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絕情女深憂長情婦,慈母心終化為母剛
婆婆頭七,了兒邀了里長作見證,請杠幫扶靈上傳說中的族地入口難歸澗幫婆婆與白大夫的父親合葬。同時,了兒留了心,在原來白荷的衣冠冢旁也為白郞建了一座簡單的衣冠冢,平靜地將那一盒泡子放進了墓里。戰(zhàn)死之人,魂魄總該有個落腳之處吧。
喪儀結(jié)束,杠幫稀稀拉拉地下了山。了兒竟然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還拉住了里長,手里幻化出了一顆遷陵珠,將一家四口的陵墓囫圇收入掌中。
還沒下山的杠幫都驚了,不知道是否是白小夫人憂傷過度發(fā)了瘋。只有里長贊許地長舒了一口氣:“啊,看來還是白家小夫人看得明白??!”
“您取笑我了,這是母親大人看到的,我不過是聽話而已?!?p> “能聽話已經(jīng)是不易了,”里長心疼地看著了兒,“新婚兩月守寡,沒有子孫指望著不說,還馬上就要被抵去慕海妖國了。白小夫人您有什么事情,盡管說。”
了兒卻擺了擺手,向里長道了謝,平靜地下了山。
回到家,了一揮手撤了靈堂的布置,換回素色常服一臉淡然地跪在了白大夫的牌位前:
“白郞,母親之事已了,待來日安定下來定為你白家四口尋一處風(fēng)水寶地,君可安。香火之事,待百日喪期盡,了兒定然給你一個交代。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想來你我之間本就只有交易,能交心為兄妹實為不易。你從未認過喜歡我,只是了兒無知自作多情了。你救我出火坑,教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此為大恩;將我幽囚屋中,耗我靈力,此為小怨。
我今日為母親和你送終,百日喪期后我會設(shè)法報你白家一個娃娃,咱們二人的契約便就達成了,你我也兩不相欠了。他日黃泉相見,你不必認我,我也不會認你。只愿你在那邊一切安好,了兒重諾不會讓你失望的?!?p> 說完,重重地磕了四個頭,站起來拍拍灰,起鍋做飯準去冬兒家看看。
只有三天沒見,冬兒,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兒啊。
在冬兒家門口敲了一刻的門沒人應(yīng),了兒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好在有之留下了鑰匙,了兒輕聲開了大門,竟聞見里屋傳來濃重的血腥味。了兒慌了神,推開屋門差點驚得坐在地上:
一只赤紅的雙尾狐攤在床上的,毛皮已然失了光彩,一條尾巴已經(jīng)接近透明。兩只沒開眼的狐貍幼崽正叼著大狐貍的尾尖吮吸著親生母親的血。床上的大片血跡已經(jīng)有些干了,三只狐貍的毛被血跡粘在了一起。
了兒定了定神,顧不得號脈了,直接用靈力一探,知道自己的本事已經(jīng)救不了冬兒了。趕緊拿出參葉給還有些微弱意識的冬兒送下。
半晌,尾巴的血止住了還長出了新的尾尖,快要消失的尾巴也逐漸恢復(fù)了原貌。狐貍慢慢睜開了眼,了兒趁機把粥喂了進去。不多時,冬兒漸漸有了力氣化為了人形,卻故意留下了兩條尾巴,拉了了兒跑進院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皇天后土為證,皇天后土為證!我冬兒在此立誓,此生再不讓兒女受餓,再不因軟弱為惡人欺凌。自此刻起,我冬兒以“勝”為字。管這世道怎么看女子,管這世道怎么對孤兒,我何千勝就算去賣藝、當(dāng)乳娘、收泔水,也定憑著自己的本事為小兒女創(chuàng)出一片天地?!?p> 說完施法劃破兩條尾尖,以鮮血立誓。雖是跪在地上,一身傲氣卻仿佛要掀了這青天。
震驚過后,了兒慌忙將還大著肚子的冬兒扶進了屋:“你……還好吧?到底怎么弄的?”
“哼,這事兒說起來都丟人現(xiàn)眼?!倍瑑阂荒槕嵑薜卣f道,不想驚得肚子里的崽子一陣踢騰,只好趕緊胡嚕著肚皮安撫女兒們:
因為還有這三個寶貝兒在肚子里,我不可能有奶水。只能一面給那倆大的拿米湯將就著,一面隔著院墻給有之他爹送去里長給的銀子請乳母。二十兩,我的身價也就50兩,二十兩都夠賣個一等乳母回家當(dāng)嬤嬤了。
有之他爹倒是挺痛快地收錢答應(yīng)了,可后兩天催了幾次他都裝作聽不見。貉狐都是吃肉的,米湯哪里喂得飽崽子?我實在坐不住了,只能挺著肚子去正堂問,誰知他還有氣了:
“混賬!哪有產(chǎn)婦出門的?果真是勾欄女子不知道什么叫有傷風(fēng)化?!?p> 聽了這話,我是生氣,可想著孩子我也認了,只能跪下來低聲下氣地求他:“父親大人,這沒開眼的小貉狐真的不能只喝米湯。您也是答應(yīng)過可以幫忙找奶媽的,要是實在不好找,有牛乳、羊乳什么的供到這仨小的落生就行。兒媳這里求您了?!?p> “哪個說過要幫你請乳母了?小三子都已經(jīng)自立宗族了,這狐貍身的孫子我憑什么要認?”
“可,可是您明明收了……”看著有之爹鄙視的笑容,我也壓不住火了,扶著椅子站了起來:“罷了,不費那勁,我自己上街去買奶。”
“你個不知廉恥的狐貍精!”剛一轉(zhuǎn)身有之他爹不但破口大罵,還封了我的靈力、修為將我丟回了這屋的床上,冷冷地說:
“實話告訴你吧,這倆小東西我確實覺得礙眼。我何家竟然出了狐身的子孫,我回頭見了祖宗都抬不起頭。更何況,有這倆小雜種在,小三子的產(chǎn)業(yè)我至少兩百年什么也拿不到。”
“哼,你個老瘋子,我兒子要是有什么事兒,你更什么也得不到。”說完,我有些害怕,無不擔(dān)心地將兩個孩子又往懷里摟了摟。
他卻笑了:“放心,我沒那么貪。我只要留你一條性命生下那三個丫頭就好了。你還不知道吧,傷兵已經(jīng)開始回家了,我得了準確的信兒,那個忤逆子已經(jīng)死在戰(zhàn)場尸骨無存了。
按照律條,即便你們已經(jīng)單獨立戶,戶主亡故祖父也是可以照料孫女,支配婚姻、收取聘禮的。認命吧,我不會親自動手,但這倆兒子你絕對留不住,不如好好養(yǎng)著身子生女兒。你是胼尾,這閨女多半也能聘個好價錢。
放心,你這種入了族譜的正妻我自然可以一并養(yǎng)著。等那逆子執(zhí)念銷了,你便去服侍老大、老二吧,也不能白白浪費你這條胼尾狐啊”
說完他用法術(shù)收走了床上所有可以吃的的東西,把我們母子仨封在了床上。想活活餓死我的寶貝兒子,或者是讓我餓極了,然后……
這倆孩子本來就弱,第二天上午就都有一條尾巴開始變淡了。狐妖一條尾巴一條命,我真的快心疼瘋了??晌移撇涣私Y(jié)界,在床上喊了半天連窗口的鳥都沒驚走。我的心涼了,只能現(xiàn)了真身,心一橫咬掉兩個尾巴尖兒,用血吊著孩子的命。
我寧可母子死在一起,也絕對不能讓我和有之的女兒落到那種人手里,成為待價而沽的傀儡。
冬兒越說越激動,肚子里的小家伙又開始“抗議了”。冬兒只能笑了下,靜下心神,一面安撫著肚子,一面審視著“家徒四壁”的屋子。
“別想了,帶著孩子和我走吧?!?p> 冬兒點點頭,攥著唯一保下來的令牌搬進了隔壁。剛一進門,好像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一轉(zhuǎn)頭便遙遙望見了正堂供著的有之的牌位和黑色的公文。冬兒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抱著孩子去跟有之說了一車的話才被了兒半勸,半拉地帶回了臥室。
姐妹同住,冬兒用的都是全新的錦緞被褥,搞得冬兒有些尷尬:“你不用如此的,慈心絨足夠給孩子保暖的,我有個被子就行,這……我實在不到好意思。”
“你不用不好意思,且不說你我的情誼,這些東西也不是我買的。都是有之臨走之前擔(dān)心有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預(yù)備下為你們母子保命的,我只不過是受人之托?!?p> 聽到這兒,好不容易止了哭聲的冬兒又哭了起來??蛇@次,冬兒竟然自己擦干了眼淚,毅然決然地看向了兒:“你放心,這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這里還有五張小嘴要喂呢,哭頂個屁用!”
看著了兒滿臉心疼得要哭了的樣子,冬兒頂著桃子一樣的眼睛笑著拉住了了兒的手:“傻丫頭,這人哪里能什么都占上啊?我能干干凈凈地除去娼籍,能以一般婦人羨慕不已的方式進入匠人家的族譜,能有這幾個小崽子,能……”
冬兒又有些哽咽了,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咽下了所有的淚水,“能遇到有之,不管起初的不愉快,終究我們有過一段足夠我一生回憶的日子。我這一輩子已經(jīng)足夠你寫成話本子,供深閨中的貴族小姐羨慕的了。哪怕,這三個月耗盡了我后半輩子所有的運氣,我也知足了。”
冬兒,合上眼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中,了兒看著冬兒幸福的樣子,感覺自己親身目睹了一出比戲臺上演的還動人的悲劇。嘴一撇,又想要哭了。
冬兒卻笑笑拍著她的肩膀:“白小夫人,你可不能光看我的熱鬧啊。這未來的日子該要怎么過,你我今天可得商量商量好。我那尊敬的公公不就是盼著我們娘兒幾個走投無路任他擺布嘛。哼,我何千勝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讓他知道知道沒有丈夫,我這個娘也能把崽子帶得多好?!?p> “天,”了兒舔舔嘴,“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啊?!?p> 冬兒有些傷感地笑著,手里胡嚕著正在鬧覺的兒子們,“可能是有了這兩個小東西吧,天性使然,我不得不站起來給他們遮住風(fēng)雨。”
了兒沉默了,欣慰、感動、贊嘆,余味卻有幾分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