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暮色退去,蒼白的月色鋪灑大地,映照出瑞吉孤獨的身影。他躑躅在大營間,絕望而無助。他已經(jīng)費盡口舌,卻無法說動貝隆,也說不動北境的士兵。即便他們答應(yīng)不再撤離,可他們也不愿意主動出擊。
因為沒有機會,敵人已經(jīng)與他們脫離了。而且根據(jù)偵查的情報,敵人已經(jīng)封鎖了進山要道,拿下了寶石河口那個重要的要塞。在失去騎兵之后,又丟掉了地理優(yōu)勢,北境的官兵看不出他們有什么辦法能夠在正面戰(zhàn)場,戰(zhàn)勝數(shù)量遠多于自己的敵人。至于塞勒斯伯爵只能做他們名義上的盟友,他自身難保。而圣城實在太遠,如果再次戰(zhàn)敗,他們根本不可能指望還有援兵。
面對一個老練的幾乎沒有破綻的敵人,該如何尋找機會,選擇戰(zhàn)場,如何才能創(chuàng)造獲勝的機會,拿到那把打開勝利之門的鑰匙?面對這些問題,如果拿不出答案,瑞吉根本無法說服他們?yōu)椴屎绫そ鈬荒艽谶@里,被動防御,等待戰(zhàn)機出現(xiàn),或者等候來自帝國的指示。可他明明就是這只隊伍的最高指揮官!卻眼睜睜看敵人入侵、城堡被圍,主帥身死,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防御或者等待帝國的進一步指示。而年輕將領(lǐng)已然支付全部,國王的囑托依舊盤旋在他的腦海,而現(xiàn)實的無能和無力,更讓瑞吉倍感羞恥!
陰風一陣,長草梭梭,營火明暗撲朔。
“誰?”瑞吉下意識的握住了佩劍。
暗影閃動,一個窈窕身影直沖了出來,帶一股香風,撲倒他滿懷。
“說,想我沒?”女人軟糯的聲音在他耳邊廝磨。
“你——怎么來了?你怎么過來的?”瑞吉一把撐起,就看見布爾莎那張嬌艷的面容,在月光下映出別樣的燦爛。
“想你了啊,所以來看你呢。”女孩偎在瑞吉的懷中撒嬌。
“你——還好么?”瑞吉愣愣地,只憋出這樣一句問候。
沒有想象中的溫柔與親切,女孩目光一黯,從他懷中脫開,轉(zhuǎn)手將男人拉了起來,“我還好啦,就是看你怎么悶悶不樂的,才想給你一個驚喜呢?!?p> “哦,”男人還是不緊不慢的應(yīng)著,布爾莎的出現(xiàn),并不能解決他心中的憂慮,反而讓這種憂慮更深了。
“是塞勒斯派你來的吧,催我給他解圍。”
“哼,他是想派人來啊,不過這個任務(wù)被我該搶了。我知道你——沒打贏,不過也不至于這樣吧,沒精打采的?!睋е鸺母觳?,布爾莎緊貼著她的男人。
“我的手下已經(jīng)損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普魯頓的人,他們……”挽著布爾莎,瑞吉把他的境況,和部下的擔憂,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眼前的女孩。
“就因為這個——?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來么?”女孩仰著頭,臉上有興奮的光澤。
“為什么?你有辦法?!”瑞吉覺察到了什么。
“我有!”
原來布蘭莎姆妮突圍出來,帶著塞勒斯給予的兩份使命。首先,他料到在經(jīng)歷了一場重大失敗之后,瑞吉對軍團的掌控力必然大不如前。又擔心布爾莎不聽安排,所以他故意激將,才讓她去到瑞吉的大營,用自己女兒的身份,為瑞吉做出擔保,幫他恢復(fù)威信。其次,他要把自己構(gòu)想出的整個作戰(zhàn)方案,通過布爾莎的嘴,移植進瑞吉的腦袋里。
在這份作戰(zhàn)計劃中,他首先會利用彩虹堡高聳的地形,和堅固的城墻阻擋多恩人的進攻,并采取襲擾的方式,牢牢吸引安瓦爾的注意。
接著就是利用布爾莎的野獸,搜尋多恩人在孤拔山的糧食儲藏地,然后讓布爾莎潛入儲藏點火,將多恩的存糧摧毀。當然,摧毀敵人的一點存糧,并不足以逼迫他們退兵。但這樣的舉動足以讓他們警惕起來。
而在多恩人的注意力被釘在彩虹堡,而存糧被銷毀之前,瑞吉必須拿下孤拔山口的哨站。一旦哨站被奪,存糧被毀,安瓦爾只能向山口調(diào)動軍力,否則沒有糧食,他們就輸了。
多恩人將軍隊主力移向山口后,伯爵會命人阻塞水道,蓄積洪水。當多恩人渡河向哨站的瑞吉發(fā)動總攻時,伯爵就會掘開積水,一舉沖毀多恩的攻擊主力。
洪水過后,伯爵將率領(lǐng)守城軍隊,匯同瑞吉,前后夾擊,將多恩一舉擊潰。
當晚,布蘭莎姆妮以耶倫族使節(jié)和塞勒斯伯爵的身份,并拿出一整套作戰(zhàn)計劃,堅定的站在瑞吉的身邊,貝隆和一干北地將,就再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了。
按照那套作戰(zhàn)計劃,瑞吉與軍團的各級指揮官仔細地進行了戰(zhàn)前部署。由于布爾莎帶來了伯爵委任書,軍團就可以用伯爵的名義,在彩虹平原上,進行人員征用,和糧食收集。當然,這些都會記在圣城的帳上。
經(jīng)過幾乎一整夜的討論和布置,終于在天亮之前完成全部計劃安排。終于,這個數(shù)萬人的軍團就像是一只養(yǎng)好了傷的巨獸,打了個哈欠,抖擻精神,重新亮出了它的利爪和長牙。
黎明時,在瑞吉的營帳里,布爾莎偎依著她的男人,依依不舍。
“你確定不需要我派人幫你?”瑞吉握住女孩的手,一遍一遍的揉搓著,將女孩手上的硬繭磨得沙沙作響。
女孩搖頭,“你的人能跑得比我的狼快、看得比我的鷹更遠?還是能比我的吉拉爾更靈活?”
“吉拉爾?”
“一只星星猴,他怕生,所以沒帶進來,放火的事就靠它了?!迸㈩^往瑞吉的懷里拱了拱,繼續(xù)說道;“放心吧,森林就是我的家,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你想都想不到呢!到時候,我會帶你去爬雪山看日出,去深潭撈珍珠,在絕壁上采集最漂亮的羽毛,只有你和我,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p> 女孩自顧自地說著,眼睛里放著光。她想把瑞綁在自己的腰上,她期待著那曾經(jīng)渴望的美好生活,被人關(guān)愛,相互陪伴,彼此分享,永不分離。她緊緊的抓住瑞吉的手,仿佛這樣,眼前這個男人,就會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但瑞吉的眼神卻黯淡了下來。這是他一直想要回避的話題。去黑森林?和布爾莎一起,過上野蠻人生活?一輩子?不!瑞吉有著自己的欲望和追求。他希望讓家族因為自己而驕傲,他想要像那些偉大的先輩一樣,在家族的族徽上添加屬于自己的銘文標記。而這些都是黑森林的耶倫人給不了的。
“等戰(zhàn)爭結(jié)束,——我?guī)慊厥コ牵 比鸺獓@息著,口吻堅定。
女孩沉默著,卻把身體縮緊,又往男人身上拱了。
布爾莎沒有吭聲,瑞吉也沉默著。
“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圣城。連彩虹堡,我都是第一次來。聽說朗格沙瓦比瑞恩伯格更加宏偉巨大,如果我去了圣城,你會陪著我么?”女孩終于打破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鄉(xiāng)下的女孩呢?!边@個念頭從瑞吉腦海劃過。他從布爾莎的身下抽出了一只胳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點了點她的鼻子,滿眼真誠地說:“如果這一仗打贏了,我將獲得與我身份相匹配的封號與賞賜。到那時,我將成為一位伯爵領(lǐng)主,而你將是一位尊貴的伯爵夫人。在我們的封地里,你就是至高的女王,而在圣城,你也會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貴婦人。我保證!”
布爾莎哼哼著搖頭,“我不要做什么貴婦人,不要當女王,我只要你!你會一直陪著我么?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p> 女孩抬頭看著瑞吉,眼神中滿是期盼。
瑞吉眼瞼垂落,只一瞬,他便抬頭挺胸,“我是男人,我有我所追求的,我必須證明我自己。而在我的身后,需要有人支持我,幫助我,為我打理一切,讓我沒有后顧之憂?!?p> “你不陪著我么,你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女孩緊抓著男人的手。
“總有值得去嘗試的東西,光榮、勝利、征服。我不可能守著女人、孩子,窩在莊園里過一輩子,我會憋死的?!比鸺槌鍪?,反把布爾莎握緊。
“那我跟著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可以打仗,當你的助手,給你提供幫助,就像現(xiàn)在這樣?!迸⒌纱蟮难劬餄M是惶恐,她害怕失去這個男人。
瑞吉再次把手抽了出來,他撫摸著女孩的臉頰,輕聲細語,“乖了,那不是你該做的事情。沒有哪個男人會帶著自己的女人帶上戰(zhàn)場,那是會被恥笑的。你的任務(wù)就是待在我們的莊園,給我生上一堆孩子?;蛘吣阋部梢粤粼谑コ牵瑓⒓痈鞣N各樣的沙龍和舞會。在看不見我的日子里,你一樣會有充實的生活。而我將會你提供財富、權(quán)力、地位,一切的一切,讓你過上尊貴而體面是生活,你會為我感到驕傲?!?p> 但那份光彩已經(jīng)從布爾莎的眼中褪去了。她默默的坐著,靜靜的聽著,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在那樣的日子里,她只能無助地待在祭壇里,孤獨地與神像為伴。而此刻,在她的腦海中,那個高大圣潔的神像,竟生出了一對黝黑彎曲的犄角。
一陣狼嚎聲,將布爾莎從那驚悚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它們找到了!”女孩跳了下來。
“什么?”
“找到了,它們找到多恩族的糧食儲藏地了。”布爾莎抹開心思,在瑞吉的嘴邊淺淺一吻,“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p> “等等——”瑞吉一把拉住,摟緊在懷里,給了女孩一個熱切的回應(yīng)。
“千萬小心——”男人眼中滿是殷切。
女孩眼中又有了光澤,她勾起嘴角,笑容里滿是陽光。
“等著我——”
男孩點頭,“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