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易佳人到了鐘秀坊,見隔壁藥鋪店門緊閉,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娃跪在門前啼哭,兩人皆身穿麻衣,頭綁孝巾。
聽圍觀路人議論得知,這男子打聽自家娘子是被死了的藥鋪掌柜擄了去,不甘受辱咬舌自盡的,他就跑這來找掌柜娘子鬧事。
可憐!易佳人嘆了口氣,進去了。
下午,又有幾個人來鬧事,在門口哭得地動山搖,甚至停了口棺材放在門口,還在店里設(shè)起了靈堂。
隔壁一鬧事,連帶鐘秀坊的門也沒人進了,易佳人借口去其他鋪子轉(zhuǎn)轉(zhuǎn),把拜貼送到東街程山長家去了。
沒見到人,只等能著程山長約見。
幾天都沒回音,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卻在第四天收到了程山長的回貼。
約初一下午在南山書院面談。
那不就是明天嗎。
這可把易佳人高興壞了,她趕緊丟了手里的活計,把那本《萬國辭典》拿出來翻看。
得做好準備。
這事要成了,興許能得不少銀子,有了本錢就從自己拿手的開始,先開家譯館,賺了錢就把鋪子買下來,再賺了錢,再多買些鋪子,一部分賃出去,一部分自己經(jīng)營,以后就能過上像富掌柜那樣的日子,每天只用各個鋪子去收賬就好。
最重要的是再找個溫柔多情的夫婿,每天兩人就在一起膩膩歪歪,卿卿我我。
想想就美哉!
至于肖宇文,有多遠滾多遠。
先前還想著給他交束脩禮,現(xiàn)在改注意了,他都有銀子請林鳳吟去聽曲,束脩禮自己想辦法去。
她在小間里白日夢做得認真,忽然聽王掌柜在外面喊:“易姑娘,快出來看熱鬧,隔壁藥鋪又出事了。”
“什么熱鬧,我沒功夫看?!弊炖镞@樣說著,人已經(jīng)跑到了門口。
只見隔壁掌柜娘子帶著兩個孩子,背著個大包袱,跟房東范婆子拉扯著。
這幾天一直有人到藥鋪鬧事,趁火打劫把店里的名貴藥材洗劫一空,還把店給砸了個稀巴爛。生意做不下去,掌柜娘子退了租要回老家去,范婆子卻不放人走,拉著她們罵罵咧咧,要她們賠自己的店。
“你男人做的那些事,你不能讓我挨坑呀,你都讓人把棺材送到店里來了,以后我這店還怎么賃出去,我一家?guī)卓诙贾钢@點房錢過日子呢。”范婆子揪著掌柜娘子的衣服不放。
可憐掌柜娘子拖著兩個孩子幾乎要給她跪下了,“范婆婆,您就高抬貴手讓我走吧,房錢我都給您算清了,砸了店我也給您賠了二十兩,我身上真沒錢了,這回家去,我們娘仨還得走回去哩,嗚...”
范婆子卻不管她哭得可憐,“我這店都砸這樣了,你就賠二十兩啊,以后我老婆子怎么活?!鳖D了頓,她耷拉著三角眼上下瞅著掌柜娘子的女兒,“要不你把你這女孩留下抵債吧?!?p> 說著范婆子伸手去拉女孩。
掌柜娘子忙把孩子護著,撲通給范婆子跪下了,散亂的頭發(fā)沾在淚水打濕的臉上,一口哭腔也愈發(fā)凄慘,“范婆婆,這可千萬使不得啊,都是我那死鬼男人做的孽,可不能讓我這可憐的孩子來償還。您今天要放我走了,以后手頭寬裕了,一定給您送過來?!?p> “哼。你要走了,以后還有回來的,你今天要么再給我三個月房錢,要么把人留下。”范婆子一張黑臉更黑了。
幾個路人見孤兒寡母的遭人欺負,說了幾句公道話,被范婆子給罵了回去,也沒人再多說閑話了。
易佳人摸了摸荷包里剛發(fā)的五兩月俸,拔下頭上鷹面人給的金簪過去了。
“范婆子,這房子我賃了,你放她們走吧?!?p> 范婆子一愣,回頭見是易佳人,收了些戾氣,臉上掛著的兩撇八字紋動了動:“易姑娘,你當真要賃我的房子?”
易佳人的事范婆子也聽說過,之前她在郭家的酒樓跑堂,后來勾引太尉府的大少爺,跟太尉府的大少爺有了事,僥幸嫁到了太尉府,但不受婆婆待見,手上一直沒什么錢,如今成了親還得在外做工掙錢,哪像個少夫人的樣。
易佳人要知道坊間都是這么傳的,估計肖宇文又得挨一頓鞭子。
“對,我要賃?!币准讶苏f著,攙起跪在地上的掌柜娘子,把剛發(fā)的五兩月俸都給了她,“這幾兩銀子拿著做盤纏,帶兩個孩子回去吧?!?p> 掌柜娘子推脫一番,拉著兩個孩子對易佳人千恩萬謝的離去。
見她們遠去,易佳人若有所思,藥鋪掌柜如果真是鷹面人所殺,那她就算是替鷹面人補償她們娘仨個一些。
不過,藥鋪掌柜死有余辜。
范婆子見易佳人放她們走了,有些不服氣,“易姑娘,你要賃我這房子,她們之前的那些損失可都要算到房錢里邊。”
易佳人嗤笑一聲,“好,不過我得先看看房子。”說著往鋪子里邊走。
王掌柜看了半天,忙拉住她:“易姑娘,她這鋪子可不吉利,你當正要賃?”
“沒事,我命硬,任它什么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我?!?p> 范婆子上來白了王掌柜一眼:“王掌柜,您這話我可不愛聽,我這鋪子怎么不吉利了,都是那死鬼自己做孽,怨誰去?!?p> 被范婆子搶白,王掌柜也不跟她多言語,回去了。
這間鋪子三十來方,上下兩層,之前藥鋪掌柜一家就住在樓上,雖窄小了點,但房子還算方正,通風朝向也好,里面也亮堂,易佳人算是滿意的。
不過,出來她就后悔了,剛才不過是頭腦發(fā)熱臨時起意,只怕現(xiàn)在說不賃范婆子也不答應(yīng)。
真是不知道現(xiàn)在賃這鋪子干嘛?要開譯館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啊。唉!
范婆子見她看了房子,開門見山報價了,“我這鋪子一個月三十兩賃錢,三個月一交,算上之前店里砸壞的東西,你先給我一百兩就得?!?p> 這條街的鋪子易佳人之前都打聽過了的,差不多就這價,范婆子沒開高。
范婆子也不敢開高,易佳人要不賃了,這鋪子還真沒人要,早在前幾天見藥鋪掌柜出事,她就想把掌柜娘子一家趕走,賃給別人,可悄悄打聽了,沒人要她這鋪子。
易佳人握著手里那只金簪,有點舍不得,給她了就真的身無分文了,看了看屋里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來了主意,“你這價開得高了些,我也不計較了,不過你今晚就把這房子清理干凈,我明天就先搬到樓上住?!?p> 范婆子半天不情不愿道:“我老婆子可沒力氣連夜給你收拾房子,要不我少收你幾兩銀子,你自己找人收拾吧?!?p> “好?!币准讶嗣Υ饝?yīng)著。
拿了金簪過了價,剛好值一百兩,像是用戥子稱過一樣。簽了契約,范婆子給了她五兩銀子零頭,拿著金簪走了。
說好喜歡不能賣的東西,就這么輕易的給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