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哭昏過去的葉少兒抱到屋里,掖好被子。
來到院子正要洗把臉,就見到老爹走了進(jìn)來。
韓毅邁著沉重地步伐,緩緩移至靈前,臉上的苦澀就快要溢出。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八尺有余地漢子砸跪在地。
“葉弟啊···”
“不成想,當(dāng)日囑托之言,這么快就應(yīng)驗了···”
語氣中滿是哀傷和唏噓,眼淚卻悄然而下,沾滿一臉的胡子。
緩緩彎下平時挺直的腰桿,只將頭埋在泥土之間,哽咽著。
韓睿看著父親的模樣,只覺心中的撕痛更強(qiáng)烈了。
走到老爹側(cè)后方,也跪了下來,沉默著。
許久之后,韓毅起身,擦擦臉上的塵土和淚水,回頭正要出門,才看到韓睿。
耳邊響起兒子的疑惑:“父親何故一身戎裝?”
只見韓毅腰系鐵劍,背著愛弓,卻沒有掛箭筒,只在肩上綁了一根箭。
“吾這便去取那畜生狗命!”
心中滔天怒火隨時要噴薄而出,渾身激動地直發(fā)抖。
銅鈴大眼瞪著,仿佛要擇人而噬。
饒是韓睿,乃至前身的記憶,也從沒見過老爹這么狂怒的樣子。
果然是老爹的性子啊。
自負(fù)到只攜一根箭矢,便要去復(fù)仇···
“睿兒,爹這便去了,無論事成與敗,想來都是沒有命回來了···”
“葉弟生前曾囑咐于我,如若有朝一日,葉弟大行,要吾照顧好少兒?!?p> “答應(yīng)爹,待等少兒醒來,你便帶著少兒遠(yuǎn)走他鄉(xiāng),隱姓埋名,顧自逍遙便是?!?p> “記住!要三媒六聘娶少兒過門。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可委屈了少兒!”
聽著父親的囑托,韓睿并沒有馬上回答,陷入沉思。
待等心里差不多有了主意,便對父親道:“爹,聽兒一言”
韓睿緩緩跪下,一臉正色到:“父親養(yǎng)育之恩,兒永世難報!然,葉伯對兒子自小也是愛憐無比,前時更是欲以女妻之,實恩重如山也?!?p> “更枉論父親與葉伯,幾十年來親如兄弟,兒雖喚葉伯一聲世叔,心則當(dāng)父而孝之?!?p> “今父亡,為人子者,如何能看著那歹人逍遙法外?”
“又如何敢勞父親,以性命之悠,行復(fù)仇之事?”
說著就起身,從老爹腰間解下配劍,鄭重再拜道:“爹,兒去!”
“兒這便去取那執(zhí)垮狗命,以慰葉世叔在天之靈!”
韓毅見韓睿一臉堅定,只覺得自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有個如此剛強(qiáng)忠義的兒子。
欣慰地對韓睿道:“唉···癡兒!父親自是知道睿兒忠義,但若是有個好歹,少兒怎么辦?為父怎么辦?”
“我韓家就這一根獨苗了,難不成還要我韓家斷后不成?”
說著便搖頭,伸手欲將韓睿手中的劍拉回來。
韓睿握緊手中寶劍,對老爹道:“父親,兒子有辦法全身而退!”
韓毅這才愣住,深深注視著韓睿。
眼中盡是耐人尋味。
良久,嘆了口氣,松開了雙手。
正當(dāng)韓睿以為老爹同意了的時候,耳邊響起一段讓他心驚肉跳的話。
韓毅緩緩盤腿坐下,輕聲道:“你不是我兒···”
韓睿只覺得天空轟然倒塌!
什么情況?
癡癡的愣在原地。
只聽得老爹繼續(xù)道:“吾兒自小頑劣,雖也仁孝憨厚,卻冒冒失失,從無急智?!?p> “從小更是耳濡目染,隨我行獵于山林之間,何時有過那婦人之仁?”
“山上那三頭鹿,是你收養(yǎng)的吧?”
從回憶中走出,注視著韓睿,緩緩道:“你究竟何人???”
“我兒可還安在?”
朝夕相處接近二十年的親兒子,韓毅如何不了解?
自“兒子”上回墜崖之后,他就感覺,兒子奇奇怪怪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那小子,滿腦子打打殺殺,何曾有過動腦子的時候?
更別提什么,想到那聞所未聞的“賤更”之策,來解除災(zāi)禍。
要擱以前,知道有人如此針對,直接就提著劍殺上門去了。
雖然眼前的“兒子”沒說,但韓毅活了五十多年,閱歷無數(shù)。
又如何猜不到,自家怎么攤上的徭役?
自己一介獵戶,滿身武藝,那縣道的貪官污吏見了自己,躲還來不及,怎么敢主動挑刺兒?
必然是有人指使,并作為依仗。
自己多年來低調(diào)做人,唯獨有動機(jī)針對自己的,也就是那錢家了。
只不過,一直孤疑,卻沒有斷定。
直到今天,兒子在經(jīng)歷生死大仇之后,竟然還能冷靜思考對策,甚至夸下“全身而退”的???。
韓毅才確定,眼前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兒子韓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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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趙家裕,錢家正院書房內(nèi)。
錢義皺眉看著眼前的親衛(wèi):“那韓家小子真是這么說的?”
“千真萬確!”
錢義陷入沉思:有這小子在,事情不好辦了啊···
至于韓睿揚(yáng)言要復(fù)仇,則下意識無視了——
長安每年被這么威脅的公卿貴人不知凡幾。
有哪次成真了?
不過是泥腿子氣不過,為保存顏面,而放的狠話罷了。
想不出個頭緒,就將煩躁都傾瀉在眼前軍士身上:“下去!廢物,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諾···”
“司馬這是怎么了?以前從不喝罵軍士的···”懷著疑惑,親衛(wèi)便躬身退下。
片刻之后,錢義正煩惱著,卻見錢仁小心翼翼的走近房內(nèi)。
“你這混賬!還來找吾做甚!”只覺得剛緩解些的煩躁又被點燃。
被大哥莫名其妙罵了一頓,錢仁癡愣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只能老老實實躬身道:“大兄恕罪,愚弟聽聞大兄發(fā)了火氣,便擔(dān)心起大兄身體來,這才來探望?!闭Z氣間卑微無比。
錢義的氣這才順了些,旋即想起正發(fā)愁的事。
便對錢仁問道:“為兄久居軍伍,日前才回鄉(xiāng)省親,對這隆縣無甚知解?!?p> “那顧李原韓家,是個什么情況?”
說著便將發(fā)生的事簡略的跟錢仁講述了一遍。
錢仁聽完,完全不當(dāng)回事,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惹得錢義一陣疑惑。
待等錢義眉頭漸鎖,錢仁這才急忙交代著:“大兄勿擾,那韓家,愚弟早已安排好了?!?p> 就將那徭役之事,和對韓家父子的籌謀一一道明。
“嗯,還不算太蠢?!?p> 錢義覺得這事情也就這樣了。
那韓家小子,過幾天就要沒命了。
到時候自己再去“勸”一下那葉老頭的遺孤,使其收下喪葬費(fèi),再簽個字畫個押。
家人不報官,事情也就算過了。
兄弟二人剛要聊一些家中瑣碎,下人來告,縣道“友人”登門。
錢義回頭看向錢仁。
錢仁瞬間從座椅上跳起來,對錢義道:“大兄,必定是事兒成了!”
門外等候接見的任桓,卻和錢仁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滿目愁容!
“但愿那紈绔子別遷怒于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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