帶著車隊去山腳下那個隱秘的捷徑通過,山上現(xiàn)在袁一凡正在那里,任何人通過,估計都會被干掉,所以一但天亮后我沒有下山,直接帶著他們走!聽明白了沒?”
“好?!?p> “剛才那位先生呢?”蘭若雪從書中抬起那張慈善美麗的臉龐問著剛到的岳燕林,“我還有不少問題想問他呢?!?p> “他…還有些事,他囑咐我?guī)銈冏呱较碌囊粭l小路,會快很多,省去十里的山路,不過知道的人很少?!?p> “那,等我女兒一回來就出發(fā)?”
“不,明天天一亮,不管誰有沒有回來,必須出發(fā)!”岳燕林堅決的語氣有些嚇到了蘭若雪,圖安衛(wèi)兵又緊張了起,好在蘭若雪用圖安語說了些什么,士兵才收回長劍。
“我和您細(xì)細(xì)解釋一番。”
“二王兄,我們還去醉樂樓嗎?”郭広焱跟著玉樹臨風(fēng)的郭広笠一同走在繁榮的大街上,不時有新鮮的事物吸引著他們,天色漸暗,已經(jīng)有不少店家掛起了燈籠。
“對呀!不然我為什么要帶你出來走?”
“可是,就是因為這個,父王怕你亂闖禍,才把你留在外宮住宿看管的,看看三王兄,人家都有自己的王府了,就你沒有?!?p> “切?!惫鶐隗已b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勢大搖大擺走在街道上,“我還不稀罕呢…再說,你不想見醉香姐姐嗎?你不是和她約好今天繼續(xù)和她學(xué)琴嗎?”
郭広焱歪了個嘴,想了片刻,“的確,我還想再見她?!?p> 鵬影戴著一個雕刻著鬼臉的面具走在他們身后,一聲不發(fā),一襲黑衣不知藏了多少暗器在其中,就像影子一樣,如影隨形跟著郭広焱和郭広笠,直到郭広笠回頭才想起這個人。
“鵬影大人?”
“嗯?”
“你要不要去里面轉(zhuǎn)一轉(zhuǎn)?”
“如果四王子要去,我必須跟著去?!?p> 郭広笠搖著頭嘆息著,“可惜呀可惜呀…”
鵬影和郭広焱異口同聲地問道:“什么可惜?”
“你說,四王弟,如果你去的目的不是學(xué)琴,那得讓鵬影大人多難堪呀?!?p> 鵬影轉(zhuǎn)頭低哼了一下,不過語氣中似乎也有些笑意,只有郭広焱反應(yīng)慢了半拍,紅著臉低下了頭,原本就比較圓潤的臉龐配上這一抹紅色,倒還真像一個蘋果。
“還有,等會不要叫我二王兄,叫我二哥就行了?!?p> “這句話你說了不下三十遍了…”
“還有,你也是?!惫鶐隗抑钢i影,“別叫漏嘴了。”
“放心,我和宮外之人沒有公務(wù)是不會說一言的。”
隨著天色的漸暗,醉樂樓里的人也是越聚越多,剛踏入醉月樓,就看見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子穿著一襲白衣,自持一種輕靈之氣,肌膚嬌美,神態(tài)悠閑,一股高雅的氣質(zhì)從她容色絕麗的臉上煥發(fā)出來,使得對她有非分之想的人們甚至為這不可褻瀆的美麗感到些許愧疚。
“醉香姐姐?”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喊著,后者只是一笑回應(yīng)?!皝戆?,今天我不接客,來六樓,那里沒人,我繼續(xù)教你把《秋月初雪》彈奏完?!?p> “可是…”郭広焱指了指身后高他半個身子的鵬影,“他是我父親給我的護(hù)衛(wèi),他要一直跟著?!?p> 醉香行了個禮,“無妨,我看這位大人并未有阻攔之意,那就一起上去吧?!?p> “醉香妹妹?”另一位美麗但稍顯年長的女子穿著一襲藍(lán)裙走了下來,“姓賈的點名要你陪酒。”
“什么?我不是說了…”
“什么玩意!”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人罵罵咧咧走了下來,嘴里面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詞語,似乎還有些醉意,徑直沖著醉香走了過來。
“本大爺今天就要你陪!”說完,伸出一只手要抓住醉香的胳膊,但是在賈龔即將動手之際,右手手腕就已經(jīng)被另外一只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手抓住了,那手強勁有力,賈龔一時半會竟然掙脫不開。
“嗯?!”由于靠近門口,賈龔的護(hù)衛(wèi)很快就聽到了賈龔那殺豬一般的哀嚎,舉著兵器就沖了進(jìn)來。
“你們還不快動手!”賈龔看著眼前的十余名護(hù)衛(wèi),幾乎是哀求的聲音說著。那護(hù)衛(wèi)你看我我看你,過了半晌才一同沖上去,但是不過二十秒,賈龔和那十幾個護(hù)衛(wèi)就像尸體一樣被扔了出去。
“不愧是你!”郭広笠早已經(jīng)跑到了二樓,興奮地鼓著掌。
醉香趕忙向鵬影道謝,鵬影并未回答,只是輕微一點頭。
總算一切塵埃落定,郭広焱也去練琴了,郭広笠無事可做,只能盯著這高樓頂端的水晶燈發(fā)呆,他一直在想醉仙那令人忘懷的盛世美貌,還稱贊了自己給自己代號取得妙,他在醉樂樓化名“康公子”,因為“広笠”二字通“廣隸”二字讀音,所以一合,不就是康嗎?
樓內(nèi)歌舞升平,妖嬈女子不斷接納著客人,貴重的禮物放在桌前,但是這一切都無法遏制大家對于即將出場的醉仙的幻想,都期望著那一夜春宵,然而了解醉仙的人都知道,她不是那么輕浮的人。
“小兄弟?”一位目光和善的大叔坐在郭広笠旁邊,“你也是來看醉仙姑娘的嗎?”
“是?!惫鶐隗衣唤?jīng)心地回答。
“你今年多少了?”
“十九。”
“那…你為什么?”
郭広笠回頭用空乏無味的眼神看著那個有些年紀(jì)的大叔,因為這個問題已經(jīng)見慣不怪了,“喜歡一個人,怎么能用年齡衡量呢?”
“懂了?!蹦莻€大叔一抱拳,“在下魏毅,敢問?”
“叫我康虢就好了?!惫鶐隗铱粗矍斑@個人,似乎起了一些興趣,一回想,再一拍腦袋:“你不是…赤司重騎統(tǒng)領(lǐng)魏毅嗎?”
“是的,梁王殿下?!?p> 郭広笠嚇得趕忙捂住了魏毅的嘴,“噓噓!不要說那么大聲!你怎么確定是我的?”郭広笠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來。
“我看到過您的畫像,雖然不太像,但是具體特征還是有的;又問了您的年齡,再加上傳聞您喜歡到這醉樂樓游玩,我就大體能確認(rèn)是您了?!?p> “呼…幸虧是你,你不會到我父王那里亂說吧?”
“怎么會呢?我不也在這里?難道我過去自爆嗎?”
“那你來干什么?”
“最近手頭有些緊,夫人管的嚴(yán),進(jìn)來看一眼醉仙姑娘就走了。”
“哦…”郭広笠拿出了隨身帶的金釵,“你看這釵子寓意好不好?聽說這背后有個故事,但我對這故事不了解?!?p> “好東西。”魏毅嚴(yán)肅地看著這東西,“是不錯…但是千萬不要讓你父王知道你專門去搞這個釵子?!?p> “為什么?”
“其中緣由以后給你解釋,這里人多眼雜,不方便?!?p> “姐姐,今天,你選哪位公子和你共度良夜?”一位穿著不那么艷麗的女子正為醉仙戴上一個金光閃耀的頭飾,在燈光的照耀下這似鳳冠的頭飾是那么的耀眼,經(jīng)過細(xì)細(xì)打理的面容顯得有些嫵媚,一襲紅紗底下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著,真如人間仙子。
“當(dāng)然是懂規(guī)矩的?!弊硐晌⑽⑿χ?,“每年今日我都會奏樂一晚,暢談東西,那種不識意趣的,當(dāng)然就算了…對了,醉香,隔壁焱公子的琴藝長進(jìn)如何?”
“嗯,今日有他一護(hù)衛(wèi)陪他前來,他內(nèi)斂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奔放之意,不做自己原來的樣子,自然琴藝不如以前。”
“為什么?”醉仙轉(zhuǎn)頭問著,頭上的首飾都隨著她擺動。“那護(hù)衛(wèi)又不是他父親?!?p> “看樣子,那護(hù)衛(wèi)大有來頭,一開始,賈龔那個混蛋還想欺負(fù)我,結(jié)果連著他手下十余人都被扔出了醉樂樓。”醉香這樣想著,“改天,還得再做道謝,畢竟我不便出手?!?p> “那當(dāng)然…康公子你看到了嗎?”
“嗯,康公子陪同焱公子一同前來,正和其他客人一樣在大殿候著呢?!弊硐阊谧煲恍?,“不會…”
“是,醉香,你對于自己的武功有幾分把握?”醉仙認(rèn)真了一些。
醉香估量了一下,“除了那位蒙面的鵬影大人,在座賓客皆不是我對手?!?p> “好,那請你,務(wù)必扔繡球的時候扔到康公子手中。”
斯達(dá)爾雖然帶著十人上山,但是造出的動靜甚至還不如一只鳥造成的動靜大,畢竟,圖安千夜士兵的重甲間的減震防碰撞還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如此小的聲響,在夜晚行軍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所以圖安千夜步兵外號就叫夜貓子。
“(圖安語)我記得今天馬匪就是往山上跑的,注意四周,小心警惕?!?p> “(圖安語)是。”赫默爾斯戴著重甲的頭盔上下擺動,不過這盔甲感覺給人一種他要把頭搖斷的感覺。
就這樣,隨著蜿蜒陡峭的山路慢慢上山,似乎明月也隨著他們的腳步跟了上來,不知過了多久,看見了一絲火光在黑夜中踴躍地跳動著,斯達(dá)爾頭盔下溫柔的面容此時卻也皺起了眉頭,單手托住劍柄。定睛一看,果然是白天的那幫悍匪。
“(圖安語)赫默爾斯,你先帶著剩下的人下去,你們都穿著重甲不方便,我沒穿重甲,行動迅疾一點,我要搞清楚他們在干什么。”斯達(dá)爾悄聲給赫默爾斯說著。
“(圖安語)不行。你這樣太冒險了?!?p> “(圖安語)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斯達(dá)爾突然這樣發(fā)問。
“(圖安語)?。俊焙漳瑺査广蹲×耍粫r不知何時回答,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喘氣也有些短,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圖安語)是不是?”
“(圖安語)是?!?p> “(圖安語)那也得聽我的,下山,示警?!彼惯_(dá)爾抬起頭盔罩,原本那雙勾人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異常犀利,“(圖安語)我不太喜歡你,但是請作為一個下屬,分清楚命令和感情。”
溫柔卻又清晰的聲音傳到赫默爾斯的耳中,后者有些吃驚,但很快恢復(fù)了理智,點了點頭,“(圖安語)是,公主殿下,但是,一定請小心?!?p> 隨著赫默爾斯等人的遠(yuǎn)離,斯達(dá)爾也更加專注于觀察的任務(w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躲在一顆即將病死的松樹后,一聲不發(fā)的候著。
楊巖圍著一個篝火旁坐著,楊墨在一旁擦拭著自己的槍,拿著巨斧的壯漢卻只是站在一旁,任由冷風(fēng)刮過他堅硬的身軀。斯達(dá)爾看幾人都不怎么行動和言語,正準(zhǔn)備下山,卻發(fā)現(xiàn)另外一隊人馬從山的另一條路摸了上來,領(lǐng)頭的是一位紅衣中年男子,面貌和楊巖相差不大,但是似乎更加老練精明。
“大王?!睏顜r趕忙行禮,精通中土語的斯達(dá)爾更是一震驚,能這樣稱呼的,難道是赤司王?不可能,赤司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關(guān)外,來到這里和馬匪相會。
袁一凡示意受傷的楊巖不用行禮,“將軍辛苦,坐著就好。”
但是楊巖依舊跪著作揖,“不,臣有罪,沒有成功截殺圖安車隊,還讓梅氏一家逃走了?!?p> “我聽說了。”袁一凡的話音突然一冷,似乎這寒冷的塞外秋風(fēng)也不敵它的萬分之一,“有關(guān)此事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出來,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斯達(dá)爾心中一凜,整個人瞬間僵硬的和石頭一樣,凍僵的玉手緊緊握住劍柄,緩緩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出來!不要等到我親自動手。”袁一凡把“動手”二字咬的清楚,劍鞘和寶劍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斯達(dá)爾閉上眼睛,依舊不言語,只是慢慢等待著死亡的召喚。
“(圖安語)母親,快走…”她悄聲自言自語,但是她清楚,蘭若雪,是不可能聽到的,她現(xiàn)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車隊不要上雪姬山,赫默爾斯能傳出消息而沒有被截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