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扶住額頭,轉(zhuǎn)身要走。
呂烽已經(jīng)按住花袍肩膀,“你這酒鬼,又要賒賬?”
姜杉回過頭來,見著呂烽,笑逐顏開,“喲嚯!這不是呂家大少爺嘛!”
說罷,他便拽著呂烽手腕,轉(zhuǎn)到掌柜面前,“呂大金主你可認(rèn)識(shí)?!?p> 掌柜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然識(shí)得,慷慨的客人,誰不歡迎?總比某些賒賬月余的人好?!?p> 姜杉毫不臉紅,拉著呂烽就往店里走,不忘招呼掌柜,“既然有人付賬,你還不快快上酒?”
掌柜也是愣神,“你不是剛剛喝完?”
姜杉頭也不回,領(lǐng)著三人便入了廂房,“方才只是小酌,此刻才是暢飲。”
將三人推進(jìn)房里,他還特地吩咐,“記得拿最好的桂花酒來,呂大金主可不差錢。”
說罷,便“啪”的一聲,合上房門。
一入房門,便是雕花大窗迎面。
屋中并無矮凳,正中置一圓案,四周鋪滿軟墊?;蜃蚬蚧蚺P,悉聽尊便。
地下設(shè)有火道,即便赤足而立,也不覺寒冷。
林焱被姜杉推進(jìn)屋內(nèi),等他反應(yīng)過來,已是坐在桌前。
對(duì)此,他也是笑得無可奈何。
呂烽倒是一臉平靜,除了外靴,盤腿坐下,顯然是見怪不怪。
林焱又看山師陰,紅袍兒倚窗而坐,望向晚霞,霞光落在臉上,相映成輝。
好吧,林焱暗暗嘆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
姜杉沒個(gè)正經(jīng),朝呂烽拱了拱手,“今日也真是有緣,又要呂大財(cái)主破費(fèi)啦?!?p> 呂烽嫌棄道:“什么狗屁緣分?九霄哪個(gè)不知道你姜杉?不在酒館,就在醫(yī)館。去這兩個(gè)地方,總能碰得到你?!?p> 姜杉哈哈笑著,也坐下來,“你若哪天連酒館也見不著我,可得記得幫我收尸?!?p> 山師陰看了過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p> 姜杉挑了挑眉,“那我可得說聲謝,畢竟你祝我長命百歲?!?p> 兩人對(duì)視片刻,山師陰微微一笑,與三人圍桌而坐。
“這就對(duì)了。”姜杉拍著林焱肩膀,“你可是桃花仙下凡?怎么身邊朋友,一個(gè)賽一個(gè)俊俏?!?p> 被姜杉這么一說,林焱環(huán)顧一圈,才發(fā)現(xiàn)真是如此。
山師陰自不用說,那相貌,不知要讓多少姑娘,自慚形愧。
呂烽陽剛硬朗,劍眉星目,即便穿著粗皮獵裝,也是英氣逼人。
姜杉一張白狐兒臉,也算俊美,天生病弱,倒更添幾分慵懶。
反觀林焱自己,只能算是秀氣。
姜杉雙眼一瞇,哈哈大笑:“看看你那樣。你可知何為朋友?”
林焱一愣,正要回答,卻聽到門扉輕響。
姜杉拉開移門,原是小二酒到。
姜杉端過酒壇,朝呂烽使了個(gè)眼色。
呂烽苦笑,從懷中掏出碎銀,交在小二手上,“拿去,賞你的。”
小二笑得滿臉褶子,連連鞠躬。
姜杉合上移門,打開酒封,桂花清香盈滿屋內(nèi)。
他先是陶醉一嗅,一嗅在嗅。
“看你那饞貓樣兒?!眳畏榉畔滦〔?,為幾人擺放酒具,“身上沒錢,還學(xué)人闊綽打賞。”
姜杉嘿嘿一笑,為眾人滿酒,嘴上不停,“此乃太白遺風(fēng),愛酒之人,若是失了風(fēng)骨,那便和街邊醉漢有何區(qū)別?”
林焱接嘴道:“你倒是講究?!?p> 姜杉為自己斟滿,迫不及待,便是一口飲下,再滿一盞,“古人云,‘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艺f來,那是他沒喝過這桂花酒。酸甜適口,醇厚柔和,余香久遠(yuǎn),縈繞齒間。如若方才所謂朋友。”
眾人放下酒盞,附耳來聽。
“天下熙熙人往來,今朝有酒今朝酣。浮一白相逢是緣,浮一白談笑甚歡。不問人何所去,不問客何所來,共飲一壺濁酒,同賞一夜月白。煮酒飲盡,拱手相送,各奔東西,人四散天涯海角,心相連皆在酒中。”
高舉酒盞,姜杉楊身而起,“同桌共飲便是友,明日事明日去,今宵有酒!我問諸君!可愿與我同醉!”
山師陰幽幽說道:“要是這時(shí)候沒人睬你,你是不是會(huì)很尷尬?!?p> 姜杉臉色一僵。
山師陰勾起嘴角,舉杯而起,“同醉!”
呂烽哈哈一笑,舉起酒盞,“同醉!”
林焱憋著笑意,同樣舉杯,“同醉!”
酒盞相觸,鳴聲清脆。
金波蕩漾,四人同時(shí)一飲而盡。
男兒友誼,皆在一杯酒中。
姜杉最是興奮,又為眾人滿上。
水寒胃底,酒暖人心。
你來我往,越喝越是歡聲笑語。
獵戶給公子說著獵熊兇險(xiǎn),花袍與紅袍勾肩搭背。
你笑我呆若木雞,不解風(fēng)情;我罵你油嘴滑舌,風(fēng)流不羈。
一個(gè)吹噓自己神射無敵,可惜從未獵中一物。
另一個(gè)夸自己最愛垂釣,誰知至今只見空鉤。
再飲一杯,皆付笑談中。
月上樹梢,腳邊空有十余壇。
呂烽四腳朝天,仰天倒著。
花袍撐在桌前,晃著酒葫,葫中早已點(diǎn)滴不剩。
林焱靠在窗下,仰頭看著紅袍。
紅袍倚在窗邊,抬頭望月。
月透花雕窗,灑落滿室輝,四人一時(shí)無言。
此刻靜謐,林焱卻覺得分外溫馨。
呂烽突然坐起身來,“林子,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林焱喝得不少,突然被問,遲疑了片刻,“萬兵冢里有我養(yǎng)父消息,我總得先進(jìn)九霄內(nèi)門?!?p> “然后呢?”呂烽接著問道。
“然后?”林焱晃了晃腦袋,他并未想那么多,然后應(yīng)該做什么?
他原本想說,尋到那信息,便和小石頭匯合,回去龍興?
可龍興,他還回得去嗎?
一腳踏入這江湖,真能抽身而退?
他答不上來。
呂烽撐著身子,仰頭望向窗外,“我生在冀國,那是在燕國東北,更靠近狄國的地方。掠邊之患,尤甚燕國。百姓流離失所,不得安生。”
他猛然站起身來,空揮一拳,“男兒當(dāng)持鎏金鏜,舞鋒芒,飲寒霜!北塞縱馳,一騎破狄殤!還我大冀邊民,一生安康!還我大冀百姓,天下太平!只要能衛(wèi)國戍邊,即便只做陣前小卒,我也雖死無憾!”
林焱舉起酒壇,“敬未來的大將軍!”
他猛灌一口,又將酒壇擲給呂烽,后者自是滿飲。
花袍微微一笑,“你這莽貨,就知道打打殺殺。若真是大亂之世,你當(dāng)憑你手中一把刀,就能平定天下?脖子上那玩意兒,是個(gè)擺設(shè)?”
呂烽語塞,反問道:“我不行,你又準(zhǔn)備如何做?”
“這不簡單?”花袍搖晃酒葫,“亂世用重典,擇一強(qiáng)者而從之,祝其一舉環(huán)掃宇內(nèi),天下一統(tǒng),方能天下太平?!?p> 山師陰挑了挑眉,“若那強(qiáng)者,暴烈似桀紂,你又當(dāng)如何?”
“若有平定天下之能。”
花袍瞇起雙眼,“我愿助紂為虐!”
屋內(nèi)氣氛陡然一窒,花袍環(huán)顧三人,哈哈大笑,“看把你們嚇得那慫樣,實(shí)在有趣?!?p> 林焱心下稍安。
山師陰卻面帶微笑,緩緩說道:“擇一強(qiáng)者,倒是不錯(cuò)??赡惚阍妇镁尤讼拢坎蝗魮褚粡?qiáng)者,助其成事,而后吞而并之。管他是桀紂,還是堯舜,盡皆入我囊中!”
花袍與紅袍對(duì)視片刻,相視而笑。
花袍搖著腦袋,“我以為我已膽大,想不到你更厲害。還真是嚇人?!?p> 紅袍勾起嘴角,“反正都是吹,我倆誰怕誰?”
兩人斂住笑容,又是對(duì)視。
花袍搖晃著站起身來:“酒之為物,講究的便是微醺。‘微’字,意猶未盡,‘醺’字,妙不可言??刹荒茉俸认氯?,今日就到這里,你倆若是要入內(nèi)門,記得找我?!?p> 說罷,便拱了拱手,晃蕩而去。
花袍走的突然,林焱剛剛起身,他已出得門外。
林焱再看呂烽,倒在地上,呼嚕亂響。
山師陰蹲下身子,伸手在呂烽懷里摸索。
林焱不明所以,“你這是做什么?”
山師陰從呂烽懷里,掏出錢袋,“他醉了可以,錢袋可得留下?!?p> 林焱哭笑不得。
他用呂烽錢袋,付了酒錢,扛著呂烽便出了店外。
山師陰已在車邊等他。
兩人并肩而立,晚風(fēng)輕拂,林焱清醒不少,將呂烽扔進(jìn)車?yán)铩?p> 山師陰突然出聲問道:“林子,我們可是朋友?”
林焱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然是朋友。”
山師陰望向明月,“世事難料,若是未來,我已不再是我?!?p> 林焱將他打斷,正顏說道:“無論未來如何,你我情誼,始終不變?!?p> “瞧你那傻樣?!鄙綆熽幮Τ雎晛恚拔易隽艘粋€(gè)決定?!?p> 林焱撓了撓頭,“什么決定?”
“我也要入九霄內(nèi)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