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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葬紅葉

第二十二章 夜月如水君作伴

飛雪葬紅葉 玄魚幻夢 5168 2020-02-16 00:17:38

  那人左肩中了一招,痛的輕哼一聲,刀雪客便用右手貼住那人手腕向上一頂,那人猝不及防,長劍便從手中脫出。刀雪客順勢接住那柄劍,朝后用力一擲,那劍便從手中飛出,直插進那老樹中去了。那人見劍被奪去,便有些慌神,不再做糾纏,轉(zhuǎn)身便欲逃離此地。刀雪客早看穿了那人心思,叫喊一聲“休走!”便身手去抓那人肩膀,不曾想到一時心急,未把控好力度,竟將那人所穿夜行衣龍口扯下,露出大半肩膀來。那裸露的肩頭在黑夜之中,銀色的月光下如脂如玉一般,刀雪客忙將手掌松開,掌心與指尖卻還殘留著那香肩的淡淡余香與一絲溫潤,刀雪客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嬌小溫潤的肩膀該是女子才有,這黑衣人乃是一個女子,驚得后退半步,腦海里努力地回想著,卻不曾想到自己得罪過哪位姑娘,以致人家還要來暗殺他。

  那人猝不及防衣衫被扯下肩膀,也是驚得倒吸了一口氣,忙將衣服拉起,背過身去細細的整理衣襟。刀雪客忙躬身施禮道:“在下實在不知,姑娘恕罪了?!背p安原先還有些嬌嗔怒氣,聞聽刀雪客這般誠懇的道歉,一想到明明是自己先偷襲他,卻反過來得到了他的道歉,那怒氣也消去七分了。轉(zhuǎn)念一想,又不能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女兒家的身子自然寶貴,楚輕安更是未出閣的一葉劍門大小姐,肩膀被一男子看見,自然是于理不合。衣衫整理罷后,便又轉(zhuǎn)過身來,正與那直起身來的刀雪客目光撞到一處。刀雪客只覺那黑如點漆,如星辰般閃動,有如清泉流水般清澈流動的眼眸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那距離也好似現(xiàn)在一般接近。那眼神,雖是單純清澈,卻帶著三分慍怒,三分嬌嗔,三分自傲和僅剩的一分女子該有的柔弱。

  楚輕安也不說話,一掌直劈砍過去,刀雪客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子,便不再進攻,逐漸轉(zhuǎn)為守勢,掌風(fēng)襲來,刀雪客尚在回想那眼神之事,見那掌將要劈下,才側(cè)過頭去,楚輕安一張落空,左手便又取那中路往小腹而去,刀雪客右手一抬,便將楚輕安手掌撥開。刀雪客暗道這姑娘拳腳功夫尚不如其劍法,方才以為是以命相搏,其劍法尚能與自己過上幾招,如今拳腳比試自己有意向讓,對方卻仍不能傷他一絲一毫。

  楚輕安自然知道刀雪客是在讓她,僅僅是化解她的招式,卻不乘勝追擊,自覺被小覷的她更有些怒氣上心。又俯下身去掃出一腿,雙手撐地雙腿一并踢向那胸口,刀雪客先是轉(zhuǎn)身后退躲開那一腿,又用雙掌封住那雙腳去路,楚輕安忙欲扯出雙腳,刀雪客卻在恍神之中,楚輕安便將那玉足從鞋中褪出一只來,趁刀雪客不備一腳正踢上那小腹,終于將自己解脫出來。也把刀雪客踢回了現(xiàn)實。

  少了一只左鞋的楚輕安,跌坐在地,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光滑的玉足踩在腳底上只覺有些扎腳。那刀雪客捧著一只鞋子,雙眼盯著那小小的鞋子,又有些出神。楚輕安見他如此癡癡地望著那鞋子,又羞又惱,一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輕薄,便不管明明是自己無禮在先,一跛一斜,搖搖晃晃的走到刀雪客面前,一把搶下他手中那只鞋,心里怒氣涌上腦中,覺得實在不解恨,便一巴掌扇在了刀雪客臉上。

  清脆的一記耳光,刀雪客驚醒過來,方知今晚的自己不知怎么的連番失禮,心里自是愧疚,慌慌張張卻又不知該干什么。楚輕安見他手足無措一臉慌張的樣子,又覺得實在是好笑,一個平日里雖不是少言寡語卻在言談之間,覺得還是個謹(jǐn)慎端正的人竟露出這一副無措的模樣了,不禁笑出聲來,這一聲輕笑已出,突然覺得不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它再發(fā)出聲來。

  “不玩了,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楚輕安實在不想再裝下去,一把扯下自己的遮面黑紗和包裹著滿頭青絲的黑布頭巾。一頭長發(fā)在剎那間溢出,微風(fēng)輕撫,那青絲被月色沾染,如同銀色的瀑布般傾瀉在楚輕安小小的肩頭,臉頰邊一縷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在眼前飛舞,實在是顯得有些俏皮。刀雪客這才認(rèn)出是楚輕安,先前只是覺得眼熟,但楚輕安在黑夜之中穿著夜行衣,確是難以認(rèn)出,況且兩個人見面的次數(shù)也寥寥無幾。

  不知不覺,刀雪客盯著那飄揚的青絲,又呆立在原地。這一切亦被楚輕安看在眼里,潔白的貝齒緊緊咬住殷紅的下唇,目光閃動,兩人就這樣相視良久,一言不發(fā)。許久之后,楚輕安才朱唇輕啟:“你這登徒子,還要看到甚么時候?”話語之中,透出幾分怒氣來,亦摻雜著一半羞澀。刀雪客忙又退了半步,再躬身道歉道:“原來是楚姑娘。在下今日多有冒犯,實在是,實在是罪該萬死?!背p安見他如此,又有些想笑,暗自忍住,只是問道:“喂,你的臉還疼么?”刀雪客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挨了一記耳光,輕輕觸碰了下臉頰,確是有些疼痛,楚輕安下手之時確是不曾保留。但他仍道歉道:“實在是在下太過失禮,楚姑娘打的對。在下該打?!?p>  “別道歉了,我最煩你這套禮數(shù)了,江湖兒女,又是同輩,直來直往些不好嗎,做這些繁文縟節(jié),真叫人討厭?!闭f罷,楚輕安半蹲下來穿好鞋子,便轉(zhuǎn)身走向那八角亭去。行到一半,側(cè)著腦袋用余光掃向那還站在原地的刀雪客,嘴角勾起了一抹毫無來由的笑容,輕笑一聲道:“不跟過來?”刀雪客這才跟了過來,只是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楚輕安走到亭子里,轉(zhuǎn)身看那刀雪客,卻發(fā)現(xiàn)他還在亭外與自己保持距離,又有三分怒意,眉頭緊蹙著問道:“你離我這么遠,莫不是怕我是甚么母老虎,還能生吞了你不成?”刀雪客又對上那眼神,這才想到為何會如此眼熟,原來是那日替蕭無痕擋下飛花殘葉祭一劍時,就曾與她目光相對。又暗自覺得她這副模樣有幾分和柳緣君相似,便笑道:“楚姑娘和在下一位故人有幾分相像呢?!薄澳奈还媚??莫不是你的那位小璃姑娘?”楚輕安挽著頭發(fā)坐在亭中石凳上,又輕輕拍了拍桌子示意刀雪客也坐過來,刀雪客便不再多禮,坐了過去。

  刀雪客聞言搖了搖頭:“我和小璃確實不是姑娘所想的那般,在下實在是將她當(dāng)做最親近的妹妹?!背p安笑道:“或許你是這么想的,可是她就未必。我看她那時反應(yīng),定是對你動了情罷。既然你說的故人不是她,想來你身邊亦有不少紅顏知己?”楚輕安調(diào)侃道。刀雪客輕笑一聲,又搖了搖頭?!安恢媚锝褚箒聿蓜ρ潞问??”刀雪客問道?!澳氵@人好生奇怪,下午時便說過,這采劍崖本就是我一葉劍門的,我為何不能來?”楚輕安作嬌嗔狀道。

  刀雪客說道:“姑娘當(dāng)然能隨時來這采劍崖,只不過莫非是在下打擾了姑娘在此清修或是甚么其他原因,以致姑娘要持劍相向?”楚輕安輕抬下巴,雙眼微閉如絲,輕聲說道:“如果我說本姑娘是特地來殺你的呢?”刀雪客聞言有些錯愕:“在下與姑娘無冤無仇,難道姑娘還記恨著那日山下草廬之中我擋下姑娘一劍的那事么?”楚輕安最喜歡看他這幅錯愕的樣子,不禁又笑出聲來,繼續(xù)說道:“本姑娘可沒那么小心眼,那件事早被我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說實話,今日爹爹一直在夸你的刀法,我實在不服爹爹所說,便想著要和你比試一番。試探試探你究竟有多少斤兩?!钡堆┛突腥淮笪颍骸胺俏抑?,實在是楚門主太過謬贊抬舉,莫非是楚門主要你來試探的么?”“當(dāng)然不是!”楚輕安連忙搖頭,“當(dāng)然是我自己偷偷來的,若是讓爹爹知道我深更半夜跑來采劍崖偷襲試探你,一定會把我好好訓(xùn)吃一頓,甚至?xí)盐医阍诩?,我就不能出去闖蕩江湖了!”說罷她又猛然站起身來,手指湊到刀雪客鼻尖,指著他說道:“所以今夜之事,除你我之外,若是讓第三個人知道了,我必殺你!”刀雪客鼻尖抵著那玉指,只覺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鼻尖繚繞,聞言又是一愣,轉(zhuǎn)過神來又覺有些好笑,楚輕安雖然有些乖張任性,卻不時透露出一點單純和幾分可愛。

  楚輕安突然用雙手在全身上下摸索著甚么,又站起身來看看周圍,蹲下身去,觀察周遭地面,面色有些緊張,好像在尋找著些甚么?!俺媚镌谡倚┥趺??”刀雪客好心問道?!拔业膭δ?,我的劍不知去哪了!”楚輕安柃著空蕩蕩的劍鞘已是略帶哭腔。刀雪客聞言翻身出了八角亭,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那顆古樹下,拔出寶劍。細看那劍,劍身瘦長,雙刃寒涼。烏金擋手下青色亞麻層層包裹那通透雪花紋青玉劍柄,末端懸著紫金墜子,吊著紅色的劍穗。自擋手到劍柄末端皆雕刻飛雪枝頭鳳求凰,可見工匠是何等的用心。那劍鋒在月色照耀之下,映射出零星銀光,點點銀色又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劍身,實在是一把好劍。取下了寶劍,刀雪客復(fù)又趕回那八角亭,雙手將寶劍遞到還在低頭焦急尋找的楚輕安眼前。

  楚輕安愣了片刻,拍了拍額頭說道:“我竟忘了它方才被你奪去,插在那老樹上了?!北憬舆^長劍,收劍入鞘,看著手中失而復(fù)得的長劍,心里也舒暢了許多,松了一口氣,心滿意足面帶微笑的坐了下來。刀雪客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如此珍視自己的寶劍,便問道:“你很愛惜它么?”楚輕安答道:“那是自然。習(xí)武之人最愛兵器,闖蕩江湖更是少不了它。很多人一生都只用一件兵器。我的這柄劍叫折雪,你看,它的劍身上便刻了一個雪字?!闭f罷,便將那劍身抽出,指給刀雪客看,果然,在那劍刃末端,劍柄上一寸深深刻著一個雪字?!八稚趺吹涔拭??”刀雪客又問道。楚輕安將劍回鞘,緩緩起身,在小小的亭中來回踱步道:“它是我七歲那年爹爹贈與我的,我也是七歲那年開始習(xí)武。如今它已經(jīng)跟了我十一個年頭了,爹爹說它雖不是甚么世間罕見的神兵利器,卻是我家先祖集能工巧匠和當(dāng)時最有名的鑄劍師,用玄鐵歷經(jīng)一月有余方才打造出來的。我自小被習(xí)武練功,吃盡苦頭,只有它伴在我身邊。這些年來我闖蕩江湖,闖出個一劍女俠的綽號,也皆是憑它,所以它對我而言,意義重大?!背p安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只顧著點頭的刀雪客:“你既身為刀客,應(yīng)該能體會到兵器的重要性。只是今日原想試試你的刀法,不曾想到你的拳腳也如此了得?!钡堆┛托α诵Σ⑽炊嘌?,他的拳腳其實只屬一般,只是他自己磨煉,吃的苦豈是楚輕安這種自小嬌生慣養(yǎng)在人疼愛呵護下長大的人所能比,雖說也吃了苦,卻遠遠比不上身世坎坷的刀雪客。

  “咦,你的刀呢?習(xí)武之人兵器該是片刻不離身的才對?怪不得你方才與我動手之時也未用刀?”楚輕安這才意識到刀雪客并無兵器,便覺疑惑。刀雪客答道:“今日下午比武之時,被陳武橋一刀斬斷了?!薄瓣愇錁??”楚輕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實她今日下午并未去演武場觀看比武,而是去別處玩耍去了,今日比武的過程還是從楚云山和其他弟子那聽來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如今又從刀雪客口中聞聽此事,更加不解“真的是那乾坤派大護法陳武橋?”刀雪客便將今日比武全過程與他和蕭無痕,文南枝三人的推測毫無保留的盡皆告知楚輕安。楚輕安這才相信,點了點頭道:“那陳武橋是罪有應(yīng)得,如今身負重傷。不過這也難怪,我記得你用的好像是一把竹刀,被斬斷到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不過你又為何要用竹刀?”刀雪客解釋道:“那竹刀是蕭堂主替我做的。我十二歲之時便在蕭堂主府中生活,他為了我練武不傷及自己和他人,才替我削了這柄竹刀。久而久之,便也用的慣了,便沒有更換。沒想到,如今卻被人斬斷了,還是有些可惜?!背p安能體會他的這種心情,點點頭道:“想必你也與它有感情了。只不過恐怕江湖上那些沒見過你的人,都不敢相信十鬼堂第一刀客刀雪客,用的竟然是一柄竹刀?!背p安想到這兒,又輕生笑了起來。

  “但是沒有兵器可不行,我還要試試你的刀法呢?!背p安如漆般的眼眸一轉(zhuǎn),便在腦內(nèi)生出個好主意來,“有了!”她忙湊到刀雪客面前,一把拉住刀雪客的手。刀雪客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來自己從小到大解除的女性,無論是柳緣君還是饒夢璃又或是段青孟,沒有一個是像楚輕安這般直率坦然的。但也不便推辭,便任由她拉著走,也不說話。

  楚輕安拉著他離開了采劍崖,趁著夜色,走上了一處木樓梯,順著樓梯而下,又是轉(zhuǎn)了兩個拐角,走過了一座木橋。兩人便來到一處所在,刀雪客直覺那房屋好似庫房一般,但卻無人把守,并且那房屋似乎很久沒人來過,墻角已然生出蛛網(wǎng)盤結(jié),亦積了許多灰塵,仿佛有風(fēng)一吹便可彌漫整片天般。

  “這是何地?楚姑娘為何帶在下來此?”刀雪客發(fā)問道。楚輕安松開他的手,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道:“這是我一葉劍門的兵器庫房,但是因為我門上下皆是研習(xí)劍法,故而將其他兵器都存放在此處,因為不常使用便極少有人來此。也無人看管。如今你便可在其中選一件趁手的兵器,不至于下次再與人動手之時還是赤手空拳?!笨粗p安滿臉的笑容,刀雪客還是感覺甚為不妥:“萬萬不可,在下怎么能未經(jīng)允許擅動一葉劍門的兵器庫,這萬萬不可?!闭f罷便要轉(zhuǎn)身離去,卻被楚輕安一把扯住?!吧趺唇形唇?jīng)允許,我一葉劍門大小姐允許了,就當(dāng)是我送給你的!這還算失禮么?難道我堂堂一葉劍門的大小姐支配自家的兵器還要由你做主么!”

  刀雪客雖覺得有幾分道理,可還是想要推辭:“可楚姑娘為何要送我兵器?”楚輕安臉上頓時浮現(xiàn)一陣潮紅,還在夜色已深不便察覺,忙說道:“因為...因為我要試試你的刀法呀,若你沒有兵器,我又怎么試探你的刀法,讓我心服呢?好啦好啦,你若是再推辭,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說罷,有將那折雪劍抽出亮了一下劍身,復(fù)又插回鞘中。刀雪客搖頭笑道,雖明知她奈何不了自己甚么,卻還是隨她去了。

  推開庫房,果是許久沒有進過人。霎時間推門帶起的風(fēng),激起門邊積累下的層層灰塵,塵土飛揚起來,充斥著整個房間,亦迷住二人雙眼。嗆得楚輕安止不住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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