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停下了練劍,連忙過去迎著容裳。小臉上滿是汗珠兒,衣袖也為了她自己行的方便挽了上去。
“你何時這般勤奮了?”容裳從袖兜中拿出手帕為許念輕輕拭著汗水。
“念兒,一直都很勤奮的啊。只不過這幾日練的稍稍久了些。但那也不過是新得了一兵器,多熟練罷了?!闭f話時,許念輕咬了一下唇瓣。
“說實話罷。是不是要報那武試了?”容裳將拭了汗的手帕隨手一扔,任由著它自己落在了有些萎了的花朵之上。
“是。”低頭應(yīng)著,她知道師父是斷不會許下自己去的。
容裳探手將這個小人抱在懷里,輕輕拍拍她的頭?!澳銈€傻姑娘,去那種比試上做些什么?不過事為了掙著和你爹一樣做個傀儡。但是,你若要去的話,師父再教你點什么吧??偛荒軄G了臉。”
“謝謝師父。”許念有些訝異,但隨即展露了驚喜。不管如何能夠得了支持也總是好的。
“與師父還說謝謝作甚?”將懷里的人兒松開,由著她去洗漱打扮。他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臨行之時,要告了許念,說等會帶她去那食味齋。
許禁明日便要臨行了,此時他自是徒自一人在書房感傷。從墻上取下的畫卷展露在書桌之上。因是不忍讓畫惹了半點塵埃,便將桌上的東西一一去了個干凈。
畫上的人兒躺在白色的花瓣之中,手上握著一個酒壺,酣睡的臉上微沾紅泥。倒是一副美人醉臥花間圖。許禁有些許癡了,這圖是容裳作的,他自是沒有那般才華。一個粗人,懂得的不過是些打仗殺人,舞文弄墨的事,又怎會知曉呢?
“我嫁給你,大約是因為你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人吧。我喜歡你眼里有我的模樣,讓我很歡喜?!?p> 眾多追寵之下,她竟是選了自己這樣一個粗人。自己內(nèi)心竊喜,也終是在那一刻立下心意,此生唯爾不負(fù)。
“我知道不就是赤羽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清風(fēng)閣,一個花街里的清倌處,讓她去那里玩吧?!币环?,竟是護(hù)了他好些年。誰會想著一個大將軍的女兒日日混跡柳巷花街?若真如此的話,怕是這也就是個廢物罷了。
“我此生只會有念兒一個孩子。”被灌下那絕子湯之后,閔憐柔白著臉悄聲言著。那雙含情目竟看的只教人心疼。都說是他護(hù)著她,可誰知只明里暗里,從來都只是柔弱的她護(hù)著他。
“你再瞧下去,人也已經(jīng)不再了。”容裳坐在敞開的窗戶邊上,隨口道。
“是你!容裳!你怎會在我府里?”擰著眉,許禁如是說著。
“我來,只問你一事。”
微瞇了眼,許禁很是小心地問著,“什么事?”
“你可還有多少時日?”
就單這一句讓昔日威風(fēng)的大將軍變了臉色。他張嘴,想要說什么,但又閉上。如此反復(fù)躊躇,終是讓人失去了耐性。
“李太醫(yī),我是熟知的?!蹦俏惶t(yī)是受過自己恩惠,表面只聽從鳳攬月,實則只聽他的罷。
“那你知道的,何必問我?!痹S禁倒在了椅子上,惆悵遮面。
“你去了之后,我照顧她罷。”
“你?”冷哼出聲,許禁一陣懷疑?!澳阋绾握疹櫵??你解了禁錮?還是你忘卻所有?憐柔最恨的便是你了。瞧著的一臉冰骨傲然,實則不過狠厲陰險?!痹S禁說的話,倒是多了幾分氣的。自然這形容也不可盡信。
“你只有兩年。之后,便是想管也管不著了?!闭f完,容裳便翻身離去。好似只是過來提個醒,留個書。
“師父,那食味齋可是出了新菜品了?”不然怎么叫著自己來?要知道她師父也是嘴刁嘴饞的人兒。
“新菜式倒是沒有。不過是,師父自己饞了。要念兒來陪著而已。念兒莫不會不愿吧?”容裳宛然一笑,竟也起了逗樂之心。
“哼~師父可真是最會說的了。念兒都走到此處了,怎可說不愿呢?”拿手蹭蹭鼻子,許念俏皮答話。
“我此次便就在食味齋待上三日了?!?p> “啊,原是這樣啊。那師父為何不去清風(fēng)閣呢?那里吃食也不錯呢?!痹S念說著還默默咽了口水。她是想那里名叫清露的酒了。那是能把自己從頭醉到腳的酒呢。
“你想為師去那里?”睨了一眼,容裳停下腳步問著。
“自然不是啦。許念想來只聽師父的呢。”扯著容裳的袖子,搖啊搖。眼內(nèi)的渴望倒是不少半分。
“那便去清風(fēng)閣罷?!鞭D(zhuǎn)了方向,將衣袖從許念手中扯出來。
暗自捏緊了拳頭,蹦了蹦的許念連忙跟上去。
“這回啊,咱不說大將軍了。咱說說當(dāng)今女帝極為寵愛之人——容裳!”說罷,又是一拍醒木。
“能有多受寵呢?再受寵也比不得許大將軍!那樣的男子才是世間英雄,他可比得上?”
“就是!”
“就是!”
……
不理會底下眾人的叫嚷,說書的先生繼續(xù)高論。
“旁人為面首,見陛下自是跪于地上盡心服侍。而容裳呢?依舊遵著他那大公子的稱號,見了陛下更只是輕喚一聲即可。何須旁的?”見眾人不語,他便豪飲一杯茶繼續(xù)言著?!霸儆邪?,那位可是謫仙般的人??!一雙眼好比那……”
纏纏自己胸前的發(fā)辮,許念有些尷尬?!皫煾福@里有請著說書先生有些煩。不過上到包廂里,即可理會不到的?!?p> 容裳垂眸隱去了陰翳,直往許念指著的樓上去。
“殿下,你可當(dāng)真不允下這法子么?”魏清風(fēng)說的這話,有些不耐了。多次言論,竟然還是這樣拒絕。不是什么命定之人嗎?怎連這點膽量都沒有。
“你說的我不會做的。女帝是女帝,許大將軍是許大將軍。他的君王已經(jīng)不信任他了,去除是遲早的事。我又何必再做那波瀾呢?”斛觴容淺酌著清露酒,慢慢答道。
“那總不見得就老實等著罷!”這下,他是連殿下的客套都不說了。
“你又何必有所氣惱?不過是為著你那已至窮途的國討個法子罷了。但是你的法子在我這里是得不到半分的。我如今也不過一個異國質(zhì)子,沒有半點能耐?!?p> “殿下,可終究不是你的國,你不理會!”魏清風(fēng)一擺袖子將桌子上的酒杯碰到了地上。
“倒是浪費了這酒?!滨x容說罷,起身直接拂袖離去。
“殿下!”
“我早就說過的,你信便信。而那局面你不就知道的嗎?又何苦再掙扎?”
魏清風(fēng)伸手摁著桌子,不知使了多少力,那桌子竟是有了些許破碎。
“殿下,說的對。我改變不了什么,許禁最后也自有他的去處。清風(fēng)此后,但憑殿下吩咐。”又多愁苦,也只能按下。一時逞能之后呢?只不過是廢了多年的籌劃罷了。
“你知曉了,便好?!闭f罷,斛觴容徒自開了房門離開。
“咦?鳳宣?”許念率先開了口,滿臉笑意迎了上來。
“許小姐?!滨x容微微頷首,瞟見她身后那人時,眼神微斂。那人不是女帝的寵兒么?怎的會與許念在一同?
“師父,這個就是我與你說的比目國來的小皇子?!滨谀_附耳與容裳細(xì)言。
“殿下?!闭f話時,只微微俯了身子。
“可是喜歡上我們清風(fēng)閣的菜肴了?不對,你可曾用了膳?”說罷,許念瞥瞥斛觴容,是從頭到腳的認(rèn)真觀著。到了他腰間之時,眼神停了好一會。一個男子要那么細(xì)的腰作甚?定是平時守著那些矜持,比不得我們這些粗魯之輩。“想罷,你是沒用的,與我們一同可好?”
斛觴容嘴角揚起,眼只單盯著許念瞧?!安涣?,我還有事?!?p> 撅起了嘴,許念不禁反駁?!澳阌猩跏??”一個閑得都可以隨意亂跑的質(zhì)子能有什么著急的要緊事?
“念兒,不得無理?!比萆呀K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這丫頭倒是一點也不得人省心。這質(zhì)子明明看出來自己的身份卻未有言說,原是認(rèn)為他心思深沉,這般便就得了肯定。
“是~師父?!痹S念拉著長調(diào)子,故意答應(yīng)地直爽。
“那便告辭了?!滨x容又是淺笑一抹。
擺擺手,許念往前蹦跳著走了。
摩挲著自己手腕上吊著的一粒珍珠,斛觴容步子輕快。
“喂!我要參加武試的!你給我加油??!”站到臺階之上,許念扶著欄桿喊道。
“好?!被仡^,一聲肯定的“好”,讓許念小臉犯了點粉暈。這個質(zhì)子倒是應(yīng)了那話,回眸時驚艷了一人。這刻,她確認(rèn)下了那顆淚痣的位置,左眼角處,生得誘人。
“念兒,好看嗎?”容裳站在許念的背后,許久,吐出這般問句。
“好看啊~”陷入對斛觴容剛才的回眸中,并未發(fā)現(xiàn)這話是容裳所說。
“那你便好好看?!毖灾?,容裳像許念之前說的那間包廂走去。
嘖!真不錯?。?p> 許念心里喟嘆完,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忘記了點什么?
“師父!”自己竟是癡到這種地步了么?
把裙子提起來,連忙跑過去。
“師父!你把門打開呀!念兒知錯了,師父不要氣了嘛~”
容裳冷哼一聲,嘬上一口茶,聽著許念在那里一個人掙扎。
“師父~”
“師父~”
“開門罷~”
靠在門上,許念一句句呢喃,話音不高,但都傳進(jìn)了容裳耳朵之中。
“有人言罷,美色足以消解腹中空落。我想,你瞧夠了,我是可以省下些銀子的?!?p> 許念:“……”
師父,我給你銀子,讓我進(jìn)去罷。
安宇國。
擁著無際的天瀾。
一片孤舟,一個撐著船的老人,一個孤影男子。茫茫江流之中,倒是顯得有些空靈。
“你去鳳凰都干啥?不會也是嫌我們這安宇國太過貧瘠?”路程著實遠(yuǎn)了,船夫找著話頭。企圖與他這唯一的客官說些什么。
“魚米之鄉(xiāng),富饒無比。何必羨于他人?”男子聲音很好聽,在這空曠之地回音襲來,倒是像聽了一只雀兒唱著永遠(yuǎn)不會停的歌。
船夫聽著也是有些驚訝,隨即爽朗一笑?!澳悄銥楹稳ツ??”他還是執(zhí)著問著第一個問題。但是他也知道著,男子說什么都行。這種聲音的人,就是說著一天的閑話也不會有人煩。
“那人不要我了?!闭f話間,男子眼睛緩緩闔上,觸及之時,你可以看到他的傷痛無望。
“咦!你一個男兒怕什么了?女子才擔(dān)心這么個問題嘞!”船夫這時的語氣有些鄙夷了。
“是啊,我一個男兒,怕什么呢?”苦澀開口,眼角一滴淚滑下。
船夫又說著什么,男子聽不太清了。他已是回憶圖窮,悲戚山河。
“你可懂琴?”男子解下背后的束縛包裹。
“我一個船夫,日日渡著江水而行,可知道什么琴?”船夫說這個的時候,撓撓頭,帶著的都是淳樸華實。
“不懂便好?!蹦凶铀剖菨M意了。盤腿坐下,衣袖一擺,琴就隨意放于腿上。
悠悠琴音回響于這天地之間,這里只有一個聞?wù)摺?p> “我聽著你的琴音,怎的就響起了我那早死的孩子?就像還能看見他向我跑來呢?!贝蚣t著眼,隨即也就不管船行前方了,坐下低頭傷心。
未曾接話,男子已然陷入琴聲之中了。
許久,男子說了一句。
“你可要記得,此曲名為‘毋’?!?p> 鳳金宮中,鳳羽依然鬧著絕食。她不明白為什么要讓林毓去那么危險的地方。疫??!那可是要死人的??!萬一林毓去了以后染上病了可如何是好?
“陛下至~”
鳳羽未有動作,依舊靠在自己的床上。
鳳攬月走進(jìn)來,倒也未特意過去。走到桌旁,捏了一塊點心放入口中,嚼了,咽下。再拿了桌上的茶水,徒自倒了一杯后,飲下。
“你這里倒是什么都齊全著。母親就是要為你找些理由搪塞都搪塞不過去。只好懲罰你了?!闭f罷,面上端著,走到鳳羽身前。
俯身,涂著紅色丹蔻的手甩到了鳳羽臉上。
可憐這九歲的小公主直接就倒在了地上,臉紅腫了起來,鼻子里也緩緩出了血。
“竟不曾想,母親這一巴掌的威力有這般大。是么?”溫聲問著,將手也伸到鳳羽面前,準(zhǔn)備將她拉起來。
“你不是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