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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寇

第三十四章 激昂(一)

蟻寇 胡四刀 2573 2020-02-06 19:30:00

  十日,從王城到燕國之南,日夜兼程。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恢復(fù)馬力。

  用三匹良駒,輪番拉車。

  若是被他人看到,必定被罵暴殄天物。

  但是林焱依舊馬不停蹄。

  短短十日,他已瘦了一圈。

  不僅因為旅途勞累,也因為這鬼天氣。

  十日下了六場雨,仿佛被雨云籠罩一路。

  老爺子說,越是往南,越是春暖花開。

  林焱尚未感到暖意,濕冷已如跗骨之蛆。

  若說北方寒風,似刀削斧砍,要將人斷成豎棍。那南方冰雨,便是綿針,從每個縫隙侵入骨髓。

  但他不能停下。

  心中有火,澆不滅,燒不盡,阻礙便不是阻礙。

  可王伯畢竟年邁,不復(fù)當年之勇。

  醫(yī)者不自醫(yī),他輸給了歲月,輸給了見鬼的天氣。

  第七日,便臥病難行,林焱獨立支撐。

  令他驚奇的是,車內(nèi)紅氅,竟也堅持了下來。

  南柯姑娘面色憔悴,雖不用趕車,但這十日露宿野外,未有一句怨言。

  看似嬌弱如花,卻異常堅韌。

  林焱越發(fā)好奇。看南柯姑娘衣著考究,舉止優(yōu)雅,即便餓極,也是細嚼慢咽。不知是否大富大貴,但絕對是大家閨秀。

  哪個爹娘如此狠心,讓一個姑娘,孤身一人,輾轉(zhuǎn)千里前往九霄?

  又是什么信念,支撐著少女,無怨無悔?

  王伯不肯說,顧左右而言他。

  南柯不回答,就當不曾聽過。

  畢竟少年心性,越是如此,林焱越是好奇。

  他下定決心,此間事了,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十日,奔過平原,繞出山壑,翻越矮丘。

  感嘆大燕地大物博,也嗟嘆百姓不得安寧。

  野店孤墳,十里荒地,百戶村落,如今十不存一。

  大燕腹地,竟連龍興邊境都不如。別說南柯看得眼眶泛紅,林焱心頭也不是滋味。

  好在第十日,林焱見到了面前村落。

  初見時猶是清晨。

  冬日蕭條,依舊美如詩畫。

  霜覆梯田,層層疊疊,白黑相間。

  頂上匯聚,青瓦白墻鱗次櫛比,幾縷炊煙,半遮半露。

  偶得幾聲犬吠,聽聞幾道雞鳴。

  此情此景,王駿似也好了不少,嘴角含笑,眼眶含淚,“四十年了,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回到這里?!?p>  村落靠山,山名龍門。

  皆因九霄宗門在內(nèi),若是入得山中,便是魚躍龍門。

  然而,依照王伯所言,九霄宗門,依山設(shè)陣,隨林起勢,時刻變幻。尋常人只能徘徊山腹,尋不得宗門所在。

  不過,九霄并非只有宗門。

  他在山下立有書院,教書育人,誰都可學(xué)。

  而天資過人之輩,會被引入宗門?;蚴怯写髾C緣,誤闖其中,也可留下求學(xué)。

  只需尋得書院所在,王伯自有信物,能夠入得宗門。

  憑借宗門勢力,想找山師陰或許困難,但絕非無能為力。

  只是四十年未曾回來,王伯也記不清準確位置。

  林焱沿著阡陌小道,趕車入村。

  村中居民,對馬車并不驚奇。耄耋老翁曬著太陽,懶洋洋地瞥上幾眼。還有膽大的垂髫小兒,靠近馬車討糖吃。

  林焱原是沒有,卻沒想到,南柯姑娘竟然掏出糖來,順便問了書院位置。

  孩童七嘴八舌地指了去處,搶著糖果跑遠。

  林焱看著南柯發(fā)愣。

  南柯攏了攏鬢角,隨意說道:“我有個弟弟,喜歡吃糖,我便隨身帶著。多年,也就成了習(xí)慣。”

  林焱聞言,也就不再多問。

  方才那些孩童所說,書院不在此處,還得過個林子。

  入得山中,朝西面再走半日,就能尋到。

  林焱趕車穿過村落,入得林中。

  王伯似是激動,精神好了不少,和林焱一同坐在車頭,嘟囔著,“不知老友可好。”又說,“方才那村子見著眼熟,四十年前不過是個小屯。想不到過了四十年,變化如此之大?!?p>  時光荏苒,歲月變遷。

  離山時風華正茂,回山時白發(fā)皚皚。

  轉(zhuǎn)眼他駝了脊梁,樹卻長了新芽。

  唯四季輪回,生生不息。

  他說了很多,林焱靜靜聽著,聽出他近鄉(xiāng)情怯。

  他感嘆這江湖亦是如此,今朝弄潮兒,明朝只能活在書里,活在說書人的話語中。再過些時日,又有狷狂少俠粉墨登場,前赴后繼。

  天下亦是如此,只聽過無邊星辰,未聽聞萬載王朝。

  林焱聽了一路,不知不覺已深入林中。

  林深物靜。

  林焱聽見,斷枝聲響。

  心生警覺,立馬拉住韁繩。

  一頭棕鹿,從車前一躍而過。

  同時,傳來弦響。

  林焱全身緊繃,將王伯護在身下。

  “奪”的一聲,箭支沒入身側(cè)樹中。

  又是敵襲?

  他將王伯推入車里,按住千磨劍柄。

  一個獵裝少年,從林內(nèi)走了出來,口中猶在自言自語,“該死,又射偏了?!?p>  林焱轉(zhuǎn)向那人,心中捉摸不定。

  那少年,星目朗眉,棱角分明,與山師陰略顯陰柔不同,若是留個絡(luò)腮胡,最是男兒陽剛本色。

  那人見著林焱,先是撓了撓頭,想要抱拳,可瞥見林焱掌中利劍,突然浮出古怪笑意,“你是劍客?”

  林焱一愣,這人要干什么?

  說話間,那人已經(jīng)丟下黃樺長弓,抽出腰側(cè)短刀,“在下呂烽,得罪了!”

  說罷,躍上馬車,揮刀便砍!

  林焱心中莫名,可刀鋒臨頭,唯有迎敵。

  刀勢極快,林焱只得橫劍胸前。

  “當”的一聲脆響。

  劍上傳來巨力,林焱向后退出一步,險些跌下車頭。幸好他也反應(yīng)迅捷,單手握住車檐,穩(wěn)固身形。

  獵裝少年,卻未搶攻,大呼,“好劍!”

  原來,方才刀劍相交,呂烽手中短刀,已豁開缺口。

  千磨細劍,越磨越利。

  那少年卻不在意,高聲喝道:“再來!”

  說罷,揚刀再戰(zhàn)。

  車頭狹窄,兩人站立,已是靠得極近。

  短刀近戰(zhàn),最是兇險。

  可林焱,豈會被迫挨打?

  小臂發(fā)力,劍尖敲中刀面,短刀砍入車板。

  林焱手腕再抖,掃向少年胸膛。

  那少年異常果決,竟然立即撒手松刀,猛然下腰,避開此劍。同時右足上撩,踹中刀柄。短刀在空中回轉(zhuǎn),再次落入手中。

  林焱進步再刺。

  少年甩出短刀,直襲林焱脖頸。

  林焱若是這劍刺實,雖能重傷對方,但自己也難保周全,只能回劍防身。

  又是一聲脆響!

  短刀擊中劍身,高高彈起。

  林焱只覺手臂一震,難以發(fā)力,這少年竟有如此力道!

  趁林焱手臂發(fā)麻,那少年凌空一躍,已握住半空短刀。

  刀開一邊,其勢為堅,最是一往無前!

  林焱只能再擋。

  刀重!

  力大!

  勢沉!

  林焱被劈落馬下。

  可他豈會甘心?

  落地之前,劍挑石子,正中少年腳踝。

  獵裝少年立足不穩(wěn),從車頭另一邊,同樣滾落下來。

  兩人摔得一身塵土,又迅速挺身而起。

  一人持刀,一人負劍,隔車相望。

  獵裝呂烽刀尖指地,“劍法不錯!”

  林焱不甘示弱,揚起劍鋒,“彼此彼此?!?p>  呂烽挑了挑眉,哈哈一笑,大喝一聲,“再來!”

  兩人就要再戰(zhàn),卻聽到林中傳出聲響,似是有人廝殺。

  林焱望了眼呂烽,后者一臉興奮,拔腿就跑,“愣著干嘛?有人打架!還不去看!”

  林焱有些無奈,這人莫非是個武癡?

  但,若真有人在林中遇險,袖手旁觀,絕不是他的性子。

  他對馬車說道:“王伯,你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p>  說罷,追著呂烽而去。

  林焱追到呂烽身后,見到他伏在樹后。

  呂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噤聲,“是黑一門。”

  黑一門?那個刺客組織?他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林焱心中疑惑,順他目光望去,目眥欲裂。

  十道黑衣,將兩人圍在當中。

  藏青儒衫,滿是血污。一身紅衣,連泥帶土。

  赫然正是,楓叔與山師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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