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菲的清晨是從一枚煎雞蛋開始的，這讓她更加堅定了搬來和簡葭同住的想法。
她的合租房里，此起彼伏的鬧鈴聲、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還有沒辦法并排站開兩個人的洗手間，那樣的一日初始是不能稱之為清晨的。
過去的一年里，柴小菲的每一天都是這樣開始的，眼下躺在簡葭的床上，又軟又干凈。她想她痛恨在N城的每一天大概是因為沒有一個清爽的早晨。
“你公司離得遠，要快點起了?！?p> 簡葭站在條桌旁，手里邊忙活邊催促她起床。
這間房子左右不過20平米，條桌緊挨著廚灶，抽油煙機正對著衛(wèi)生間。柴小菲的合租房總還有個正經客廳在，可也不知怎么的，柴小菲就是覺得這里好，寬敞明亮，連走廊都比自己住的地方大不少。
已經快要七點半了，簡葭說的沒錯，再晚一點，恐怕就是被擠死在早高峰的地鐵里了。
柴小菲爬下床，走進衛(wèi)生間，水臺上放著個半透明的袋子。她打開看，牙膏、牙刷、小方巾。。。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袋子邊還放著只杯子，她拿起接了些涼水：“不用拿新的吧，上次我用過的那些呢？”
“牙刷放在那里接灰，沒辦法用了?！?p> “毛巾總沒問題吧?！?p> “前些天領了折扣券，順便買了新的。。?！?p> “唉，你不會是嫌我吧？”
柴小菲刷著牙，牙膏遇水化開，一說話，空氣混進口腔，嘴角突突的冒著小泡泡。
“沒有。。?！?p> 簡葭本來是可以掩飾的好好的，讓她這幅樣子一鬧，忍不住皺皺眉。
柴小菲說話辦事風風火火，看人卻一點也不含糊，這么點微表情還是被她抓住了：“還說沒有，沒有你皺什么眉？”
“毛巾。。?！焙嗇玳W了身，走回沙發(fā)邊：“毛巾用上一段時間也是要換的?！?p> 牙膏順著嘴角就要流下來了，柴小菲趕緊端了杯子來接。她知道簡葭愛干凈至極，也知道簡葭并不是真的嫌棄她。
換做是誰，她都不會留別人用過的牙刷和毛巾的。
她就是覺得有時候逗逗簡葭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看她想生氣又不好發(fā)作的樣子，最可愛。
美好總是短暫的。
若不是田絲麗將文件夾摔在辦公桌上，吃著“愛心三明治”的柴小菲，差點忘了自己是為何才能擁有這樣一個清晨的。
“田大組長，干嘛一大早就這么大火氣，誰招惹你了？”
柴小菲現(xiàn)在正得意，也不想還沒開工就吵架，拿出一貫陰陽怪氣的腔調，反正對方聽了不舒服也拿她沒辦法，可她這回卻沒捏準田絲麗的脾氣。
組里昨天派了個出差的活。這本是個搶手的差事，差旅費、住宿費都有油水可操作，可這次要去的是個地市級行政圖上都不好找的小地方，條件不好不說，路上也要費些功夫。
田絲麗本來還在權衡，被柴小菲昨晚一鬧，就不想再費口舌了。
“沒人招惹我?！碧锝z麗雙臂向胸前一抱：“我可沒那么小心眼。我找你當然是談公事。出差，下周走，這是工作計劃，你看看?！?p> 田絲麗垂著眼睛瞥，柴小菲瞧著她似笑非笑，一肚子氣憋在心里。
下班后，小酒館。
“我就知道是什么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好差事她能留給我？”
柴小菲一摔杯子，杯子的酒便灑了一半出去。
出差這事算是昨晚吵架的延續(xù)，她昨天找了簡葭，今天自然還是找簡葭訴苦。只不過，今天她確實氣急了，下班就拉著簡葭到了小酒館，不灌自己幾杯怕是氣難消。
“你別這么大氣。”簡葭忙著去穩(wěn)搖晃的酒杯，又壓低聲音看看四周：“你小點聲吧，這離你公司不遠，萬一碰到同事明天又有事找你呢?！?p> “我怕她！”柴小菲耿著脖子一臉不在乎。
“怕不怕的，還是你吃虧呀。這回出差不就是嗎？”
“小地方人就是這么沒見識，才個小組長就狗仗人勢成這樣，她也不想想，沒有我?guī)退?，她怎么能拿下業(yè)績，組長是誰的還不知道呢?！?p> “好了，想想別的吧，想這些不是越想越氣?！?p> 簡葭太了解柴小菲，現(xiàn)在不勸住，恐怕可以罵上一整晚，可她也是習慣了做她的情緒垃圾桶，要說些別的，一時還真想不到。
“啊，對了。。?！痹挼阶爝吅嗇缇筒幌胝f了，她知道柴小菲一定沒興趣：“周末。。。周末。。?！?p> “周末怎么了？”
“周末去看畫展嗎？”
“不去！”柴小菲想也沒想一口回絕：“老子下周一就要去那個破地方。。。你還有心思看畫展，還不幫我想想要帶些什么。”
“去幾天，又不是幾年，你別這么緊張。”
“我能不緊張嗎？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好一點都不會讓我去，我還不知道她怎么想嗎？就是想要看我笑話，地方艱苦，經費不足，項目肯定談不下來，還要我去受罪?！?p> “你別說的那么恐怖，既然是公事肯定是有工作要求的，她再想報復你，也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p> “簡葭啊簡葭?！辈裥》瓶粗箘艙u頭：“你不會活了這么大，還以為人之初性本善吧。”
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相反，她太明白人間寒涼了，也正是因為太明白了，她才不想像柴小菲一樣活得那么尖銳，她經歷的已經夠多了。
柴小菲順著話茬感慨起這幾年的難處，簡葭聽了也不舒服，側過臉看向別處。
視線最遠處，一張小桌吸引了她的注意。
桌邊坐著兩個男生，兩人個子都很高，即便坐著也比旁邊桌更顯眼。桌上兩杯清酒幾碟小菜，氛圍看著拘謹又熟悉。
正對面的男生似乎感覺到被盯著瞧，抬起頭看了過來，簡葭匆匆低下頭，臉上一陣紅熱，像個做壞事被抓了正著的小孩子。
她想，好在這里燈光暗，不然真是要難堪死了。
柴小菲全心都發(fā)泄在酒上，簡葭的這些小細節(jié)全沒注意到：“說到底，還是咱們沒有依靠。她田絲麗敢這么做，不就是吃準了我在這無依無靠，不敢輕易走人嗎？我要是像她一樣嫁個本地人，也敢這么硬氣?！?p> 簡葭心里還亂著，柴小菲的話沒聽全，只聽見說什么嫁不嫁的，更不知該怎么答：“都是不挨著的事?！?p> “怎么不挨著了！”簡葭一說，柴小菲竟有點急了，借著酒勁端起杯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動作有些大，鄰桌不免側目。簡葭要去拉她回來，正要起身，剛才小桌她偷瞄的男生突然瞬間移步到她面前。
“簡葭。”
男生竟然還叫了她的名字。
她心跳的厲害，慌亂之下匆匆看過去，原來說話的不是這位，是他身后另一個男生，是。。。是秦溯。
“你們怎么在這??？”
秦溯說著去扶柴小菲，手在她身邊來回圈著卻也不敢著實去碰。
簡葭見狀，忙去拉她：“小菲，快坐下?！?p> 柴小菲不領情，甩了簡葭一回手，酒杯差點碰到秦溯身上：“我們怎么不能來了？”
秦溯也了解柴小菲的脾氣，佯裝賠笑微微向后退：“能來，怎么不能來?！?p> 簡葭勸不住她，覺得太難為情，坐下來又低了頭。
“你怎么不陪芳芳了，這人誰啊，小心我去告密?！?p> 柴小菲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裝的，她說話本就不顧及，這下更沒分寸，指著秦溯身后的陌生人直接問。
那人大概看她一個女生又喝成這樣，脾氣倒也不錯，看了眼秦溯也跟著賠笑臉。
秦溯趁機奪過柴小菲的杯子：“我還真怕你去告密呢。這不趕緊討好你來了?！?p> 他說向簡葭使了個眼色：“你們什么時候回去？”
“嗯。。。嗯。。?！?p> 簡葭還沒回答，柴小菲又搶了話：“被你一攪，沒興致了?！?p> 秦溯順勢接過：“好，是我的不對，我賠不是，送你們回去，總行了吧?！?p> “那好啊?！?p> 柴小菲答應的爽快，但兩腿發(fā)飄站在原地走不動。秦溯又看了眼簡葭，這次簡葭心領神會，站起身來去扶她。
秦溯結賬，簡葭一手拉著柴小菲，一手挎著兩人的包和外套，有點慌亂狼狽。
“我來拿吧。”
簡葭抬頭，是跟著秦溯的男生。她不由得又低下頭：“謝謝。。?！?p> 四個人帶著柴小菲晃晃悠悠總算上了車。柴小菲坐穩(wěn)就倚在簡葭身上睡了。
秦溯發(fā)動車子：“先送柴小菲吧?！?p> “不用了?！焙嗇缯f的很小聲，怕吵醒小菲：“讓她今天跟我住吧。”
“也好?！鼻厮蔹c點頭：“去你那還是去小菲那？”
“去我家吧，嗯，地址是。。?！?p> 秦溯把手機遞給簡葭：“你用這個導航就好了?！?p> 簡葭接過手機，輸入地址又把手機遞了回去。
車子一路行駛，幾個人都沒話。拐進小區(qū)，簡葭要去拿鑰匙，想起包還在那個人手里。
“嗯。。。我們的包。。。”
“啊，對不起，差點忘了。。?！蹦猩诟瘪{，一個180度急轉將東西還給簡葭。
“沒關系。。?！?p> 秦溯趕忙說：“唉，你看我，都忘了介紹。這是我朋友，喬舸?！?p> 男生又轉回身：“你好，我是秦溯的朋友，喬舸?！?p> “嗯，你好，我是簡葭，她是柴小。。。柴子淇?！?p> 簡葭和男生同時看看昏睡的柴小菲，尷尬又禮貌的笑笑。
秦溯一直將車開到了樓門口，簡葭拖了柴小菲下來，秦溯說要送兩人上樓，簡葭說有電梯，進門就到了，秦溯也沒再要求。
柴小菲半睡半醒，整個人都癱在簡葭身上。踉踉蹌蹌進了電梯，簡葭總算能喘口氣。
“那男的不錯?！辈裥》埔性诤嗇缍呡p聲說。
簡葭嚇了一跳：“你裝的??？”
“誰裝了?！辈裥》埔话涯眠^簡葭手里的包：“剛醒?！?p> 簡葭喘著粗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發(fā)火。柴小菲下了電梯，走到門口：“別愣著了，快開門，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