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緣將盡愚鈍人徹悟,戀難舍癡情郎力搏
白家的門響了一聲,何家的門卻沒有被推開。直到天將黃昏,白大夫才平靜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有之和冬兒都憂心忡忡地皺起了眉頭,可白大夫和了兒該吃飯吃飯、該洗碗洗碗,兩人的心情看起來似乎都是相當(dāng)不錯。了兒開的玩笑,白大夫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是咱想多了吧?!倍瑑航柚o二毛檢查尿布的功夫,避開了兩人的目光悄悄問有之。
“嗯,”有之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了兒估計是看破了,白木頭……哭出來還好,這樣……等了兒明天走了,咱們可得跟著他幾天?!?p> “跟著我干嘛啊?”白大夫起了身,“五個活祖宗還不夠你們看的?”
說完,笑盈盈地看向了兒,“你這次真要走了?”
了兒點點頭:“嗯。我已經(jīng)耽擱太久了。慕海國民必須讀書,在家還是去學(xué)堂無所謂,反正最后都需要通過英才試才不算文盲,不然管文教的天天上門煩得要死。
之后想做什么,要通過麟才試去太學(xué)、講武堂、機巧館等等。你可不知道,給國民的英才試、麟才試可比給移民的復(fù)雜多了,分術(shù)數(shù)、法術(shù)、國史等9門呢,麟才試?yán)?門還分出了上中下三等。
我走的時候英才試也就考過了六門,我都這年紀(jì)了,今年不考完太丟人了。我想當(dāng)采風(fēng)使還得準(zhǔn)備麟才試呢。嗨呀,我明明在奉圣長大的,要是能走新移民的鴻臚科就好了。哪怕不說讀書的事兒,再不回去我認識的說不定又有誰飛升了呢。”了兒抱著腦袋半抱怨半自嘲地看著白大夫。
“明白。那走之前,陪我喝頓酒如何?”
“你喝酒?”了兒瞪大了眼睛。
“怎么,我們白蛇就配泡酒?”白大夫竟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噗嗤,”了兒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是不是已經(jīng)喝過了。”
“是喝了點兒,無妨。好在有酒很多事情都能想清楚。就此一次了,可以嗎?”
“哼。”了兒翻了個白眼,卻也緩緩站起了身。
哪知道了兒剛起身,竟然被白大夫一把抱了起來,在有之、冬兒的驚呼中翻墻飛到了隔壁的院子。
白大夫的腳剛一沾地,院子瞬間被點亮了。一個巨大的結(jié)界泡子低低地懸在院子中間,足有鑾車大小,里面一盞盞小亮光在優(yōu)哉游哉地飄著。
了兒一下子定住了,甚至忘了從白大夫懷里下來:“你應(yīng)該清楚,我最討厭什么?!?p> 白大夫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把人抱了進去:“喝頓酒而已。再說,我也不會布置別的?!?p> 了兒嘆了口氣,開始審視這個精心布置的結(jié)界。腳下是云彩,身邊是一顆顆亮閃閃的星星,讓人感覺仿佛漫步在天上一樣,看得了兒的眼睛都亮了。
白大夫拉了了兒坐在了棉花一樣的云朵里,小炕桌瞬間浮了上來,還頂著兩只小酒盅,和一只小酒壺。
一只大手給兩人斟滿了酒:“想要天上的星星嗎?現(xiàn)在咱們娃娃可以自己動手。來,干杯?!?p> 了兒垂了眼,倒也迎了白大夫的杯子,兩人一飲而盡。大手又將酒倒?jié)M了:“要走啦,我也沒什么送你的。了兒喜歡故事,那我的故事也勞煩甘大國寶將來寫出來吧。我自己已經(jīng)幫你裝好了,就是這些星星。嗯,我的事情你多半已經(jīng)知道了,但這些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故事了。一直壓在心里,連我自己都是今天下午才發(fā)現(xiàn)的,送你了?!?p> 大手一揮,一顆顆星星一個接一個地化為了泡子涌向了兒……
手進入一個泡子,了兒便被吸進了一團濃霧之中。周邊似乎什么都沒有,只有《初見》兩個金燦燦的大字搞得了兒有些摸不著頭腦。煙霧散盡,了兒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從白大夫的眼中看向正在說書賺錢的自己。身體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廝搭著話,腦海里一個低沉的聲音開始絮叨:
“這說書的是個丫頭?臘兒……好像以前見到過吧,這娃娃夠有意思的。能守諾的姑娘,真的讓我碰上了嗎……”
了兒離了幻境,瞇著眼看著白大夫:“你早就盯上我了?這么久的事情你怎么還記得?”
“你看就是了,我可不是那時候盯上你的?!卑状蠓蛐赜谐芍竦乜粗藘?,酒又殷勤地給兩人斟滿了。
《心動》
“我的天,這就是傳說中的沙畫嗎……”
了兒看著自己在前面像第一次跟爸爸趕集的小娃娃一樣,在市集上東看看、西看看,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這一切都被身后的白大夫笑盈盈地收入眼中。看得此時的了兒尷尬得簡直想沖過去摁住當(dāng)年的自己。
誰知白大夫的心里完全想的是另一回事:“我就這么隨口一說,這娃娃是怎么護下青樓里三個姑娘這么久不接客的,還能送去產(chǎn)樓做嬤嬤的。這已經(jīng)不只是言而有信的問題了吧。守諾還有本事,老天爺啊,你真的是愿意幫我了嗎?
唉,離了忘憂閣,這娃娃才真有個小姑娘的樣子。和這樣的姑娘出來,不用藏著掖著,真是暢快。我如果能和她有個女兒,怕也會是這個樣子吧。唉呀,我想什么呢。”
那時的白大夫一邊幻想著,一邊帶著“自家娃娃”逛街。本來只是兩人的出游,漸漸在白大夫的眼里多了一個嫩嫩的小丫頭,像脫韁野馬般地在集市里橫沖直撞……
“咦,這小丫頭買安神香干什么?這年紀(jì)就睡不著啊?!卑状蠓蛞贿呎J真地表現(xiàn)自己身為醫(yī)人的專業(yè)水平,一邊偷偷用靈力、感應(yīng)力探查著了兒,“嚯,這小丫頭看著小原來已經(jīng)是個400年修為的大人了,估計就是這種長不大的種族吧。又是參族?可氣息不對啊。嗯,除了有些憂慮外也沒什么毛病啊,怎么會睡不著覺呢……”
白大夫正在思考著了兒的身體狀況,卻忽然被她臉上的糾結(jié)不舍吸引了目光。眼睜睜看著了兒對價錢睜大了眼睛……
“我給你買吧。”白大夫心里似乎突然站起來了一個能保護一切的戰(zhàn)士,可是戰(zhàn)士并沒有機會顯示自己的英勇,了兒竟倔強地用自己頭上的簪子換了藥香,大步流星地走了。
白大夫卻沒有馬上跟過去,因為他心里又起了浪:“這簪子這么不舍得,應(yīng)該是很喜歡的吧。算了,這月辛苦些。或者,也許我可以……”一塊銀子被偷偷扔給了攤主,簪子立馬被包好,偷偷地遞給了白大夫。
白大夫滿懷希望和擔(dān)心地陪著興致怏怏的了兒繼續(xù)逛著街,心里卻在激烈地爭吵著,直到快回去了,心中才歸于了寧靜。
當(dāng)年白大夫在了兒眼里“深思熟慮”的買妻子的交易,竟然可以算是一個忐忑不安的沖動。而在了兒答應(yīng)了后,白大夫心里又炸了。
“她怎么能答應(yīng)呢?!!老天爺啊,我,我這是在拐騙少女吧。神明在上,只是擊個掌,我真的不能這么對她。我是想娶妻,是想找人照顧我娘,但我真的不能坑這個姑娘。”
正在糾結(jié),抬頭已然看見了忘憂閣的幌子?!拔艺嬉退啬欠N地方嗎?我現(xiàn)在要是帶她跑了沒人會找得到吧……
“噗嗤?!彪S著幻境消失了兒笑出了聲?!俺墒旆€(wěn)重的白大夫,想當(dāng)年還有過想一吊錢拐走忘憂閣瘦馬的時候啊。你怎么就能確定我會跟你走?”
“就是因為不能確認那天才沒敢下手啊,后來找了你好幾次,都說找不到你好久了。說實話,我當(dāng)時一直以為你已經(jīng)跟別人走了,好幾天都沒睡好了。
后來見三哥有了孩子,還真的靠自己的本事把妻兒都弄進了家門。我確實受了點刺激,中午喝了點酒,便拿上錢去最后試一次了。
我覺得當(dāng)時我自己真的是什么也都不顧了,看著三哥的樣子,總覺得機緣要抓住。我那會兒還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呢。
我要進忘憂閣的時候跟自己說,把你弄出火坑得個婦人的名分,怎么也算是為你好吧,反正我也快死了不會耽擱你太久。有了這份恩情,求你幫忙照顧我母親,再與我共度幾日怎么不算過分。如果老鴇子同意了,我死前能有這樣一段姻緣也算是無憾了。
嗯,我可是在門口念叨了半天什么:我是為了香火,為了母親,不是貪圖美色。我會給你自由身,不會真的耽誤你的……要不是聽見后院的聲音我估計我天黑也不會進去?!卑状蠓蛐Φ糜行M愧,回手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個壇子,咕咚咚灌了大幾口。
“能問你個問題嗎?”了兒的心有些亂了,趕忙找法子掩蓋自己的心,“我的身價是多少?”
“國寶大人糾結(jié)這干什么?如今哪個敢賣你?”
“我想知道?!?p> “我真不知道你這樣的需要多大的價錢來贖。我怕家里什么都不夠贖你的,幸好娘給的大參娃霜我手里有珍珠大小的一小塊應(yīng)急,我就是拿它換的你。呵呵,當(dāng)時要是那老鴇子知道你就是只參娃……”
了兒翻了個白眼,心里卻明顯很受用,一把抓過了記錄兩人洞房花燭夜的星星。
白大夫正在和紅蓋頭相面,看似平靜,心已經(jīng)快跳出來了:“今天連戶籍官都說這簪子是明蚌殼做的……這丫頭不會真是個貴族小姐吧。
嗯,老鴇子說了她已經(jīng)成年了,即便看著小不是娃娃就行。嗨,真是貴族我不說誰知道啊,知道了也已經(jīng)嫁我了,上了戶籍了?!币恢皇稚煜蛄松w頭,可久久無法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