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心涼薄
和凌璐說了許久,直到天快黑了,況星桐才走出了書吧。如果不是家里打電話來說有件事情需要處理,凌璐才不會放她走。實際上,這都是次要,主要是聽了凌璐的話她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索性不管心里的煩躁,掏出手機(jī)來給自家老頭兒打了一個電話詢問情況,電話那頭很吵,只聽見一句叫她快去醫(yī)院的事情。
況星桐打了個車,匆匆趕到了市三院。
北方的夜是冷的,人心也是涼的。況星桐坐在醫(yī)院手術(shù)室的椅子上,捏緊雙手,亦是祈求亦是憤怒。況大伯況二伯在一旁爭家產(chǎn),聲音不大但是卻很刺耳。
“若若啊,你奶奶這次生病可花不少錢呢!我和你大伯也是靠兒子們養(yǎng)活,拿不出那么多錢,你說——你這個孫女可是最受疼愛的,你得拿錢吧?”況星桐身邊坐著的這個瘦女人,親切地拉著況星桐的手。這個女人,是她的大媽。
況大伯和況二伯停下來爭吵,似乎是達(dá)成了協(xié)議?!叭羧舭?,咱家屬你有本事,你得出這個錢?!睕r大伯指著況星桐的鼻子說著,沒有一點(diǎn)商量的意思,像是在命令一般。
況星桐扯了扯唇角,“大伯,我每個月都會給奶奶寄生活費(fèi)的。這筆錢不如拿出來給奶奶治病,怎么樣?”
“那筆錢早給你大哥……”話還沒說完,況大媽就拉住況大伯,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不必說,況星桐也知道這筆錢早就進(jìn)入了別人的口袋了,根本沒有給了奶奶。況星桐抬了抬手,“這錢我出沒問題,但是奶奶不是我一個人的吧?是不是大哥小哥也得出?當(dāng)然,也有必要叫來姑姑們。你說是吧?大伯?”
況大伯臉上的肉抖了一下,“叫什么你姑姑!這家我最大,我說了算!”
“您說了算?奶奶還在呢,就成了您說了算嗎?”況星桐抬了抬眸,盯著況大伯。語氣柔柔的,聽不出任何不爽。
“若若,你這算啥話嘛?你奶奶病了,可不是你大伯拿主意嗎?”況大媽細(xì)聲細(xì)語地說道,“你看看你大伯,都為這家操心成啥樣子了?看看這白發(fā),看看這身體!啊?若若,你不拿點(diǎn)錢出來,對得起你大伯嗎?”
況星桐一聽這樣的話,“噌”地站了起來,“你這樣對得起我奶奶嗎?!又問過我爸媽的意見嗎?”
“若若,你怎么說話呢!”
“我怎么說話要你教我嗎?”況星桐盯著況大媽,全身的戾氣?!皠e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拿了錢給我大哥還債,現(xiàn)在搞得奶奶生病,不就是為了讓我拿錢嗎?我實話告訴你們,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們要是張口和我拿錢,我會借給你們的。但是,你們用這種方法讓我拿錢,當(dāng)我是傻子嗎?!”
“況星桐,你怎么和長輩說話呢?啊?你爸就是這么教你的?”況二伯突然沖過來,狠狠地推了況星桐一把?!澳脗€錢而已,你就和長輩犟嘴了?”
況星桐扶著墻站直了,“要不是奶奶還在,我爸心里敬重你們,你們還能在這里和我說話嗎?單單那筆錢的事情,你早就背上官司了!”眼神冰冰地看著況二伯,“我不是我爸爸。我本來念著一點(diǎn)點(diǎn)親情,不過是點(diǎn)錢,我不計較。但是,奶奶在你們那兒過敏了還得了膽囊炎,是不是就說不過去了?你們不是不知道奶奶對海鮮過敏,還故意做著給奶奶吃!你們安得什么心?”
“若若,你誤會了……不是那樣的……”
“誤會了?那我要不要去給你看看病理單?要不要叫來黃阿姨作證啊?”況星桐白了他們一眼,“今天是星期五,明天三個姑姑都會來,我爸也來,錢的事情你們長輩細(xì)聊!但是,你們要是見機(jī)‘壓榨’我爸爸,我不介意把我那個好大哥偷稅漏稅的事情匿名給他們的領(lǐng)導(dǎo)發(fā)過去,畢竟錢你們還沒有湊齊!”
“什么?你太過分了,你——”況大伯被氣得不輕。
“還有,明天過后我們沒關(guān)系了。我希望你們把我的錢還回來,不然我不介意在法庭上再見面?!闭f完,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術(shù)結(jié)果。
況大媽扶著況大伯,“若若,你這樣祖宗會從墳里出來掐死你的——”
“是嗎?我倒希望你們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會夢到爺爺?shù)幕昶莵砥銈?!不過爺爺那么心疼奶奶,今天的事情要真的讓九泉下的爺爺知道了,定要拉你們下去作伴的?!睕r星桐挑了挑柳葉眉,邪氣地笑了笑。
況大伯和況大媽聽得瘆得慌,扯著況二伯就往電梯口走,做了虧心事像醫(yī)院這樣常死人的陰森地方他們一刻也不想呆。
說到底,況星桐也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之所以說這些魂魄復(fù)仇之類的無稽之談,純粹是為了嚇唬她的伯伯和大媽。
向來做虧心事的人,才會相信這些鬼怪傳說。心中無鬼,又何以懼鬼?
況星桐坐在椅子上,左手捏了捏鼻梁骨,自言自語道:“原來,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吶”
這句話是她從南派三叔的小說里看來的,初次讀到時只道三叔的閱歷豐富,連同著的話也能寫出來,現(xiàn)在卻覺得用這句話來形容人心再貼切不過。
況星桐看了看手術(shù)室的燈,抬手看了看表,奶奶進(jìn)去大概半個多小時了。況星桐合上眼睛,又睜開,閉上,睜開……反復(fù)多次。她閉上眼睛,攥緊了拳頭,抿緊嘴唇。悄悄地,夜的冰涼再次襲來,連同心頭的,沒有一絲絲溫柔。突然,從眼角慢慢地滑落下一珠淚,晶瑩剔透,來自心里的痛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
女孩子流淚本是很正常的。況星桐雖然不常哭,卻也是哭過的,但是她從未想到有一天流淚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人心的骯臟和虛假親情的涼薄。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手術(shù)室門口的燈滅了。況星桐趕緊站起身來,主治醫(yī)生告訴她手術(shù)還算順利,并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安排病人住院觀察。
安頓好奶奶以后,時間也是不早了,況星桐走到窗邊準(zhǔn)備要拉了病房里的簾子,卻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沒有一絲絲要停下的意思,倒像是暴雨前的提前演習(xí),接下來等待的是更加洶涌的沖刷和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