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當眾吼出這一句，惹得整個院子鴉雀無聲。孫湖氣急敗壞地喊到，“誰那么本事，自覺有能耐對機關(guān)術(shù)評頭論足的，倒是拿件東西上來比比?！?p> “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開。”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中年人走進院子，看著就像院里的粗使仆從，水榭弟子正在驚訝他是如何進來的，卻見孫湖已是儀態(tài)全無，顫抖著雙唇，臉色煞白。
那中年人冷哼一聲，“離山多年，怎么就混成了個招搖撞騙的庸人?！迸_上臺下的兩人僵持著，反應快的卻已聽出緣由。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孫湖是機關(guān)術(shù)唯一的傳人，不忍這門手藝失傳才出山廣收弟子，迄今未見真章也是因為有祖訓攔著，聽這中年人的話，似乎孫湖也并未得到機關(guān)術(shù)的真?zhèn)鳌?p>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那中年人背著手往外走去，“機關(guān)術(shù)有祖訓，不可造有殺傷性的東西，世人便以隱遁為沒落。但機關(guān)術(shù)的精髓豈在這兵刃之間，想見識的，就跟我來吧。”幾乎所有的人都呼啦啦地站了起來，只有至尊堂和請來孫湖的水榭沒有動作。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曾上使才站起身來，“我們也過去看看。勞煩薛掌門照顧好孫大師?！毖φ崎T此刻被人撂了臺子，自然是有些慌張，但如今他手上只有孫湖這一張牌，便也只能去好生相勸。
誰知孫湖竟一把推開他，也學著那中年人的樣子背手離去，遠遠地跟著人群來到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溪旁。
那溪水還不到一丈寬，深也不過一人，但妙在九曲流觴，且十分清澈，偶爾能瞥見一兩條靈活的游魚。中年人站定在旁邊，卻沒有任何動作，眾人看那溪水都看得眼前發(fā)晃了，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只能面面相覷。
好一會兒，遠處隱隱傳來樂聲，琴瑟笙簫，無一不具。那聲音伴著潺潺溪水，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那宛轉(zhuǎn)悠揚的曲子顯然是上好的樂班才能自如演奏的曲目，可那么窄的溪水根本載不動小舟，更遑論一個樂班。
人群中已有人按捺不住，低聲議論起來，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人叫到，“快看！”只見一樣閃閃發(fā)亮的物件順著水流緩緩飄了過來，還裹著一陣裊裊霧氣。那是一片黃銅做成的浮萍，不過三尺大小，上面托著十個憨態(tài)可掬的小銅人，各持一件樂器，似動未動，可那樂聲卻分明的傳來了。
霧氣搖晃中，似乎真的窺見了仙境的演奏，如夢似幻。未及眾人看清，那浮萍竟在原地打起轉(zhuǎn)來，隨后緩緩地逆流而上。水花打在上面，變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來回滾動，卻絲毫沒有影響樂聲。
眾人開始還嘖嘖稱奇，待那浮萍第二次逆流而上的時候，已有人反身往院子里走。等到第三個來回的時候，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這東西除了能奏樂，還能干嘛？”那中年人似是受了奇恥大辱，當場就呵斥起來，“什么也不懂的家伙，看不出這是多厲害的東西嗎？”
那人是震石派的弟子，被這么一吼，人掌門肯定不樂意了，“閣下不請自來，又弄出這么個唬人的東西，還不讓人問兩句嗎？”那中年人也是個暴脾氣，嗓門雖沒人家響，語氣卻也是炮仗一般，“你知道要將黃銅打造成如此渾然一體的物件要花多少功夫嗎？又如何讓這么重的東西浮在水面上，還能通過水流讓它奏出樂聲，”
嚴掌門豈是好相與的，未等他說完便一個箭步躥上去，那中年人只覺一片陰影當頭而下，“爺對這種沒用的東西不感興趣，我只知道一腳踢上去，它肯定歇菜?！敝車l(fā)出一陣哄笑，那中年人似乎從未受過如此屈辱，竟是憋紅了臉一句也罵不出。
孫湖此時才站到溪邊，“罷了，諸位權(quán)當助興，何必傷了和氣。待到晚上再去看看我那百寶孔雀有沒有用?！闭f完就笑著準備轉(zhuǎn)身離去，卻被那個中年人一把攔下。他笑容未改，“師兄何必如此氣惱，師弟知道這是你修習機關(guān)術(shù)苦思冥想做出來的，若想憑此下山闖蕩與師弟說便是，為了博些虛名硬要如此出場，倒失了氣度。”
“你！”那中年人氣得話也說不出，嚴掌門卻是就驢下坡，“原來是孫大師的師兄啊，修為竟是不如師弟，也罷，看在大師的面子上今日便算我唐突了?！彼槐?，“孫大師，我們就等著看那孔雀有何特別了。”
孫湖回了禮，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也一招手，頗有威嚴地對弟子說到，“都回去準備吧，我與你們師伯說說話?！钡茏觽儙е虺靶蛞苫蟮纳袂樯⑷チ?，孫湖這才轉(zhuǎn)過身去，倨傲地看著他師兄，“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敢出那道山門?！?p> “若不是聽說你惹了仇家，幾乎喪命，我怎會急著趕來。現(xiàn)在跟我回去還來得及，沒人能攻破機關(guān)山?！敝心耆苏f的語重心長，孫湖卻大笑起來，“師兄，你真是一輩子都沒活明白。這世上哪還有人想著去攻那個破山頭，他們早忘了機關(guān)術(shù)什么樣，因為所有的一切都被祖師親自毀了。”
“祖師爺那是為了保護整個滄洲，不能讓機關(guān)術(shù)重現(xiàn)天日?！薄拔遗?，”孫湖的聲量也大了起來，“機關(guān)術(shù)如果是害人的東西，我們學它干嘛，如果一件東西注定只能藏在山里，傳承又有什么用！所有的一切早過去了，他們甚至都忘了黑雨戰(zhàn)車，只有我們還要為了他的執(zhí)念被關(guān)在那里，可我們甚至都不知道祖師爺長什么樣?！?p> 中年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那都是借口，你就是圖那點吃、那點穿，那點毫無意義的奉承。學藝未精還想著丟人現(xiàn)眼?！睂O湖冷笑一聲，自嘲地點點頭，“對，我機關(guān)術(shù)學得不如你，可我活得比你明白?！彼钢改_下的土地，“躲在山里，東西做得再精妙又有什么用?；钤谶@世間，吃好的、用好的，才叫一輩子！”
他說得振振有詞，讓中年人啞然，半晌才回過神來，怒氣沖沖地說到，“好。隨你。但別再丟機關(guān)門的臉，不許再說你做的那叫機關(guān)術(shù)?！睂O湖又是一笑，“師父一直教導我們機關(guān)術(shù)不在殺傷，所以不讓我們看那秘籍。既然如此，其他的手藝為什么也不能現(xiàn)世?！?p> “那是祖訓，而且你那些玩意”“在他們眼里，我做的東西更像機關(guān)術(shù)，師兄?！睂O湖重重地咬上后面兩字，氣得那中年人拂袖離去。
孫湖在原地站了一會，調(diào)整好情緒，又踱著閑步，志得意滿地走了回去。水榭原來想派人去詢問，卻被孫湖的弟子攔下，說讓他離去即可，便只能作罷，卻有另一個身影悄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