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冬兒欣然待輪回,莽漢施計贖美姬
幾天不見面的有之竟然回來了,樓下自然是不得安生。老鴇子自然是是心虛,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前大聲攀談。屋里人只聽得樓下傳來食盒打碎的聲音,隨后便是男子壓著怒氣的低吼:“你們膽子也太大了!”
連樓梯都沒走,有之御風(fēng)上了樓,一把推開了“新房”的門,沉著臉默默地站在冬兒床前。拳頭攥得緊緊的,整個人都微微有些顫抖。
冬兒把頭偏向墻,努力咽回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有之的手伸向被子,卻被她無力地按住:“曲終人終散,公子就當(dāng)冬兒今日死了吧?!?p> 有之不理,靜靜地扒開冬兒的手,一下子掀開被子,愣了片刻又緩緩地把被子蓋上,掖好被角,怔怔地轉(zhuǎn)過身去,無聲地離開了房間。
一切都來得那么快,只有樓下傳來的屏風(fēng)、花盆被打碎的聲音才證明著這間房子曾經(jīng)的“男主人”剛剛回來過。
待有之走遠,冬兒才哇地一聲在福嬤嬤懷里哭了出來。一個嬤嬤也沒有勸人的法子,只能是哄著她,默默地由她在自己懷里哭。
不知是因為發(fā)燒還是因為痛哭,沒哭兩聲冬兒就開始趴在床邊劇烈地吐了起來。生生吐了半宿,到后半夜才睡下。福嬤嬤邊收拾,邊悄悄地抹眼淚。按照以前姑娘生這種病的經(jīng)驗,她明白冬兒的大限不遠了。
天光未亮,老鴇子便站到了門口,“探望”寶貝搖錢樹的情況。福嬤嬤一臉為難地起了身,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門口:
“應(yīng)該是烈性的,下午開始一直在燒,傍晚看那處已經(jīng)起疹子了。那何公子走后就一直吐,吐了半宿,連碗粥都喂不進去,怕是要不中用了?!?p> 老鴇子嘆口氣,肉疼地看著還在床上躺著的美人:“晚上盡量喂些好的,吃得飽一些。四更天裹上被子,讓傀儡送去破廟吧。她碰過的東西都燒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忘憂閣出了個得臟病的姑娘。
福嬤嬤還想開口勸,馬上被老鴇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囁嚅著冬兒可憐。卻不知這邊床上“睡著”的冬兒早就醒了,而她也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聽到要“處理她”反而如釋重負,會心地笑了出來。
剛剛開市,莽漢聲音居然又在樓下響起。老鴇子也壓不住怒火了,反正剛開市沒什么人會上青樓,擼胳膊挽袖子扯著嗓子埋怨莽漢傳病,影響這忘憂閣的生意。
“老子傳什么病了?你倒是叫郎中來說說啊?!泵h笑嘻嘻地耍起了無賴,把老鴇子一下子噎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哎呀!”莽漢懊惱地一拍腦門,“怪我,怪我。那日光顧著和弟妹攀人情了。怕不是一不小心把風(fēng)寒過給弟妹了吧,這可是我的罪過。來媽媽,這錢您拿好。咱們藥行里混飯吃的多少會些歧黃之術(shù)。您引路作證,咱這邊還想再見弟妹一面,陪個不是,也給弟妹看看病。”
老鴇子本來還要發(fā)作,可掂了掂錢袋子的分量,還是抿了抿嘴,轉(zhuǎn)身帶人上了樓。
冬兒的房門開著,福嬤嬤正扶著她趴在床頭吐。見人過來嬤嬤用帕子給冬兒擦著額頭上的汗,無奈地說道“姑娘她這是燒得太厲害了,渾身滾燙。涼水不知換了多少遍,肚子里的東西全吐出去了,才剛剛好一點點。”
莽漢聽到福嬤嬤的話皺了皺眉,一屁股坐在床邊要給冬兒號脈。不曾想,冬兒抬頭看清楚來人,一下子來了力氣,大罵著伸出胳膊來要掐莽漢。
可一個生著病的姑娘哪里敵得過膀大腰圓的壯漢?瞬間,冬兒便被莽漢施法定住,一把推回被子里。
冬兒動不了,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瞪著莽漢,任憑眼淚像泉水一般地涌出。
莽漢點了點頭,仔細端詳著冬兒,臉上的壞笑越來越明顯。忽然間,施展法術(shù)關(guān)了門還給屋子下了結(jié)界。
“媽媽,咱跟您商量一個買賣如何?”莽漢突然轉(zhuǎn)向老鴇子,換了一副談生意的架勢,卻絲毫掩蓋不住臉上的笑意。
“冬兒姑娘的情況咱們都心知肚明,咱現(xiàn)在情愿50兩買下這女子為奴婢,還望媽媽能夠應(yīng)允。您不必納悶,跟您說實話吧,咱和那姓何的一直不對付。這不那小子要倒霉了嗎?咱總得給人家備份‘大禮’不是?思來想去,他馬上要去填戰(zhàn)場了,光棍兒一個不如送他個老婆。
反正這女子現(xiàn)在留著就是個大禍害,即便是夜里送出去也有可能找回來,或者在外面瞎傳閑話壞您這里的名聲。
但如果事情變了個樣:何有之在咱們忘憂閣包的姑娘被商場上的好友買了下來送去當(dāng)禮物。那誰能知道這女子有問題?姓何的那小子就算知道有問題,也頂多私下處置了這女子,絕對沒有臉面宣揚。
這事兒您好、我也好。還請您行個方便?!?p> 老鴇子聽后眼睛又是一亮,腦子里飛快地在算計。50兩的身價雖然比冬兒現(xiàn)有的身價高,可終究比期待中冬兒成了花魁后的身價低了不少。想著令人肉疼的差價,老鴇子一時下不了決斷。
見老鴇子猶豫,莽漢湊過去低聲再勸:“這事兒現(xiàn)在這樣最好。姓何的那小子吃了癟,咱自己便能痛快一回;媽媽不但能掙到錢,還能一勞永逸地防止忘憂閣的名聲出問題,這個禍根也算是徹底除去了。畢竟,客人買走再送出去的人,誰也說不出是你忘憂閣有問題。
可是啊,如果您今天惜才舍不得賣不出去的話,興許還會有其他麻煩。無論是那姓何的來鬧事兒,還是這女子的病被人發(fā)現(xiàn),媽媽您可都不好辦啊……”
老鴇子聞言瞬間一激靈,馬上換了一副笑臉,拍著莽漢的背:“大官人高義,竟然不計前嫌為商場伙伴贖買妻子,真朋友、真仗義,將來肯定是財源廣進啊?!?p> 聽著兩人的籌劃,冬兒氣得眼睛紅紅地瞪著莽漢,莽漢倒也不惱,反笑道:“突然想到姑娘出嫁要有嫁妝和席面啊?!鄙焓謴膽牙锩隽藥讖堛y票遞給老鴇子:
“如果您沒意見,這張50兩的是這女子的身價。咱們按規(guī)矩改娼籍為奴籍,請媽媽現(xiàn)在銷舊身契立新身契。
剩下的錢一是勞煩您拿八個無盡球幻化成嫁妝箱子的大小,把這屋子里除了那個琉璃柜子外冬兒姑娘所有用過的家具、物品都當(dāng)嫁妝打包,也免得您回頭處理起來費勁。
再有就是買個場面,一定用最好的席面,讓這女子憑最好的妝容,坐院子里姑娘外出接貴客時坐的彩紗簾滑竿轎去何家。
最好有小廝高喊:‘西市藥行東家,特購?fù)鼞n閣美姬為何老板送行!’氣死那姓何的,也是抬了忘憂閣?!?p> 壞笑傳染給了老鴇子:“哎呦,爺您可真壞,以后一定記得常來哦?!?p> 就這樣,冬兒的房間一瞬間喧鬧了起來,老鴇子拉著莽漢改舊契約定新契約。幾個小廝麻利地收拾屋子施法把屋里的東西整齊地碼進無盡球。
福嬤嬤一邊低聲安慰,一邊為被定住了身子卻仍不斷哭泣的冬兒換上了華麗的衣裙。白色的連衣長裙直接到地,外搭的彩衫繡得極為繁復(fù),剪裁上更突顯出冬兒姣好的身材??蓩邒咭仓唤o冬兒穿了衣裙,華服里面按姑娘見外客的規(guī)矩是中空的,連鞋襪都沒有。
臘兒在柜子默默地感嘆:“多少年了,冬兒每天被先生訓(xùn)到多晚都還要繡些東西。本來差點兒就能夠用手藝替自己贖身了,誰知道卻被自己的臉害了。
多好的手藝啊,我是一輩子也趕不上??上В瑑河H手繡的嫁衣、華服都沒用在自己想要的地方,比賤賣了都可惜?!?p> 冬兒聽不見臘兒的感慨,只是被定住的身子仍舊在默默地流著眼淚,流得莽漢眼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老鴇子怕莽漢反悔,大怒,指著冬兒的鼻子大罵:“不知好歹的小狐貍精!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盼著被贖身呢,你還哭?哭什么!”
說著,用法術(shù)去了冬兒臉上的眼淚,還在她臉上凝出一個極為嫵媚勾人的笑容。一時間,冬兒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正揮著手招人過來賞玩。
本來剛剛看冬兒換華服就看呆過一次的莽漢,見這笑容又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老鴇子咯咯一笑,用扇子拍打莽漢回魂:“爺現(xiàn)在想自己留下這美人兒可還來得及,哎呀呀?!?p> 得了銀子,丫鬟、嬤嬤打扮冬兒都極為盡心。最好的胭脂、口紅、首飾,將冬兒襯托得比成婚時還要艷麗。只是也就剩艷麗了,鏡子前面的人依舊笑得毫無生氣。
要出門了,莽漢看了一眼冬兒,笑得頗有深意。低頭在一把粉色的絹扇上題下了兩行字:“夜新日明宜其室家”,便將扇子交給丫頭為冬兒遮面。
就這樣冬兒帶著老鴇子凝出的媚笑被抬上滑竿,盤腿坐好,手持錦扇遮面。仿佛是勾欄里的尋?;?,今日開開心心地被抬出去見外客。
莽漢偷偷親了冬兒一口,親手放下滑竿的紗簾。小廝施法術(shù)控制“嫁妝”箱子和兩排食盒先出,誰知莽漢居然追到了門口。從箱子里拿出一摞被子、單子蓋在冬兒腰腹間,最上面一個好死不死竟是那條驗帕。
“快十月了,天轉(zhuǎn)涼了,小夫人小心別凍著?!闭f完,又解下自己灰撲撲的大氅披在了冬兒身上。
老鴇子見狀,睨了兩人一眼,冷哼一聲,倒也沒再多說,直接轉(zhuǎn)身大聲招呼隊伍離開。巷子里立時響起了比送親還熱鬧的鑼鼓樂聲。
看著冬兒以這種美到無法形容的模樣永遠地離開了兩人生活了小200年的地方,臘兒的心空了。她緩緩滑落到柜底,倚坐在里面,抱著腿想哭卻哭不出來,只是不住地念叨著:“冬兒走了,冬兒走了……”
史館小吏
史館小吏:本章結(jié)束嘍,臘兒和冬兒命運究竟如何,有之那晚為何會有瘋狂的舉動。請見下一卷:《緣盡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