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沙如今不在這里,沒法用動物去開鎖,我先用輕功探進去,你們隨后進來?!薄叭羰菦]了望雪城,我們的一切籌劃都會化為烏有。沙宮主,這可真得靠你了。只要打開了城門,一切交給我們?!币恍腥艘贿呞s路一邊竟還能氣息不亂地說那么多話,也算是蕭謁最佩服他們的一點了。
沙魘心并不作答,且算默認(rèn)。滿沙宮看似威風(fēng),次次都打頭陣,守一盟的人提起他們來無不咬咬切齒,然而,只有局中人才明白其中無奈。但愿寒沙此次能夠把握機會,重新滿沙宮的輝煌。
一行人來到望雪城外時,正值午夜,沙魘心未及修整,便要開始準(zhǔn)備繩索。蕭謁將工具遞給她,低聲道,“選城墻最貼近山體的部分上去,如果兩側(cè)守衛(wèi)眾多,應(yīng)接不暇,千萬不要硬拼。”
沙魘心遞過個眼神讓他放心,便匆匆往城池下走去。蕭謁看著她貼著城墻邊兒網(wǎng)上攀爬,只希望這天然的東西比人造的東西和藹些。輕功是滿沙宮的看家本領(lǐng),沙魘心更是其中翹楚,不多時已然爬到山腰。可她連日勞頓,明顯有些體力不濟,蕭謁看著那黑沉沉的望雪,不知道內(nèi)里又是何種布置。
點點星河散落在濃稠的夜色中,將這清冷的地方照出幾分璀璨,描摹出山壁略有起伏的輪廓。為了防止里面的人發(fā)現(xiàn),她只能從稍遠一些的山壁上攀爬,這在白天都是十分危險的行為,更何況這夜色最濃的時候。
然而她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咬著一支特制的火折慢慢向上爬去。微弱的亮光連一丈外的光景也照不清楚,山壁又十分地陡峭,幾乎沒有落腳點。開始時,她還敢仗著輕功快速地往上游走,可不久后她就不得不謹(jǐn)慎起來。
往下是深淵,往上也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她只能盡力地維持平衡,然后將手伸得盡可能長,待抓到了什么以后,再小心地挪動腳步。很快,她覺得手腳酸痛,整個人仿佛陷入流沙一般,不僅全身都像吃著千斤重?fù)?dān),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她只能甩出一根鐵鏈,利用慣性將楔子牢牢釘入山石中。一次、兩次都被彈了回來,直到第三次才扎入那一片黑暗中。此時借力其實很危險,她只能憑手上的感覺來判斷楔子十分牢固,所以她將其他的楔子放在腳底,一邊拉著繩索借力,一邊不斷地將楔子定在腳下。
這種楔子打造起來并不容易,冰鞘山的資源更是有限,隔上很長的一段距離,她才能打入一根楔子,盡管吃力,但沒什么比保命更要緊的了。在漫長的提心吊膽過后,沙魘心終于看到了不一樣的風(fēng)景。
山壁呈現(xiàn)出輕微的夾角,她慢慢往旁挪去,終于看見了城墻的一角。沙魘心一晃身,便觸到了城墻,可誰知她竟就此沿著城墻直直落下,蕭謁趕緊拔腿狂奔,而她也快速地拋出抓鉤,卻是難以借力。
眼看她墜速越來越快,蕭謁已經(jīng)攀上山石,盡力爬到高處。為了減輕分量,沙魘心只帶了一個抓鉤,此刻已是毫無用處。她索性扔了抓鉤,甩出塊寬幅長綢,黏到了山石上。而蕭謁也觸到了沙魘心為求自保留下的楔子,借力站穩(wěn)在了峭壁上。
那長綢涂了寒沙特制的蛛絲膏,平日密封卷起,一旦打開接觸空氣就會變得粘稠無比,有它沾附在山石上終于減慢了下墜的趨勢。沙魘心靠著長期練習(xí)的平衡力和緩沖技巧減少了不少沖力,使得長綢撐了更長時間才斷裂,恰巧趕上蕭謁拋出的繩索。
她又費了老半天力才回到山壁上,竟要借助蛛絲膏才能緊貼在山石上。“怎么回事?”蕭謁已然趕到蹊蹺。沙魘心臉色煞白,“他們早有防備,在城墻上澆了油。我得下去多拿些藥水和楔子,從旁邊一點點上前?!?p> 蕭謁抬頭看了看高聳的城墻,“你做不到的,”“滿沙宮沒有做不到的事?!鄙臭|心很是倔強,然而她遇上的是我行我素的玄炎狂魔?!跋认氯?,我有辦法攻城。”蕭謁不由分說地拽著她下去,待落地了才開始思考攻城的法子。
王筑早已拎著陸閑趕了過來,“怎么回事?”“他們在墻上涂了油?!蓖踔莺莸赝厣线艘豢?,“還是拿這個小崽子威脅他們算了,本來不就是當(dāng)籌碼用的?!薄拔覀円獡Q的可不是望雪,那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何況如果他們不開門,我們豈不是連籌碼都沒得用?!笔捴]望了眼城墻,“這感覺不像是那些個上使的作風(fēng),搞不好并沒有至尊堂的人在里面,那我們用他威脅不但沒用,反而幫至尊堂解決了個麻煩?!?p> 見其他人被他勸住,他才開口到,“得先想辦法把里面帶頭的找出來,才好想對策?!薄翱隙ㄊ菧啬?,看那斧子的痕跡就是石堡沒錯?!蓖踔肫鹉菐讉€守城的弟兄就怒氣沖天,“天天喊著道義,干出來的事那么下三濫?!?p> 蕭謁略一思忖,“不,這做派不像溫漠,他們在這里那么多年,都沒想過利用這里的氣候。時機、霧的顏色,包括用藥的手法都不像是石堡。”他招呼大家往里走去,“我去看看那些中毒的弟兄?!?p> 王筑心里不服,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拎著陸閑滿地跑。過了好一會兒,蕭謁才回到城墻前,他忙迎上去問,“看出什么來了?”“那毒只是來源于惜醉,”沙魘心搶先答到,“但卻是從中毒者的血液中提取出來的,所以只有麻痹的效果,這不是石堡能做到的事?!?p> “那是誰?鏡堂的仵作?”顏修也來了興致,想不透至尊堂怎么會讓鏡堂的人來,“莫不是李中平的事有變化?”蕭謁笑到,“不是仵作,是暗探?!薄鞍渭獾陌堤骄湍菐讉€,可他們都不擅長制藥。連帶那被趕出去的趙蒼嶺也會這手藝?!?p> “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那血需得十日內(nèi)才有效,所以這人那時候一定在賞奇原,看這布局,便只有一個人能做到?!笔捴]這么一說,顏修也頗為驚訝,“趙蒼嶺?他這幾年很是落魄,不可能有至尊堂的支持,石堡也不剩幾個人。難道,他只帶了幾個人就敢來奪望雪?”
蕭謁點點頭,“所以才必須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們又解藥,只需要翻過城墻,憑他們這點人和至尊堂的厭棄,根本守不住望雪。”
“白門人都死光了,還留了個擺設(shè)掌門成心惡心咱們。跟這小崽子一樣?!蓖踔忠獎邮秩ゴ蜿戦e,卻忽聽得蕭謁到,“冰鞘山何曾有過畏懼,不過是個無名小輩。我們先假裝僵持,明天你再拿陸閑去喊話,不要動手,做出黔驢技窮的樣子就行。讓沙宮主趁這時間記好位子,等楔子打好,但凡有點輕功的,明天都隨我一起上城墻?!?p> 王筑焦躁地看了眼那勉強可以讓輕功卓越者踏上的道路,頓覺自己步入中年日漸力不從心,只能長長嘆了口氣,“眼看全面南下就在眼前了,竟冒出來個趙蒼嶺。到底是他守一盟人數(shù)眾多,能掐的尖也多。”
“筑叔不必著急,成敗豈在這一夕間。”王筑回頭看了眼這毛頭小子,又是一聲嘆息,“行,只要冰鞘還有來日,我王筑死也瞑目了?!笔捴]明白,常年的憋悶生活已經(jīng)讓大家頗感無力,再不找個突破口,怕是冰鞘山就要自己消亡了。他將碗里的熱湯一飲而盡,“都早些回去休息,明天必要奪回望雪城?!?p> 冰鞘山的人都有一項特殊的能力,無論在什么環(huán)境下,只要有人守夜,就能睡得安穩(wěn)。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養(yǎng)精蓄銳的重要性,這一夜只有沙魘心的不停地忙碌。
晨曦未起,已有微微的光亮足夠照亮城墻,朦朧的夜色還未完全蘇醒,露水的氣息正一點一點地暈染著略帶涼意的空氣。蕭謁看了眼眾人,“走吧?!彼谝粋€拽住鐵索,往上攀去。蕭謁其實不擅長這些,但唯有他有毫不畏懼的膽量。一旦開始攀爬,便顧不得旁人,蕭謁自然是第一個踏上城墻的,他的手觸到城墻上的防凍油也會打滑,但他卻靠著腰力硬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借勢往里一翻,右手抓著從城外蜿蜒而入的鐵索,終于定在了夾縫間。
那趙蒼嶺頗為狡猾,不但在城墻外側(cè)澆上了油,連靠近城墻的山壁和城墻里側(cè)也沾滿了油漬,顯是防著他們。好在這油不像城墻頂端是涂上去的,而是潑上去的,山體上還有有些地方?jīng)]沾到油,而且只細細潑了墻外的油,城墻內(nèi)該沒有關(guān)系。
蕭謁一直保持著右手干凈,此時,他拔出刀來,向外看去,卻沒想到城內(nèi)空空如也,只有這兩面城墻、四座機關(guān)塔,和中間的石頭堡壘。未及細細打量,便有箭矢襲來,好在射程頗遠,到了此處已不猛烈,被跟上來的沙魘心悉數(shù)擋掉。
蕭謁見他們將箭矢集中在此,火盆卻都放得頗遠,不禁湊近敲了敲山壁,“不好,我們上當(dāng)了,外面的是防凍油,這些是海崖的火油,快回去,讓大家不要過來。若有萬一,寧可先行火攻,打開這個缺口,快走!”
沙魘心稍一猶豫,就折返回去,趙蒼嶺見她動作,便知這玄炎狂魔著實不好對付,親自引弓,射向沙魘心,卻被她靈巧地躲開了。沙魘心回頭恨恨地望向趙蒼嶺,卻掃見那箭矢上纏了根紙條。“欲留玄炎,使稚子歸?!?p> 她冷笑一聲,將紙條撕得粉碎,起身翻出城墻,冰鞘山從不和任何人做交易。蕭謁見沙魘心已經(jīng)離開,義無反顧地繼續(xù)往下,他也是當(dāng)真大膽,居然憑著上下空靈巧地躲開箭矢,日光照在山頭,那驟然而起的火光反射在山壁上,讓所有人的視線都是一片模糊。射箭的威力漸漸下降,也讓蕭謁的行程放緩,雙方都在一個不利的境地,但也都沒有放棄,等著最后的交鋒?;仡^遮擋箭矢時,他望見了堡壘中的趙蒼嶺,兩人都瞧見了那不死不休的眼神,這便是江湖,兵器相交的那一刻,因果、緣由都不再那么重要,有的,就是個勝負(fù)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