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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蘭尼亞傳奇

第79章 布蘭莎姆妮

貝蘭尼亞傳奇 山嶺間的歌 4308 2020-02-12 12:12:32

  布蘭莎姆妮行走在岸邊,她故意落在最后。那些正在潰爛化膿的瘡疤提醒著自己,沒有人會追求她的。但她也不愿接受彩虹堡城主那樣的安排。雖然女孩也很明白,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她自找的,但她不甘心,畢竟她也是耶倫族大祭司的女兒!

  女孩就這么低著頭,吊在隊伍的后面,落寞的走著,看著前面一片歡聲笑語。在女孩也不完全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在她糾結(jié)纏繞的心里,卻寧愿把自己的模樣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而不是一直被那厚重的帷幕遮擋,這不是驕傲的她所習慣的樣子。

  她并不害怕被人看見,反正都已經(jīng)這樣了,不如讓別看見,耶倫族的使者、塞勒斯的貴賓這恐怖而丑陋的模樣。讓他們嘲笑去吧,無所謂,反正她也習慣了。但人們同樣會嘲笑耶倫族的大祭司,她居然生下了這么一個怪物,而塞勒斯居然把這個怪物給請了過來,作為沐浴節(jié)的嘉賓!

  ——哈!這樣的念頭,讓女孩興奮地顫抖??伤齾s把包裹全身的黑布抓得更緊了。

  說實話,這條河流并不寬闊,但初夏的水流卻十分湍急,而瑞吉正在河水中掙扎。

  他奮力扭動身軀、揮舞手臂,笨拙地對抗著流水的沖擊,努力不讓自己沉下去。南方的激流顯然不像圣城邊上的小河那么溫順。但更讓他糾結(jié)的,是他居然為了一個承若,而對抗這洶涌的河水,就為了追求一個癩蛤蟆一樣的女人。自己一定是瘋了。

  但河水依舊,浪花一個接一個的打了過來,模糊了他的視線,更鉆進了他的口鼻,刺痛。瑞吉幾乎就要放棄了,為了這樣一個女人,真的不值。而且他也擔心,萬一自己脫力,就只能想讓塞勒斯的手下把自己從河水中撈出來,那就太尷尬了。而且他也知道,那些家伙現(xiàn)在肯定正盯著自己。瑞吉抹了把臉,在流水中掙扎,前進或者返回?但耳邊卻有水響,一個瘦弱的男孩,從剛從他身邊超了過去。瑞吉清楚的看見那個男孩眼中的興奮,還有——不屑。

  啊——呸!

  瑞吉猛地噴出嘴里的水沫,然后繼續(xù)向著對岸那個黑色的身影游了過去。

  站在河灘上,布蘭莎姆妮也看見了正在河水中掙扎的瑞吉。她記得這個家伙,昨天晚上,就是他給自己解的圍。他居然也在水中撲騰,是看中了這里的某個女孩么?有意思!如果他看上了誰,只要張張嘴,塞勒斯應(yīng)該就會幫他弄到手吧,居然下水了,好玩么?布蘭莎姆妮低著頭,繼續(xù)踱著步子,時不時的側(cè)頭,卻看見那個壯牛犢似的家伙,似乎正朝著自己游了過來。

  ——怎么可能!他瘋了么?!還是傻了?女孩搖了搖頭,卻加快了腳步,應(yīng)該是自己多心了。而令她不安的是,瑞吉似乎真的就向著她游了過來。

  “笨蛋,他想干什么?不,是我想多了。走快點,甩掉他!”

  女孩越走越快,竟一路小跑了起來。

  這可就苦了瑞吉!按照風俗,如果女孩停下,男孩是不能上岸的。他只能繼續(xù)追!

  但這個來自圣城的大男孩實在不擅長游泳,能游過對岸,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可現(xiàn)在,他還要在水中,追逐一個在岸上奔跑的女孩。這根本不可能!

  “喂——,你!停下!我游不動了!”

  布蘭莎姆妮猛的站直了身子。她轉(zhuǎn)過身,側(cè)過頭,隔著面紗,睜大了眼睛。

  “對,就是你,過,過來。我要上來啦!”瑞吉撲騰著水花,大聲吼叫道。

  女孩愣住了,她鬼使神差地走向河灘,走進水中,任憑河水浸濕了黑袍。

  “您,您好,我,我叫瑞——瑞吉?!比鸺謿?,掙扎著爬出水,跌跌撞撞的走到女孩的身前。然而失去水流的托舉,他覺得渾身發(fā)軟,竟跪倒在女孩身前。

  “布蘭莎姆妮,您可以叫我布爾莎?!迸⒑咧且簦曇艉苘?,很輕。

  “布爾莎?很好聽的名字!”瑞吉終于站了起來,“我,我,可以——”他結(jié)巴著,居然撓了撓后腦。

  “嗯?哦,可以。”女孩繼續(xù)哼哼著,一陣摸索,然后從黑布中遞出一個荷包。它是用動物毛皮制作的,柔軟而銀亮。

  “它——,是防水的?!迸⒌难劬α亮恋?。她認出了瑞吉,昨夜宴會上的一幕令她記憶深刻。而此時,她對這個男孩竟生出些許莫名的好感。

  “哦,謝,謝謝!”接過荷包,瑞吉下意識的躬下腰,準備行吻手禮。可黑袍下那布滿了膿瘡手,卻嚇到他了。這年輕人一把接過了荷包,匆匆地鞠躬,就趕緊轉(zhuǎn)身,踉蹌著回到水里,反身向?qū)Π队稳ァ?p>  “看清楚了吧!相信了么?明天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迸⒙淠卮瓜卵鄄€,一瞬,然后她轉(zhuǎn)過頭,目光晶亮地看向遠處瀑布上的鷹嘴巖。

  對歌渡河一直進行到了下午。當天色漸暗,不僅在彩虹堡,整個孤拔山谷里都是燈火通明。人們走街串巷,互道節(jié)日的祝福。但在彩虹堡,伯爵的府邸的一間小屋里,卻格外的安靜。

  塞勒斯剛剛換過了衣服,馬上就要去派發(fā)節(jié)日的鹽和面包。趁著還有點時間,伯爵來到了布蘭莎姆妮的房間里。他順手倒出兩杯冰鎮(zhèn)的紅酒,可當他拿起酒杯,卻猶豫了一下。

  “不過是飲料而已,在格倫戴爾,被稱做酒的東西要比這個烈得多。而且,我已經(jīng)成年了!”女孩一把拿過了酒杯。即便蒙著面紗,依然可以看見她翻出的白眼。

  “我告訴過你,這樣是不行的。”伯爵的聲音很悶。

  “也許吧,我就不該來的,如果可以,我最好就不要存在!”女孩嗆著話語。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那個男孩——瑞吉,跟你說什么了?”

  女孩搖著頭,徒勞地把那個陽光的身影從自己腦海里驅(qū)逐出去。理智告訴她,那個陽光般燦爛的男孩,不是她有資格可以去奢望的,那不可能,也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他的家族在圣城也是有聲望的,年紀輕輕,就能到國王的青睞,派來給普魯頓當副手,他的未來,可比彩虹堡里的貴族強太多了。你應(yīng)該有自知之明!那個諾威爾才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選擇?!辈舻牟[縫著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

  “那是你最好的選擇!”布爾莎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絲毫不掩飾語氣里的煩躁。自從來到彩虹,她已經(jīng)從塞勒斯的口中聽到了太多這樣的話題。“我的事,輪不到你來安排!”

  “米蘭媞婭都已經(jīng)同意了……”

  “——不許提我的母親!!”女孩猛的拔高聲音,反手將酒杯摔得粉碎。

  伯爵瞳孔緊收,冷面帶霜,卻只無奈的嘆氣,竟生生摁住了話頭,轉(zhuǎn)而說道:“我是為了你好!”

  “謝謝,不需要!”女孩的語氣生冷,“我知道該做什么!”

  “不,你不知道!鷹嘴巖只是傳說,沒人可以逆著瀑布爬上去,而你卻還要再從上面跳下來!不等你落到深潭,山風就會把你拍碎在懸崖上!”伯爵咬著牙,耐著性子,用他最誠懇的語氣勸說著。

  “我的事,我自己決定!”女孩的回答一如既往,冰冷、短促、有力。

  “哈——”伯爵怒極而笑,“照照鏡子吧!這就是你自己做的決定,看你現(xiàn)在都成了什么樣子!”

  女孩梗著脖子,側(cè)著臉,嘴唇發(fā)白,臉色卻漸漸變得通紅,“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那我原來又是什么樣子——?!你知道?你見過——???我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你有關(guān)系么?我跟你有關(guān)系么——???”淚水終于從女孩的眼眶中滾落下來,她變得歇斯底里“你走!出去——!我不要你來看我,我不要你假惺惺的憐憫,你出去啊,出去——?。?!”

  望著伯爵倉皇的背影,女孩吼得聲嘶力竭。她哭喊著,拉扯著黑袍,拔下頭飾,并把耳環(huán)、首飾全都脫了下來,一股腦的扔了滿地。

  終于,她停了下來,因為累了,也因為一只手鐲死死套在了手腕上,怎么也拔不出來。

  手鐲是母親送的,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記得,在那時,她就因為自己樣貌,而被族人冷眼排擠。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跟族人不同。她有著更加白皙的皮膚,金色的頭發(fā)色,尤其是她的眼睛,并不像族人那般如森林般翠綠,而是泛著淺黃的灰色。

  她不止一次的詢問自己的母親,這是為什么?自己為什么這么不同?然后母親就給了她這個手鐲,并告訴她,這個手鐲是用一種懸崖上的枯葉藤做的。這種藤并不攀附大樹,而是扎根在貧瘠的懸崖峭壁上,僅憑借自己的力量,就開出了美麗的花朵。它的根,它的枝干是晶亮的白色,它的葉片是鵝黃的綠色,而它的花卻是亮麗的金色,就像女孩一樣。從那以后,這只手鐲,就一直戴在女孩的手腕上。

  摸著這只手鐲,女孩神色幽怨。她摸到床邊,斜靠在床沿上,打開梳妝臺,一把鑲金的黑曜石梳子異常晶亮。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習慣地拿起一把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著自己的長發(fā),就像以前經(jīng)常做的那樣。

  因為沒有朋友,女孩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而每次同母親吵架之后,她都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下接一下地梳頭。摸著自己柔軟而強韌的頭發(fā),看著這明艷亮麗的光澤,總能讓自己擺脫憤怒,慢慢平靜下來。

  她也明白,母親很多舉措是在保護她,避免她受到傷害。但這種保護卻把她隔絕起來,讓她感到窒息。她唯一能傾述的,只有祭壇里的那些神像。它們被高高著,經(jīng)過祭壇里煙火長年累月的熏烤,個個斑駁猙獰。

  在那時,女孩是虔誠的,她相信它們。在那些孤單的歲月里,她一遍又一遍的對著神像許愿,向森林之神祈禱,希望自己能像所有孩子一樣,不被歧視,不當成異類,她可以交到朋友,快樂的在陽光下游戲。她相信母親說的,神靈都是善良的,它們守護著族人,愿意傾聽他們的禱告,并給予他們所需要的幫助。

  神靈似乎真的聽到了小布爾莎的祈禱,一次偶然的機會,竟然讓她找到了一個神秘的配方。根據(jù)配方上的記載,只要按照這個配方做出魔藥,就能喚醒沉睡的塞尼特斯泉,而圣泉則會給予她最真實的祝福。

  因為母親的便利,也經(jīng)過了漫長的努力,她幾乎就收集齊了所有的奇怪材料——除了女孩的初潮,布爾莎等待著,她準備用自己的。

  而就在上一個月圓之前,她偷看了母親的信件,知道自己在這個沐浴節(jié)被送到彩虹堡,與彩虹堡的貴族子弟締結(jié)婚約。她要嫁人了,從一個囚籠去到另一囚籠。

  幸運的是,她的初潮也及時到來了。在那月圓之前的一個晚上,她終于配好了藥劑,并在夜色中將它投入了圣泉。

  當她念動咒語,圣泉如記載的那樣被喚醒了,但布蘭莎姆妮卻犯了錯誤!雖然配方上沒有說明,可這終究是初潮,而她卻已經(jīng)不是處女了。為了得到那些稀缺的原料,布爾莎早早就把身體支付給了那些荒野的獵人。但這并不奇怪,畢竟在那個母系氏族中,女人本就擁有主動權(quán)。

  可配方是被污染的,所召喚出的祝福也是被污染的。當她喝下噴涌的泉水,女孩的身形確實像耶倫族人一樣,變得修長挺拔,玲瓏有致。但在片刻之后,恐怖的膿瘡也爬滿的她的全身。在獲得神靈祝福的同時,她也惡魔被詛咒了。

  雖然圣泉很快就恢復(fù)如初,可她的母親用盡一切辦法,也沒能除掉她身上的詛咒,“這是惡魔的詛咒,我無能為力。這詛咒從侵蝕你的身體開始,然后是你的意志,最后你的靈魂也會墮落,都將被惡魔吞噬。但你唯一的希望,那就是獲得眾神的諒解,在那個被眾神賜福的地方。”

  布爾莎當然知道,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孤拔山彩虹堡是被眾神賜福的地方。只要你縱身躍下瀑布,躍入彩虹,躍入那鋪滿寶石的祝福之地,就會得到眾神的諒解。

  “眾神的諒解?我不信——?。?!”布爾莎咬著牙,自言自語:“你們?yōu)槭裁匆屛艺业侥莻€配方?又為什么不給我完成它的機會?你們不是全知的么?你們不是萬能的么?你們不是應(yīng)該守護著我,并給我所祈禱的么?哼,你們根本是就想拿我獻祭——!什么崇高守護,什么神圣善良,虛偽——!所謂惡魔,不過是你們的另一副面孔!”

  伸出手,女孩緊握了那把鑲金邊的黑曜石梳子。而在身旁,梳妝臺破碎的鏡面,卻映照出一副殘缺丑陋的容顏,她的目光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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