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嘆一聲,她隨手抓了一件披風扔過去,轉(zhuǎn)而去收拾床榻。
武曌高將那件豆綠色繡素雅梨花的披風拾起來,依舊是淡淡的梨花香。
捻了捻柔軟的綢緞,他垂眸輕嗅。
是記憶中的香……
“我給你整理好了床鋪——”
沐鄞晨回頭,正撞上武曌高垂首輕嗅披風香,當即愣住。
薄唇緊抿,低垂的瑞鳳眼尾透著哀傷。
沐鄞晨暗暗猜測是珍妃的緣故,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武曌高回過神,不動聲色地將披風系上,面無表情,“你的披風,嗆鼻得很?!?p> 沐鄞晨一怔,暗暗翻了個白眼,沒同他計較,指了指外面的床榻道,“雨一時也不會停,今晚就留下吧,免得著了涼?!?p> 也不等他說什么,轉(zhuǎn)身去把藥罐子放進抽屜,躊躇了會,才試著開口,“聽說你府里出了事,可方便說?”
“我若說不方便呢?”
沐鄞晨坦然,“那我也不會強求。我只是關(guān)心下,畢竟你也是我的朋友,怎么也不會對你的事坐視不理?!?p> 她的話讓武曌高愣了一下,隨即輕聲笑了,好像沐鄞晨還真是那種性格,哪怕認識時間不長,但隱隱覺得她就是如此,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見他笑了,沐鄞晨愣住,只覺得這笑宛如撥云見月,秾艷俊美的近乎妖孽。
她想起在酒樓吃茶時,人人都夸贊高王爺生的極好,再過個五六年,必然風華卓絕,就是不知會有哪個女子能入他的眼。
沐鄞晨收回視線,“夜已深,早些休息吧。”
她將燈盞里的燭火吹滅,正欲走去床邊,門外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誰?!”
“是,是我,二姐?!?p> 沐鄞晨一驚,“是逸兒來了!你快躲起來!”
那小子如今惦念著武曌高,總想著他成為二姐夫,若是被他看到人在自己屋子里,只怕自己幾個嘴都說不清。
武曌高四顧,他身姿高大修長,屋里適合他躲藏的地方,只有衣柜和房梁。
然而躲進姑娘家的衣柜,終究不是大丈夫所為。
他攀上房梁的同時,門被打開一角。
沐嘉逸將燈籠舉過頭頂,露出淚兮兮的小臉,“二姐,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沐鄞晨見屋子里沒了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發(fā)覺自己這般行為倒像是在屋里偷人被抓包的趕腳。
她趕緊搖了搖頭,忙讓沐嘉逸進來,轉(zhuǎn)而去點了燈,這才去看他,“莫不是做了夢?”
小腦袋埋進她的懷里,“唔”了一聲。
沐鄞晨一愣,隨即擁他入懷,輕聲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不真實的……當不得真。”
“有二姐在,二姐會一直守著你……永遠?!?p> 梁上。
武曌高沉默。
他看著小人哽咽撲進沐鄞晨的懷里,嘴里叭叭說著夢里的事情,不知為何的,想到了七歲時的場景……
“母妃,我害怕,嗚嗚嗚……”
武曌高哭著撲進女人的懷里。
“又做夢了?”陸清晚將他抱進懷里,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高兒乖,那些都是假的,當不得真?!?p> “假的?”武曌高從她的懷里抬頭,眼角掛著淚珠。
陸清晚點頭,抬袖給他擦眼淚,溫聲道,“母妃曾有過很多美夢,但都沒有實現(xiàn)。也做過噩夢,慶幸沒有成真。高兒知道為什么嗎?”
武曌高搖搖頭。
“宮里不比外面逍遙,做什么都要三思后行。母妃曾責怪這里沒有成全自己,但后來想想,這里可能已經(jīng)足夠善待我?!标懬逋硇χ嗣哪X袋,“高兒乖,知道嗎,不管什么時候,內(nèi)心里的平衡是最重要的?!?p> “……母妃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永遠?!?p> “有二姐在,二姐會一直守著你,永遠?!?p> 兩道聲音莫名合在了一起,武曌高回過神,涼薄一笑,“你騙我?!?p> 他見沐嘉逸被哄下歇息了,又等了會,確定人熟睡了,這才從房梁跳下。
不知何故,沐鄞晨總覺得一會兒的功夫,他身上又多了幾分哀傷。
昏暗燈光下,她緊緊抿了抿唇。
武曌高居高臨下,涼薄地視線落在沐鄞晨的臉上,讓她微怔,隨即別過了頭,“你怎么了?”
他垂首,強勢捏住她的下巴,“你會騙我嗎?”
沐鄞晨愣了愣,隨即莞爾。
是了,他肯定是因為府里出了細作,所以心里難受,害怕身邊的人也是藏著一顆對付他的心。
也許是因為黑夜的緣故,讓他的心惴惴不安,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往事。
他是那么沒有安全感的人。
沐鄞晨搖頭,語氣堅定,“不會。就算所有人欺騙你,沐鄞晨,永遠不會騙你?!?p> 武曌高身形一僵。
他盯著她的眼睛,沉默良久,他道,“一點也不會騙?”
沐鄞晨覺得他大概是被騙得慘了,心里不乏對他起了疼惜之情。
她直起身,朝天舉起三指:“上對天,下對地,我沐鄞晨發(fā)誓,我對你,絕對不會有任何欺騙。過去沒有,現(xiàn)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話落,她小心翼翼看向他,見他雖冷峻著一張臉,眼眸深處卻藏著淺淡的笑。
捕捉到那絲笑意,沐鄞晨松了口氣。
她知道,自古帝家世難料,后宮又歷來是腥風血雨之地,生在那樣的地方,必然是見多了陰謀詭計。
思及此,她暗暗嘆了口氣,抬眸望向他,“這下你可放心?”
武曌高頓了頓,冷淡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不必用誓言來證明?!?p> 沐鄞晨再次暗自翻了個白眼。
她發(fā)覺,此人難伺候也。
檐下雨漸停。
武曌高看了眼她,拿起架上的衣物,轉(zhuǎn)身離了悅晨居。
沐鄞晨站在門檻上,目送那道墨色背影遠去,忍不住呢喃:“還真是來去匆匆……”
……
第二日。
雨后的天氣透著微涼,梨花簌簌,落花鋪滿白石院落,恍如雪。
沐鄞晨倚在門檻上,對著院外的梨樹看了好一會,這才回頭看了眼拱起的被團,語氣無奈,“逸兒,莫要裝睡了。”
話落,就見本拱起的被團立馬撫平,從里面?zhèn)鱽砗袈暋?p> 沐鄞晨哭笑不得,方要過去喚他,忽聞一擔憂的聲音由遠及近,“小姐,您怎么一個人站在外面?穿得如此單薄,還是趕緊回屋穿衣裳吧。若是染了風寒,老爺夫人要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