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醋烹多寶魚收汁出鍋的時候,沁兒拎來了一只足有十斤重的大螃蟹,用網(wǎng)兜摟著。
螃蟹是活生生的,還在威風(fēng)凜凜的撲騰著鉗腳,畢竟是平日里橫著走慣了的物種,瀕死之境,雄威仍在,沁兒的表情有些怕怕的。
“張撻哥哥說,他還要撈幾條大一點的蝦,讓我?guī)湍惆阉??!鼻邇撼蛑∧睿噶穗y,“怎么辦?我不敢啊?!?p> “我也不敢……”
聽了月娘的話,她不再殺生。
任小念的手上干干凈凈,已經(jīng)四年了,平日里需要宰殺活物當(dāng)食材,都是支使御廩坊的雜役太監(jiān)。
如今,沒有外援來助,難道,她們要女兒當(dāng)自強?
“我?guī)湍??!?p>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清潤溫柔的聲音。
兩人同時回過頭去,便見到了一個笑容親切溫厚的小和尚,一顆光溜溜的腦袋,有點醒目,“小僧戒空,現(xiàn)在南山寺弘忍大師門下修行?!?p> 他自報家門,為的是證明自己是個清白好人,安撫這兩位小施主的心。她們膽子太小了,小小一只螃蟹也懼。
行走江湖,有個好的家世或是好的師承,都是助力。
有謀財或害命者,意欲行兇,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
“給你?!?p> 沁兒將網(wǎng)兜遞了過去。
容貌甚好,一副慈眉的出家之人,總是能輕易獲取他人的信任。
戒空亦說到做到,沒有辜負(fù)沁兒的信任。
他手上沒有利刃,沒有大規(guī)模地做什么,只在蟹殼上輕輕那么一點,那蟹兒的氣焰便弱了下來,鉗腳越蹬越慢,接著,再也不動了。
“你一個出家人,竟然,殺生?”
任小念愣了一下。
不要誤會,她沒有指責(zé)這樣做不好的意思,只覺此景似曾相識。
四年前,也有一個和尚,“脅迫”她做了一小壇子醉魚,好送他師弟上路。他“殺”魚的時候,也是在魚鰓上輕輕那么一點,魚兒便暈了過去。他殺生、喝酒又吃肉,行為很不老實,很不出家人,卻自稱老實和尚。
四年過去了,也不曉得他口中的“師弟”,如今是沉冤已雪,得獲自由,還是命喪黃泉,魂歸西天?
小念只是觸景生情,念起了故人。
可是小和尚顯然是誤會了,他狡黠一笑,“我沒有殺它,我只是把它弄暈了?!?p> “你的意思是……”
“一會兒呢,你要將它做成菜,必會先將它切成塊兒?!苯淇蘸蜕袑⒛菚灢肆梭π罚∧畹牟税迳弦粩R,示意她可以動手了,“所以,殺它的人是你,與我小和尚無關(guān)?!?p> “阿娘同我講,殺生多了的女孩,運氣會不好……”
“你不是出家人,殺一只小螃蟹,不算造孽?!苯淇蘸蜕型嫘暮銎?,趁機打趣她,“你將來嫁去的婆家呢,亦會是明事理的人家,不會因此指責(zé)你心地不夠善良。若介意,若指責(zé),便是不夠明白事理,不值得你嫁過去?!?p> 這個小和尚一肚子的歪理邪說,卻并不令人生厭。
他見小念被他說懵了,正作思考狀,便又笑著添了一句,“這可是考量你未來夫君值不值得嫁,一項重要指標(biāo)哦?!?p> 小念被他取笑了,可是聽著他寧和暮雨似的入腑之音,望著他春風(fēng)化雨般的佛家之笑,竟然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他很喜歡笑,逢人便笑,許是曉得自己笑起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