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錦看到的衛(wèi)厭……
被鳳凰都的那些將士一人一刀刺了好多血洞,她都不用細(xì)究有多少暗沉藏在他冰冷的鐵甲上?;蛟S都不必稱之為鐵甲了,原本的作用早就沒了,現(xiàn)下不過也是累贅而言。
不然,誰能看見這人身上挨了幾刀,扎了幾個血窟窿……可就是這樣,這個人還是不肯倒下,一點也不服氣。
滿是血污的右手握著劍,他幾乎整個身體都靠這劍撐著了。若是他身子底下或者周圍是平地,亦或者鳳凰都的人不上趕著在這個時候鳴了鼓……她是不是都能聽見這人身上血滴落的聲音,看他怎樣向她證明,他從未輸過。
棉錦的凝視好像是有一陣,久了才一步一步往他跟前走著。身上的國服很是繁瑣,也很是整潔,未沾染一點狼狽??墒蔷瓦@一段很短的距離,偏就染上了——她這一生都去不盡的臟污。
衛(wèi)厭看到她在自己身邊半蹲了身子才知道自己又撐不住,往下落了幾分。
他不要跪下,尤其是在棉錦面前,尤其是這個時候。剛才的話聽到了嗎?自是聽到了。隔了一段距離他都能看到這人眼里含淚的模樣。當(dāng)真是沒有一點出息!
有什么好哭的?一個男子就算是亡了國,且還是他自己要亡的!哭個什么勁?
再有他又不是不明白,所做的那些民眾驅(qū)逐不就是一絕后患嗎?徒留自己這些愿意賣命的。他又哪里知道,這一切早在命令下去的那一刻,留下的人里面就沒一個活著的了。
可他是一個例外。
他是認(rèn)為自己能贏的,帶著整個安宇贏!告訴他,自己可以護(hù)得住,也比那個琴師強上百倍!可是呢?終究說大話了。
“你……如愿了……”
棉錦見他幾欲動了的嘴唇說下了這么一句。突就想起了這一遭是為何,嘴角向上勾了勾,或又覺得這樣不夠,便扯大了弧度。
“是啊,我如愿了。”沒有用什么國王的自稱了。她終究是為自己活了,終是可以擺脫這個身份,這個折磨她幾乎半生的無法選擇的枷鎖!
“那……便……走!”走得越遠(yuǎn)越好,和他的琴師走罷!無論是哪里都不要再踏進(jìn)安宇國了,不要讓自己死了都不得寧靜。
棉錦嗤嗤笑道,“好啊。可我總該是告訴你一聲的,不然怎就能愧疚如斯呢?”
衛(wèi)厭身子已經(jīng)有些顫抖了,他覺得除了還挺著的脊梁外沒有一處可服從他自己的意念。但就是如此,他還努力瞪大眼睛盯著棉錦。
“我是女兒身啊?!笔棺约旱穆曇羝届o些,和緩些。這樣總能讓他釋懷罷。
衛(wèi)厭當(dāng)下不用憑著自己強撐的力氣去瞪大雙眼了,只這一句話便讓他的眼睛放大了幾倍。但隨即閉上了,很干脆很利落。“原……是如此!”
沒有再說什么了。棉錦知道只這一句,就是了了所有。伸手想要扶一扶他,她不想讓他躺在這些眾多尸體上,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最后,落得個魂亂葬地。
但是單這一個要求也被拒了。
“走……”
伴隨著這個字聲音落出的還有他轟然倒下的身體,雙腿挨到了地面。被眾多尸體擠兌的一小塊地盤上,他脊背挺直地跪下。
棉錦不再看了,轉(zhuǎn)身一步步走了。她的淚早就在轉(zhuǎn)身的片刻止住,所謂的幾滴落下也就悄然了。
……
“將軍!你醒了!”許左得知許禁醒了之后忙趕過去,撲到他的床邊,兩眼滿是擔(dān)憂。
“嗯……”
睜眼的瞬間許禁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如今的狀況??倸w是處理完了,但他怕是也沒用了。
“可是插的黑色旗子?”
許左還想問的話就這樣被噎在了喉嚨里。只得先回了許禁,“是,黑色的。”
黑色旗子意味什么呢?意味著此仗打的不如意。主將是要受責(zé)的,赤羽的名號也就被奪了……
“這是唯一一次吧。”唯一一次他不能全身而退,帶傷歸來。不,撿條命回來就是不錯的了。
“是……”
許左不敢去看許禁的眼睛了。他的將軍,眼睛里沒有光了。
“回去罷?!?p> 說完這句話,許禁就把眼合上了,仿若要休息的樣子。
許左沒有吐出的話,也不得問出了。他想說什么呢?“將軍,你還好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的腿還有救,只是……”“陛下會有所體諒……”
全是些戳心窩子的話,也全都是些廢話。明明都知道的,說出來根本沒有半點用,只會讓將軍愈發(fā)痛苦。
許左低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在他走后,許禁沒有睜眼,盡管他知道自己壓根就睡不著。
心里想得只有一件事,不知還能不能撐兩年了。
……
鳳凰都,臨城。
許念剛躲過一道視線的窺探,靠在墻上暗嘆運氣之好的時候。突就覺得心口疼的厲害,不得不半伏了身子,稍作緩息。
這是怎的了?突然就疼得這么厲害?她不是一個善于回憶痛苦的人,對于那些她巴不得早早地徹底地忘了。可在這一刻,冒出了點什么念頭……
爹爹!
這一想,索性也不管這里有什么了。一心想著要回去,趕忙地回去。
斛觴容一直跟著她,只不過不敢跟的太緊。只在這宅子外的墻上悠閑坐著,只要她一被發(fā)現(xiàn)就帶她離開。
正感慨怕是還要很久的時候,眼睛突就瞥見了她慌亂的身影。被發(fā)現(xiàn)了嗎?可是這動靜不是很明顯啊。
不管怎樣,先下去看看再說??蛇€沒等他開口說話時,就見許念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兩眼無神直往前走。
“你怎么了?”斛觴容出聲地問著,兩只眉也揪在了一起。
許念未曾理會,繞過他繼續(xù)往前。
“你魔怔了?!”闊步邁到她身前擋住了許念。
急促的聲音,前進(jìn)道路上的障礙,讓許念不由地回了神。慢慢抬眼看清人后,許念登時紅了眼眶,一雙手不自覺地環(huán)上了斛觴容的腰……
斛觴容怔愣間,聽見這小姑娘悶悶地開口“我不看了,也不究了,我想看我爹爹了……”
爹爹?
斛觴容抬起手揉揉許念的頭,柔聲開口“那我們今日就走好不好?”
“好~”
得了回應(yīng)之后,許念不僅沒有放開斛觴容,反而抱得更緊了。像是要把自己的恐慌不安通通分過去一半遞給他。
許念跟著去看的那院落是林毓今日和府衙大人時常相談的地方。往日里范棲只是遠(yuǎn)遠(yuǎn)跟著,幾番確定也就給定下了這是一個藏著些秘密的院落。恰逢這日里她也偏受了些斛觴容的刺激,尋著時日不久,親自躲在一處查探。
可如今卻又白白失了這機會,心口的疼痛迫使她不得不回去。
待這院落附近真正清冷的時候,里面才活泛。
林毓先不論屋子里坐著的兩人,手里的折扇打開又合上,往日里眉目間的笑意不見。
疑似焦慮萬分。
直到霄奇扣門進(jìn)來,才吐出一口濁氣。他告知了霄奇若是許念離開了才許找過來,否則就一直在許念那里跟著。現(xiàn)下霄奇也是回到了他身邊,便也有了心思去應(yīng)對這屋內(nèi)的兩人。
“府衙大人,不知我說的你考慮得如何?”
不待那人張嘴,林毓又補著些話?!芭叮伺c你說,那些個人啊,都死了,一抷黃土。想來我是挺仁慈的??墒?,不知再來這么一次,我還會不會將這尸首給安置好。這實在是說不準(zhǔn)的。畢竟不是誰都有嫣夫人那樣的美貌,那樣的特殊……”
那位清瘦的府衙大人似是急了,忙嗆聲道“林小丞相莫要欺人太甚!”
林毓:“欺人太甚?你也有膽量說這句話?我來想想是為何敢言?是你找人往河里井里投的那惡心玩意呢?還是你故意瞞著說沒有收到什么朝廷給的銀子?再或者佯伴著什么也不管然后背地里做著土匪?我是見過些貪的,倒是你這樣的少見。也是,畢竟不是誰都像臨城的府衙大人一樣——心思機敏,玲瓏七竅。也比不得你這么貪的沒了人樣!”
隨著林毓每說一句話,那臨城的府衙大人的臉就白上一分。到了最后,那張臉堪比鬼魅,清瘦的身體也抖個不停。
林毓心里暗自啜罵。就這么個玩意也敢玩這么大?不過好歹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躲在后面推個人出來。
“所以,想清楚了嗎?”厭煩的情緒又多了些,林毓不想再與他打什么模糊眼了,一次性說清楚也就了事。
“一切……聽從丞相吩咐!”
還行,不拖沓。
“你呢?”輕哼的一句話,林毓知道這人會應(yīng)下。綁在一條繩子上的人,敢有什么不愿的嗎?看重他也不過是怕心智不堅壞了事而已。
“草民自是聽從丞相大人和府衙大人的吩咐!”
府衙大人:“斗膽問丞相大人一句……”
“說。”
“嫣兒肚子里的孩子……”
“活著呢。是你瞧不得的李太醫(yī)給治好的?!绷重孤劥死渲S出口,倒是蠻會心疼人。
府衙大人漲紅了臉,磕磕絆絆了半天,才放下一句話?!袄钐t(yī)的醫(yī)術(shù)自是好的……理應(yīng)加謝……”
“我倦了?!绷重箤⑹掷锏恼凵确旁谧雷由稀?p> “我們這就退下。”
門打開合上的聲音過了一陣,林毓才呢喃著問霄奇。
“走了嗎?”
“走了。我聽見許小姐說要回去了?!?p> 明明是已經(jīng)確認(rèn)過得事情卻仍要再次問出。霄奇猜想他的公子應(yīng)當(dāng)是怕得過火了。不免心中升起亂涌的悲涼。
“那就好。”
接著又是一陣安靜,林毓沒有開口,霄奇也就低著頭盯著地面。
“霄奇你或許覺得我變了……但是,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她受傷?!?p> 霄奇聽了這話以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給林毓行了一禮。
“公子自是極好的。霄奇也從不會去誤會公子?!?p> 林毓抿嘴在心里嚼了這兩個字,沒有反應(yīng)。
大致又過了許久,林毓從座位上移開,親自去攙了霄奇。
……
許念向來是這樣,想到什么做什么。當(dāng)日里想著林毓出事便立馬偷摸從都城離開趕到了臨城。自后,發(fā)現(xiàn)這里不簡單,隱約藏著些什么她不知道的東西便瞞著林毓不走非要留下,自是也做到了?,F(xiàn)下查了三日有余,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臨門一腳之際又突起了心思要回去。
不過往日里依著她這性子的人只有林毓,徐煞??墒亲笥覂赏S念莫名覺得有些想笑。兩個都是些自己才認(rèn)識不久。難為了,竟也跟著她胡鬧。但是,這種感覺還挺不錯。
“你們就沒有覺得我這樣太過無理取鬧了嗎?”難得一次,許念竟是煽情了。想把自己揣摩的小心思放出來,當(dāng)然平日里也不乏,但今日這仿佛才是重頭戲。
因為這話一聽就不該出現(xiàn)在許念的嘴里。
斛觴容騎馬之時一直在想林毓究竟會把臨城這一手扯在誰的身上。而他這番本來不應(yīng)該摻和一些沒有用的進(jìn)來,現(xiàn)下弄的這是多加麻煩。且太子那里可是快要撐不住了。舍棄寶貴的時間來拖延這么個爛局完全不像是他往日里的風(fēng)格。
思索間就聽到這小姑娘這樣開口詢問。嘴巴微張,想要回話時,又覺不妥。眼睛一瞥發(fā)現(xiàn)了許念低下的頭,她還騰出一只手去不斷摸著馬兒的鬃毛。
不喜歡看她這樣。
她也不應(yīng)該這樣。
露出一丁半點的頹廢,傷心……仿佛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荒涼。
可明明她是他一直不敢去爭取的光亮,是早起光明亮起的第一束,他永遠(yuǎn)也不得的那般恣意。現(xiàn)在因為點什么就晃了神,真是愚笨!
可跟她一樣愚笨的人還有一個。
“小姐做什么都是對的,沒有無理取鬧。”范棲聽了這話的回應(yīng)。他隔了一段空隙才答話。原以為會得了什么深思熟慮之后的妙語,卻沒想是這么一個俗套。
斛觴容眼里剛好游過一陣鄙夷,就猛地看見許念抬起了頭,亮著兩只眼。
許念:“范棲!我沒白花錢!”
沒白花錢,買了一個自己的忠實伙伴,真好!
“你倒是膚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花了什么錢買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斛觴容的話就像一盆鹽水潑向了他們也潑向了自己。
但人家兩人是沒有受傷,就算過個鹽水也沒什么,當(dāng)是過一個刺激。而他是把鮮血淋漓的傷口刨開,過了一遍鹽水。
當(dāng)真是疼與屈辱并當(dāng)。
“也就你那個腦子里想得是這些了!也罷,你畢竟曾說我是放蕩的人?!痹S念的回答也是不甘讓步。她本就不想聽什么爛話,可這斛觴容還偏要說。
就不知道在他的嘴里得一句好話怎么這么難?
終究是還存著些幼稚心思,說些話只會兩相傷害。
一方不輸令一方。
矛盾又可惜。
總是不會讓自己不如意。
“你也就記性好了些!”還是只記得自己惹了她,讓她惱了的話啊,事啊。怎的就不見她將那些自己做的好事說上一說啊?想來根本就是不介意罷,只單單顧得旁人對她的善,就不記得自己予她的慕意??墒牵约浩謵凵苤?。
“你也就皮相好了些!”許念一聽這話隨即開始了反擊。生怕自己在他面前輸下了。
范棲在一旁瞅瞅這個瞅瞅那個,這兩人誰也不服誰。這眼對著眼,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真鬧還是假鬧??偠灾}口莫言是最好的做法。
皮相好?斛觴容聽見這三個字頓時心中又升起另一種不悅來。想來以往種種都是因這皮相嗎?那即是如此的話,也沒見你有半分沉迷啊?
呵!
不過諷言也只在心里打轉(zhuǎn)了,他可不愿再對著她起什么爭吵了。想來回去之后,還不知得找什么借口才可去瞧她。又何必現(xiàn)下還不珍惜呢?
看著斛觴容率先挪開了眼,許念微揚的下頜收了回來。
甫一收回之時,她便也起了悔意。怎可那般說呢?若不是因為這容姿他又怎么會被丟到他國?冠上旁人硬塞的姓,無論走到何處都是小心謹(jǐn)慎……且不知何日才可歸……
想著斛觴容已經(jīng)越過了她與范棲騎馬走到了最前面。
說什么歉意么?
那算什么啊?
說出去的話,根本就收不回來了。又何況是如此之言,與其心攢著愧疚,到一日惹了厭兩相煩擾。還不如現(xiàn)下就將它給擠出去。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愛睬理就睬理。
若是不愿的話,那我也不強求。
馬鞭一揚,許念快速走到斛觴容跟前?!氨饶康哪袃候T術(shù)應(yīng)當(dāng)不差,想你也不例外。怎樣?比一場?”
“贏了如何?輸了如何?”
不問如何比,直接問什么輸贏。
許念吸吸自己的鼻子,“我輸了的話,今后我不再與你嗆聲了。本就沒意思的事。也不知怎么擱你這兒就過不去了……”后面這句話的聲音許念是放的很低,斛觴容未曾聽清。
但就是模糊,他也知道她是有了悔意。不知怎么偷偷埋汰自己吧。這代價也是很好,他也不想每次弄巧成拙了。破壞本就來之不易的時光。
“但若我贏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許念特別有底氣。“那你就!你就……”憋紅了臉,她可是還沒認(rèn)真的揣摩呢。若是自己贏了呢……對他是有什么可提的呢?而且自己也的確不會贏啊。她都想好要如何做個小小動作,直接讓這頁張翻過去。
“想不出來嗎?”
“誰說想不出來?我若贏了,你就得應(yīng)我一件事!”許念被逼急了,索性就隨便說了這么一下。
“好?!?p> 斛觴容眼眸微閃,應(yīng)了她。
這事范棲在一旁也聽到了,便插一嘴。“小姐可要我做什么宣判么?”
許念擺擺手,“不必,將你的馬與我換上一換便好?!?p> 聞言,范棲直接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馬與許念的換了一換。
影雪馬鼻一甩顯然對自己被許念給扔給旁人表示著不滿。許念瞅見,順著手給它理了理毛鬃,繼而翻身上馬,毫不留戀。影雪馬蹄煩躁地踢了踢,范棲撓撓自己的頭發(fā),趕忙也翻上了馬。影雪知道這是主人之命,不會做什么玩笑事。
待都整裝好了,許念說:“即是要比索性比個大的吧。從這里直到都城城門,誰先踏城門誰贏。”
“好。”
斛觴容又是一應(yīng),很配合。
于是,二人便策馬而去。范棲則是保持著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幸好影雪也是一副極其配合的樣子,不然倒真是有些吃力了。
……
鳳凰都城。
大殿之上。
“陛下,林毓密信。”陸子行禮道。
這時的大殿上空蕩得很。平日里上朝就在這大殿前方,后面則是設(shè)下的帷幕。將她小憩的住所隔了起來。眼內(nèi)干澀原本要去休息休息,卻不想得了一件急事。
接過陸子遞過來的密信,鳳攬月掃了掃,便知道林毓算是了了臨城那邊的事了。本是有些被打擾的不耐之情,現(xiàn)下倒是舒緩了幾分。
“不愧是朕瞧的人,幾分能耐還是有的?!弊哉Z著,陸子在一旁斂眉聽著。
“對了,太子那邊呢?”
陸子聲音地道“也如陛下所想,很是糟糕?!?p> 聽了這話,鳳攬月頓時笑了起來?!啊踩绫菹滤搿蚁胧裁丛趺茨阋粋€外人知道的比我還清楚?”
“不敢!”
陸子趕忙跪倒在地,想要向鳳攬月表示忠心一般。
“呵,我自是知道你不敢的。要不然你能成了最后這兩位中的之一?”
雖然聽著是有些不講理了,但是陸子卻像是在鬼門關(guān)前行走了一圈。
“陛下……”
“你起來吧,說那么詳細(xì)又如何呢?”虛虛扶了一下陸子。
“多謝陛下,陛下圣德!”
“不用在這跟我貧了。你那點心思我能不懂?對了,讓叁子去幫幫林毓。太子那慣能招人討厭的裝人術(shù)法,被這么給纏上了還不知多才能回來?!?p> “是!”
“好了,可還有事?”鳳攬月捂著嘴打了個哈切,眉宇間的疲憊清清楚楚。
陸子猶豫了一瞬,從袖兜里拿出另一封密信。
“這是大將軍親手所寫。”
風(fēng)攬月勾了嘴角,打開瞧了好急眼。越看嘴角的幅度越大,“掛的黑旗?”
“是。”
“這個人啊,倒是老實的很??墒抢蠈嵱惺裁从媚兀磕强墒亲顭o用的!”
陸子在一旁點頭應(yīng)和。
“行了,不用管,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隨著鳳攬月說完這句話,一大風(fēng)猛地刮來。
瞇了瞇眼,鳳攬月說道“我要休憩去了。”
“恭送送陛下!”
待風(fēng)攬月走之后,陸子連忙跑去告知叁子。
怕是這里得處理得多一些。
“?。渴裁窗。俊比用髅骺粗菫⒚摰娜嗽O(shè),說出來的話,卻總是顯得很掉價。
“什么什么的?這是陛下所給予你的任務(wù),好好去做!”
“嘿嘿,知道了。”嬉皮笑臉的一面在打開信封時就換了神色。
“嘖,搞了半天幫助林毓等同于幫助太子?”看完后的叁子咂舌。
“是?!?p> “唉!我怎么就生了個勞碌命呢?”叁子說著還拿手去捂臉,小幅度的搖頭。
陸子見他這個不正經(jīng)胡鬧的樣子,趕忙踹了他一腳。
“好了,我知道的,不會讓林小丞相等太久?!?p> 到了都城門口之時,范棲下馬侯著。原是保持不遠(yuǎn)也不近的距離,可影雪終究不是一般的馬兒,怎么可能甘于落后呢?到了最后,直接遠(yuǎn)遠(yuǎn)甩了他們二人。
這場賽事當(dāng)真是有些瘋狂了。即使已行至一段,這么比下去也不見得就輕松啊。他以前倒是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可是盡管如此,稍稍站于地面的時候還是帶著些疲倦。那么這兩人呢?
事實證明,范棲約摸是想得多了些。這兩人興頭不見分毫。遠(yuǎn)遠(yuǎn)瞧見身影的時候,兩人面上都是神采。當(dāng)然,許念是顯而易見的那種,面上帶笑,眉目間盡是悅?cè)?。另一人…?p> 好吧,明面上是看不出斛觴容有什么表情。但是,沒有見他有一點倦怠。想來也當(dāng)是同許念一般。
“吁~”
“吁!”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起,輸贏自見分曉。許念沒有立刻下馬反而直接去看斛觴容。
帶笑的面容瞬間收斂,眼里還有些疑惑。
斛觴容垂目,從馬上下來。
“你贏了,要我應(yīng)下你什么都可以?!?p> “隨時恭候。”
許念聽到傳到耳朵里的這兩句話時,抿了嘴。眼看著說完這話的人要往前走。
微彎了身子,抽出了一只手,一把抓住要離開的斛觴容的衣襟。
范棲瞧見他倆這姿勢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繼而轉(zhuǎn)了身子。
許念手下的力氣大了些,她沒想著要控制力道。斛觴容開始是有些想不到,但隨即就由了她。
兩人的面容之間像是只隔一張薄紙的距離。鼻間的氣息互相傳遞,營造的暈色氛圍很是撩人。許念這么近的看著斛觴容,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唇……當(dāng)真是處處都好看。
好看到她差點都要忘記要與他說什么了。
斛觴容只盯著許念看了短短一瞬,就微垂了眼瞼。他不敢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怕是就忍不住了罷。
尤其是這里不是臨城,是都城。不是比目,是鳳凰都。
當(dāng)他蓋下眼瞼的那一刻,鴉黑的睫羽半遮了眸子,順著它們排列的順序看過去,許念看見了他那眼角的淚痣。
腦海里忽地閃過些什么,但隨即被她丟到了后面。
最先躲過直視的那人是最先得到解脫的。畢竟不會如上胭脂一般為面容帶來粉色瑩抹。
“我……你與說……不,不得反悔!”許念說完便連忙松開了斛觴容,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什么?。?p> 根本就不是要說這個的。許念暗自懊惱,果然是美色誤人!她原是想說”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與好好比?”“我可以讓你但是你不能讓我!”“我給你什么你就得受著!”“還沒有人讓我承情呢!向來都是我讓旁人承情!知道嗎你!”
……
可是現(xiàn)在呢?就都這么白白打了幌子了!
“那是當(dāng)然。”
“我得先回去了。你慢些走,回去好生休息。”
聽著這話,許念還能說什么呢?胡亂點個頭,然后就開始了一個人的扮相。不是摸摸耳朵就是蹭蹭鼻子再不濟就是眼睛亂瞟,反正手不閑著,眼也不閑著,都往一處去使著。
斛觴容見她點了頭,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如此許念的個人尷尬也只能比之更甚。
范棲:“小姐,人已經(jīng)走了。”
天地良心他這是好心提醒。
許念扯一扯似乎已經(jīng)僵硬的嘴角,張開雙臂伸個懶腰,隨后從馬上下來,牽著韁繩,一個胳膊不停的晃悠。
“我知道啊~我知道~”
范棲:“……”
知道就好。
鳳宣宮。
剛踏進(jìn)門,斛觴容就一個縱身快速閃開。
這一快速動作中間,還不忘把門給關(guān)上。
央熾見他躲開了自己的動作,轉(zhuǎn)而不迎拳法,換上腿力。接著又是堪堪擦過斛觴容的衣衫。
圖著方便換上的黑衣,在這偶爾掉落黃色飛葉的院子里不斷翻飛。央熾簡簡單單的灰色道袍,變化雜亂,沒有相攜連貫的動作,純粹是為打而打。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央熾停下追逐,冷不丁癱在地上的時候,斛觴容才開口。
“解氣了嗎?”
央熾喘著大氣道,“……解個什么氣?我是打著了?還是得了什么好處了?”
斛觴容聽著這話微揚了嘴唇,走近蹲在央熾面前。
“那邊沒有什么好的糕點,所以就未給你帶了。只不過,我在柜子放了些清露,不知你可看見了?”
央熾瞥了一眼斛觴容,“我是那種隨意翻旁人柜子的人嗎?”心下暗想,怎么就這么老實,啥也不動呢?都怪最近這些天享受的好吃好喝太多了。
斛觴容淡笑不語。
“你要是不要的話,我就解饞了。這些天也未曾……”
“飲酒……”
瞅著那個一下立起來狂奔的人,斛觴容輕輕搖了搖頭。
“你去哪里了?”央熾砸吧著嘴問。腦海回溫,酒不錯,不錯……順手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斛觴容回房沐浴,將自己剛換上的衣服整理好,出來就看到央熾又癱著,懶怏怏的。
正想發(fā)問間,倒是聽到了他先開口的問話。
沒想著隱瞞地方,斛觴容走到央熾的對面端正坐下。“去了臨城,感覺那里有些怪異?!?p> “怪異?何處怪異?”
“和宣政的幾個官吏有關(guān)。不過,這也是猜測,過幾日便可得知了。”
“哦。”央熾沒有懷疑,對斛觴容很是信任。
“你不會在我不在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吧?”斛觴容想到那場景就額頭直跳。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種拎不清的混不吝!什么時候該做什么,我還是分的清的。在加上你挑的又是好時候,趕上武試。我能不小心嗎?”央熾說的時候,還白了斛觴容一眼。
斛觴容自動從那一眼里看出了他的不易,委屈……
“額……多謝!”
“現(xiàn)在才說!下次能不能不搞突然襲擊了?還有單是嘴上說說嗎?我要實際的!”
說完之后,央熾睨見桌上的酒瓶。
“這酒不算!”
斛觴容挑眉“自是不算的。我定當(dāng)好好為你找些更好的來!”
“這還差不多。”
央熾擺頭嘟囔道。臉上偷偷溢出的小表情很是得意。
“對了,你可曾收到清風(fēng)閣來的消息?”
央熾動了動耳朵,合上眼。
“倒是巧了,人不是來了么?你自己去問吧,我可要休憩一會兒了,累死我了?!?p> 央熾話剛落,就聽見有腳步聲傳來。
岸向斛觴容行禮道“殿下,結(jié)束了。”
引流水。
真不是個好名字,哪有河流是這樣取名的?
棉錦聽了船夫的話,不禁腹誹。不過好在只是待在這里一息時光而已,總是忍耐的了。
從簽下國書之后,她就乘舟而渡。不分日夜,不曾停歇,只是為了早一日能夠見到她的阿然。
想罷,低頭暗笑。
不知他見了自己這番女子打扮會是何反應(yīng)。
魏清風(fēng)得知人來了之后,便連忙從清風(fēng)閣帶著幾個伙計過去了。至于阿然,那個特意招待要他好好照顧著的琴師,他也是費心將人給騙了出來。
想想那個人自從來了這邊以后就整日里待在那間廂房里,也不見出來。好歹是那位提前了時日將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要不怎么辦?這人還不得叫他給憋壞了?
不時往后瞅瞅,看見那人雖是不樂意,但也湊合算配合。魏清風(fēng)心里也算是給放下了。
棉錦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了她的阿然。原是放在裙邊的手,不自覺地就放在了身前,雙手交握,隱隱出了些汗。在心里暗自唾棄,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沒有見過?
可是,就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把雙手又握緊了幾分。
魏清風(fēng)見了棉錦微驚,雖是收到了那信箋,但現(xiàn)下瞧見真人以后沖擊才是真大。畢竟沒有想到,原來安宇的儲君之尊,一國之主竟是女兒身,且整整裝了二十二年,無人發(fā)覺。
作揖之后,便讓了位置,不擋著這位去見他心念著的琴師了。魏清風(fēng)立于一旁胡亂瞧著鳳凰都引流水的風(fēng)光,任著二人去敘情畫意。幸得他機靈,將跟著來的伙計老早地安排在了渡口之外。
“阿然。”
棉錦看著對面那個她日夜相思的人,一臉呆愣。
倒是有趣極了。
像是又憶起了當(dāng)年,那時他剛得知她是女兒身。
“我有一日著了紅妝,你定是認(rèn)不出來?!?p> “不,殿下如何我都可認(rèn)出?!?p> “是么?”
“殿下這是不信?”
“不信?!?p> ……
阿然恍惚之后,終是邁開了步子。
“我就說,你認(rèn)不……”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阿然一把抱住棉錦,將頭埋在她的脖子處唔咽道。
感覺到衣裳有些濕意,棉錦有些好笑,不由地拍拍阿然的肩?!罢l不要你啊,我這不是來赴約了么?別哭了啊。”
“你知我有多……有多怕嗎?”
“知道,我這不是來了嗎?”
魏清風(fēng)悄悄看了一眼,見著那位琴師正趴在他那位……額,主子身上吧……
瞧著這有些奇特的感覺啊……
察覺到棉錦投過來的眼,魏清風(fēng)趕忙轉(zhuǎn)了眸子。
非禮勿視,誠不欺我!
……
聽清了岸所說的安宇國境況,斛觴容靜默良久,沒有說話。
倒是央熾在一旁也不說休息了,嘰嘰喳喳地叨叨個不停。
“誒!這老頭說的沒錯啊!果然是三月內(nèi)就滅了國!”
“不過,這時日也早了太久吧!”
“許禁就真這么厲害呢?”
“也是,畢竟在他手底下可是足足噬滅了四小國呢!”
隨著央熾每說一句話,岸的臉就沉上幾許。
斛觴容瞧見趕忙扯了扯央熾的衣袖,示意他看岸。
“額,這再厲害現(xiàn)在不也是個殘廢么?!?p> “是吧?”
斛觴容眉心微跳……是吧?是個什么?。孔屓巳绾谓釉??
“岸,你先回去罷,這些我知道了。隨后去了清風(fēng)閣再細(xì)說。”
岸稍稍行禮,之后便走了。走的時候……臉色還是沒有一點緩和。
“這小子會不會記恨我呢?不過,記恨就記恨吧。沒事,反正我本就瞧不慣我那師兄,這下正好~”
一副散漫做派讓人瞧著像是什么也不在意。
“你剛剛說許禁只在四國泯滅時出了力?那最初的兩國是誰呢?”
“哦,是那個叫啥來著?連……連燎!”
“連燎?”
“正是?!?p> “你無故管這個做什么?還不若好好想想做些什么準(zhǔn)備呢!你那哥哥可是動作幅度大的不得了。別說,好像這次有消息傳的是他曾去過安宇國呢!也不知道搞了什么把戲……”
斛觴容聽見“斛觴煬”,“安宇國”這些字眼之后,心里不禁冒出一個想法——會不會是他動的手腳?
煌雎之戰(zhàn)那時許禁傷了右腿啊。可他又是何必呢?跑那么老遠(yuǎn)就為了傷許禁的腿?也太不像他的做法了。要是他的話,最起碼不得讓許禁在那戰(zhàn)場上沒了命?或是必得要這兩方有一方不如愿。
“你想什么呢?”央熾瞅著斛觴容在那里斂眉思索的姿態(tài),懷疑他壓根就沒有聽自己后面的話。
“怎么了?”
“前些日子老頭說把瀟娘娘給接走了,讓你放手去做,最重要的是早日脫身。”
早日脫身……
“我知道了?!?p> 許府。
進(jìn)了自家的府邸之后,許念沒有作聲,避開了管家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當(dāng)輕輕合上門,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
“師父!”
嗒嗒跑過去,張開手臂抱住自家?guī)煾浮?p> 容裳起先聽見有動靜之時,還以為又是府里的管家來打掃院落,正要躲開。但隨后仔細(xì)一聽這聲音放的極小,若是管家的話定不會如此。于是就想看看是誰。
這一等,倒是把正主給盼回來了。
想要拒絕這丫頭的懷抱,但又有些不舍。索性讓她抱著了。
伸手摸摸小丫頭的腦袋,“你可還知道回來?林毓那小子就這么值得么?讓你連武試都放棄?”
聽見了自家?guī)煾傅穆曇簦S念心里本來隱藏的空落又放大了。
“沒有想著要放棄……我以為來得及……師父,我好想你……”呢喃著許念又把胳膊收的緊了些。
“好了,沒事,下次也還可以參加的。你的傷可好利索了?原來你李伯伯跟我說你這幾日就回來,我就每日過來瞧瞧。”容裳一下一下順著許念的頭發(fā)。
“傷好了。我原來是不準(zhǔn)備這幾日就回來的,臨城那里實在是有些不對勁,林毓也……”說到林毓的時候許念突然噤了聲,她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還是不要說了罷。
“不準(zhǔn)備這幾日回來?那現(xiàn)下又是如何就回來了呢?是不是感覺到你師父在這里等了?”容裳逗著許念,他刻意避開了林毓的話題,有些事情還是要小丫頭自己想清楚才算數(shù)。旁人都不得事。
“師父~你現(xiàn)在也會說笑話了?我這次回來是因為我那日心口突然一疼,覺得爹爹出了事……”
“你爹爹?”
容裳輕問出來,他近日沒有聽到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