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條狗似的趴地上老半天了,這能看出什么來。咱還是上那什么船上搶人去實在一些。”穆驍勇進來時受了管事不少氣,猶自忿忿不平的,就想找個人錘幾下。趙蒼嶺卻不為所動,繼續(xù)一寸一寸地搜尋著,不時還拿出塊粗布來擦幾下。
穆驍勇等得實在不耐煩了,“嶺哥你這到底找什么呢?!彼麆偞蛩闾_就被蒼嶺給制止了,“別動,這里已經(jīng)雜七雜八多了很多腳印了,你別再添亂。”穆驍勇只能在長廊上來回踱步,“我就不明白了,這地那么干,活像幾個月沒澆水似的,就那么點印子怎么這么多無聊的人在那看?!?p> “是有一個月沒澆水了。”走廊那頭傳來個聲音,穆驍勇抬頭一看,正是鵓鴣英?!澳阍趺磥砹耍俊彼皫兹談偪催^比賽,立馬興奮地比劃起來,“你的武功路數(shù)也很奇特,怎么想到這么打的?”對方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從小四處逃荒,老跟人打架,東一拳西一腳的學,沒什么講究。您叫我阿英就行。”
趙蒼嶺不經(jīng)意地拉開穆驍勇,扔給他半塊金餅,鵓鴣英常年在賞奇原討生活,慣會察言觀色,一邊把金餅收入囊中,一邊笑到,“趙掌門莫要怪罪,您只給了買東西的錢,又沒給封口費。尋常人問我也不說,但在這干活的哪敢瞞著管事?!?p> “行了,咱從這趟買賣開始算起,”趙蒼嶺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趕在他開口前搶白,“這里要盡量減少出入,所以種的都是杏樹和沙拐棗這類耐旱的植物,有地下水,平日灑掃時順帶弄些,不讓地面開裂就行。看這些植物打理的,兩個月讓你進來一次?”
“您都知道了,那這金餅可給多了。這地那么干,很難留下腳印,也就您這樣老到的人能看出來。”鵓鴣英的笑容竟有那么幾分憨厚,趙蒼嶺不管他,回到剛才的地方,一邊搜尋,一邊問,“看案卷,那天你也幫著搜了?”
穆驍勇條件反射地往旁挪了一點,鵓鴣英的表情比剛才還尷尬。“那邊在拍賣,不能驚動,我們正好在盈綺院,就幫忙先看一下,當時也是護原和海崖的人先看了,只有李少谷主的腳印才讓我們仔細搜的。小的不才,只發(fā)現(xiàn)這植株中確實有人快速移動的痕跡,而且,是從這兒一路跑過去的。”
他只站在廊邊比劃,并沒有踏上硬地,“其他的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薄笆菫榱算y壺斗的事把你們叫過去的吧?!壁w蒼嶺一看名單就知道,那些人都是數(shù)次參加銀壺斗的好手,多半是給個紅包就是讓他們該進時進,該退時退,免得客人覺得無趣。這些人大多是求財,又常年在賞奇原討生活,自然懂得霜老板的意思。鵓鴣英并不敢多說,然而那尷尬的笑聲說明了一切。
“看腳印只認得出你和肅言,其他兩行是海崖的人?!薄笆?,案卷上想必記得精細?!壁w蒼嶺適時轉(zhuǎn)移了話題,示意兩人靠邊些,接著望著眼前那兩道相鄰的筆直長廊兀自思忖?!奥犝f那兩條原先是通往盈綺院后門的,那邊改成奇珍臺后就給封了,走過去只能看見圍墻?!?p> 趙蒼嶺仍是覺得疑惑,“這些案卷上也寫了,只是這構造實在奇怪,弄兩條并排的干什么。”“往前走遠些就能往不同地方拐彎了,就這段是緊緊貼在一起的。小的聽說原本這就是一條通向門一條去撞墻的,也是為了防盜吧?!蹦买斢?lián)Q了個方向站著,“難怪,看得我頭都晃了。”
他這么一說,趙蒼嶺便站到一株杏樹旁,繁茂的花枝恰好擋住了他的身影,“你們再往旁去點?!闭f著,他扔出個沙包,那物件直直撞在其中一條長廊的側(cè)墻上,隨后落在他用草繩弄出的圈里。
“沒錯,就是這里?!冰P鴣英趕忙過去,“當時那位大船師就倒在這兒,背靠著墻,跟您擺的這繩子差不多,那血跡還是我擦的,就在這兒?!彼攘艘幌拢w蒼嶺瞥見他的手有些紅腫蛻皮,便拿出點碎銀子遞給他,“這個你先拿著去治下手,免得比武時吃虧?!?p> 鵓鴣英猶豫著不敢接,“您這”,他自認收錢辦事絕不打折,只是也未曾平白無故拿過人銀兩,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澳弥?,也算認識這么些年了,賞奇原里你算是個老實人?!壁w蒼嶺作勢要塞給他,阿英這才把手一縮,繼而張開兩掌去接,竟有些唯唯諾諾的,說不出話來了。
“行了,我們待會要去盈綺院看看,你就別跟著了?!壁w蒼嶺說著,又看了眼那兩道長廊,“那日也是這樣,并無改動?”鵓鴣英連忙點頭,“是,這邊放了這個大花瓶,里面是絹花和布做的蝴蝶,”他指著一條長廊的入口,接著又蹲到另一邊,“這是條大瓷狗,做成要撲蝴蝶的樣子,一高一矮,童趣盎然?!?p> 穆驍勇忍不住小聲嘟喃,“那狗真呆。”阿英又就著其中一條往里挪了兩步,“這面墻上的花也是假的,那天我都仔細瞧了,上面沒血漬?!壁w蒼嶺圍著那兩條長廊轉(zhuǎn)了老半天才停下,“這些擺設,平時一直都這樣?”
阿英點點頭,“對,每次來都這樣。有專人負責清潔,畢竟這賞奇原哪兒都不能積灰。”“你和海崖的人趕到時也是這樣?”見他又點頭,趙蒼嶺暗自疑惑,案卷上雖沒明確記錄,但上面寫了所有人對當日情形的描述,李中平的言語中并沒有提到這花瓶和瓷狗,但紫鈴兒卻說了,她急匆匆跑向廖船師時,差點被這個瓷狗絆倒。
他將此事暫且按下,招呼穆驍勇去盈綺院,還不忘和鵓鴣英道謝,弄得驍勇頗為不忿,稍微走遠些就和他抱怨起來,“給那么多錢干嘛,問幾句話都要收錢。”“這里比別處好賺錢,但開銷也大,人家哪有義務對你知無不言的,再說那半塊金餅是一次預付的,抵些折扣,下次還能找他辦事,不算虧。”
“可那點碎銀子是咱們最后的錢。那么大方,你就不怕餓到上不了場?!壁w蒼嶺無所謂地一笑,“大不了拿你這對錘子去典當唄?!蹦买斢铝ⅠR護住雙錘,“不行,賣了我都不能賣他。這可是多少師兄弟省吃儉用才摳出來的。”趙蒼嶺笑意更甚,“放心,再窮也不會賣武器?!闭f著,他拿出條布巾裝進個小袋子里,“先放你那兒,別告訴任何人。”
“這你不是在地上蹭過了么,還收得那么小心。相好送的?”“里面有些煙草屑,是線索。”穆驍勇碰了一鼻子灰,這才把小袋子往兜里一塞,“我想也是,哪個姑娘會送那么粗糙的東西。你剛才去管事書房的時候為什么不順便看那個箱子?”
“書房盯著的人太多,散掉些才更容易發(fā)現(xiàn)線索。平時仗著管事功夫高不讓護原靠近,這會兒倒沒什么規(guī)矩了?!薄澳俏覀兇龝贇⒒厝幔俊薄安槐?,”趙蒼嶺答得很爽快,“我已經(jīng)看到想要的了。”穆驍勇回想當時的場景,“可他們什么也沒讓我們翻,就匆匆看了一眼?!薄翱茨擎i就足夠了。這會兒要細看的是箱子?!?p> 穆驍勇拼命回想那鎖,除了特別復雜,亮閃閃的有些刺眼,什么也沒想起來。走到門口時,盈綺院的守衛(wèi)依然是一臉欠揍的樣子看著他們,穆驍勇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肩膀扳倒老后面,斜抬著下巴看人,趙蒼嶺拿手肘敲了他一下才收斂?!摆w掌門可看出什么來了?事發(fā)時除了李少谷主可是沒人在里頭?!?p> 趙蒼嶺也不答話,反而問到,“這幾日是害怕有人打盈綺院的主意才派人守在這兒?”畢竟死了個管事。那護原翻了個白眼,“是怕人壞了線索,來來去去的人多了總說不清楚?!闭f著,他便在賬本上記下兩人的出入時間,按了手印便去落鎖。趙蒼嶺趁此問到,“剛才我們?nèi)タ戳四堑腊甸T,鎖還連著百鳥箱,就沒擅動。不知這里的鎖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那護原顯然頗不耐煩,但因為是霜老板的囑咐,只能往旁一退,“看看可以,別想偷師。兩道鎖是一樣的,這條道只能朝一個方向走,鎖都在門這邊,從奇珍臺那兒看不出來,但這里不是暗門,為了便于觀察情況作了鏤鐵的,李少谷主就是這樣把手伸過來扯,拉響了百鳥箱?!?p> 所謂百鳥箱其實就是個放了許多鈴鐺的大箱子,用大小、材質(zhì)不一的鈴鐺來模仿百鳥齊鳴的聲音。箱子外連著跟特制的牛筋繩,前細后粗,韌性好還隱蔽,只要拉動拴著繩子的銅鎖,放手后,箱子就會嘰嘰喳喳的唱起來。
蒼嶺此時已在盈綺院中,能用出更大的力,故而一下就扯出老長一段繩子來,看得那護院更為不爽??伤麉s像玩似的,把那繩子慢慢拉長,一段一段地拿在手上把玩,直到見底了才放手。
繩子窣窣地躥回到箱子里,引出一陣長長的鳴叫,其他幾個護院心急火燎的趕來,瞧見是趙蒼嶺,那表情都比旁邊的皂角刺還要扎人,但他們都老老實實地站著,直到百鳥箱不叫了才走開。只有那個負責守門的護原還得聽趙蒼嶺叨叨,“既然這幾天有人守著,這箱子就可以封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