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是一個頑固的佛,頑固到千年萬年寂寂地守著一個信念。卻獨獨,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心。
1
燃燈殿中有長明燭萬支,它們皆是燃了上千年歲月的燭。
無妄便是從這萬支長明燭中誕生出的佛靈。
無妄成佛靈的那日,沒有什么兆頭,無妄也沒有多大感觸。因為不管他是長明燭,還是佛靈,他都是守著燃燈殿,守著燃燈殿里的天空之淚,日日夜夜,直到一生的盡頭。
佛靈不是佛。所以無妄大多數(shù)時間在誦經(jīng),在打坐,他想成佛。至于為什么要成佛,他也不知道。
無妄修煉了很多年,靈力在不停地增長??墒庆o界一百零八殿,他卻望不見一殿,他目所極處,總是燃燈殿。
無妄想著,或許是修行不到家,沒有達到成佛的境界,故無妄日日靜坐佛前,苦心參悟,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地疊加,他參悟得極慢極慢,卻也不急,這燃燈殿中只他一佛靈,他想,他已是命中注定的佛,有什么好急的呢。
2
某一天,燃燈殿供桌上靜悄悄地多了一棵金色的種子。無妄好奇,將它種在了燃燈殿外。
凡間人稱燃燈殿為光明之殿,它的光明晝夜不熄。可在無妄看來,燃燈殿或許稱為死殿更為合適,因燃燈殿除了那晝夜不熄的殿燭外,其它的,一無所有,沒有據(jù)說靜界遍布的優(yōu)曇青葉,也沒有梵樂,終年終年地孤寂。
在栽下那金色種子后,無妄便不太喜歡在殿中誦經(jīng)打坐。
他經(jīng)常整天整天地靜坐在栽下種子旁邊的那塊空地上。他總想著要和種子說些什么,讓它覺得外面的世界挺好,讓它快點成長,快點長成一棵大樹。他想了很久,沒有想到什么可說的,他只會念經(jīng),打坐,其它的一概不知,所以他只能給種子念念經(jīng)。
經(jīng)書是萬般無聊的,聽人誦經(jīng)更是無聊,若是人間的樹精樹靈,估計寧可選擇長眠,也不愿天天對著一個只會誦經(jīng)的佛靈??墒悄欠N子是在燃燈殿中出現(xiàn)的,必是與人間的有所不同。
在無妄的殷殷期盼,細心照顧下,種子不負無妄苦心地成長了起來,長成了一棵大樹,樹上盛開大朵大朵的金色花朵。無妄觀那花顏色,調動僅有的一些知識,判斷出花應是優(yōu)曇,可是在他心中固有的印象中,優(yōu)曇應是一根花莖上漫出幾朵金燦燦的優(yōu)曇花,遠不是如今他所看到一整樹上盛開大片大片的優(yōu)曇花。
無妄輕輕敲著樹干:“你是優(yōu)曇嗎?”
沒有人理他。
優(yōu)曇樹在百年后也化出了樹靈,是個極端莊的女子。她一身金色長裙,裙擺處盛開大朵的優(yōu)曇花,周身籠著一層柔和的金色光芒,眉心處亦盛開著一朵金色優(yōu)曇。
從一棵種子成樹,再至盛開滿樹繁花,用了五十載。從一棵無知無覺的樹化成靈,用了一百載。無妄不解地苦修百年又百年,在看到女子的那一刻,像是有佛光在腦海中閃過,又瞬間消逝,無妄沒有來得極捕捉住它。
無妄喚那女子,優(yōu)曇。女子微微偏過頭,認真地凝視著無妄:“為何如此喚我?”
無妄笑道:“你是優(yōu)曇化的靈,叫優(yōu)曇不是正合適嗎?”
女子沉默一瞬,沒有反駁,默認了這個稱呼。
3
自優(yōu)曇化靈后,燃燈殿廊便憑空長出了一排排的優(yōu)曇樹。無妄置身一片優(yōu)曇花海中,抬起頭,臉上神色微有變幻。
優(yōu)曇笑立花樹下,問道:“怎的,不喜歡嗎?”
無妄搖搖頭:“怎會不喜歡,靜界就應該要盛開優(yōu)曇花?!?p> 無妄道:“我成靈時,燃燈殿沒有優(yōu)曇花。我成靈后,燃燈殿中始有優(yōu)曇花?!?p> 無妄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優(yōu)曇:“你說,等這殿中再生長出青葉,這殿中佛是否就能誕生了?”
優(yōu)曇移開目光:“我不知?!?p> 或是優(yōu)曇花開給了無妄動力,自那之后,無妄修煉得更加刻苦。他開始不分日夜地靜坐佛前參悟佛法,一坐便是幾載。
優(yōu)曇極少靜坐參悟佛法。在無妄參悟佛法時,她大多數(shù)時候隱在優(yōu)曇樹中休眠。等感知到無妄出殿,優(yōu)曇再幻化成人形。
所以無妄見到的優(yōu)曇,永遠都靜坐在樹下。
無妄問優(yōu)曇:“可曾想過成佛?”
優(yōu)曇回眸笑道:“我為何要成佛,我不成佛。”
無妄凝望著優(yōu)曇道:“你五十載成長,百載成靈,修煉時間也是極為短暫??晌胰缃裢?,卻看不透你的修為?!?p> 優(yōu)曇道:“我也望不見你的修為。可我看到你的心中有一片海,那是無妄海。”優(yōu)曇的目光落進無妄的眼中,她道:“無妄,若是你看到了那片海,你就可以選擇成佛?!?p> “選擇?”無妄失笑,成佛是必然的,何須選擇。
優(yōu)曇堅定地,認真地看著無妄:“對,選擇,無妄你可以選擇成佛?!?p> 無妄笑移開目光:“優(yōu)曇你……”
無妄一時沒有想出合適的形容詞,便硬生生地將話卡在了這里。
無妄有些尷尬。優(yōu)曇卻是沒有察覺,優(yōu)曇遙望著遠方,眼中是一片金光璀璨,她的眸中映出靜界的全貌,她道:“我到這的時日較短??勺晕一`以來,我走遍整個靜界,聽佛言,誦佛經(jīng),參悟佛法,耳中皆是梵音,我踏過靜界一百零八殿,每一殿都不是我想到的地方。”
優(yōu)曇問道:“無妄,你可有這感覺?”
無妄如優(yōu)曇一般遙望著遠方,整個靜界都罩在迷霧中,他看不透,進不去:“每一殿都是我心之所向?!?p> 優(yōu)曇笑道:“那,無妄,找到你心中的那片海。”
無妄問道:“優(yōu)曇,我會成佛的,是嗎?”
優(yōu)曇身姿傾斜,她倚靠著優(yōu)曇樹干,闔上眼眸,她的身影漸隱入優(yōu)曇樹中,她道:“無妄,我生于世間只區(qū)區(qū)幾百年光陰,可我卻覺得疲憊。無妄,我累了。”
4
無妄誦經(jīng)時,總會走神,他生于燃燈殿,長于燃燈殿,除了有一個成佛的心愿外,其它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可不知為何,他開始不停地走神。
燃燈殿燭影搖曳。無妄微閉著眼,神識已入無妄海。梵音陣陣直入心靈,是近段時日以來不曾有的平靜。
有佛問:“可曾愛,可曾恨,可曾妄語,可有癡念?”
無妄答:“不曾愛,不曾恨,不曾妄語,不曾有癡念。”
佛又道:“可懂愛?“
無妄答:“愛眾生,渡眾生,此為愛。”
佛再無言。
無妄行在無妄識海中。識海平靜無波,佛心無所畏懼,無所貪戀。
無妄一路行過識海,梵音陣陣,他即將成佛。
識海盡頭就在前方,無妄有些茫然。經(jīng)年所求,真的就在眼前。
無妄茫然四顧。
識海中心漫出一株樹,樹的枝干筆直,在樹的頂端盛開出大朵大朵火紅的花,花色火紅,卻又有著粉紅的花蕊,它們開得熱烈。
無妄轉身,向著樹飛奔而去。花香濃烈而又勾魂。無妄望著那滿樹繁花,滿樹繁花都在對著他盈盈而笑,一笑百媚。無妄直直的望著那樹,靠得那樹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卻總覺得太遠了。
無妄離識海的盡頭越來越遠,出了無妄海,他就是真正的佛。
可無妄迷上了一棵開得熱烈的樹,他望著那樹,離成佛越來越遠。
燃燈殿中,無妄突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他的面色蒼白。無妄識海中,無妄拼命地想要靠近那樹。
無妄跑得越來越急,他越來越累,從沒有哪個時間如這般累。無妄累倒在地,那滿樹繁花還在他的眼前,那花香沾在他的身上,融入了他的每一寸骨血,可是,他眼睜睜地看那樹消失,他追不上那樹。
燃燈殿中,無妄七竅流血,已顯死態(tài)。優(yōu)曇踏入燃燈殿,她靜靜地凝視著無妄,隨后輕嘆一聲。
無妄醒來時,第一眼便看見了優(yōu)曇,她背對著無妄,獨站立在窗畔,金色的華服上沾染著幾抹鮮紅血跡,無妄望去,只覺觸目驚心。
無妄輕喚:“優(yōu)曇?!彼⌒囊硪淼貑荆蝗绠敵跛⌒囊硪淼嘏沃欠N子發(fā)芽開花。
優(yōu)曇的語聲淡漠,她道:“無妄,我名非優(yōu)曇。”
優(yōu)曇的華服從裙擺處變化,一點點從金色化為紅色,連那血跡也融入了那色彩中,是無妄曾在識海中見過的那妖艷熱烈的紅。
優(yōu)曇回轉身凝望著無妄:“你我相處百年,可笑你竟連我的名姓都不識?!边€是優(yōu)曇的容顏,只是少了那層金色光芒的籠罩,不再有端莊之態(tài)。細看優(yōu)曇的眉眼更加深邃,膚色白皙,在火紅長裙的映照下,更是襯出一種蒼白之感。眉眼細長,雙眸似籠著茫茫煙雨,卻凝出萬般情意。眉心一朵新的花印漸漸凝成,更是襯出她的萬般風情。
優(yōu)曇移步到無妄的眼前,她垂下頭望著無妄:“無妄,我是櫻竺,不是優(yōu)曇?!狈鸾鐧洋没ㄈf年開一回,櫻竺花化的靈皆佛緣深厚。所以櫻竺雖年歲極小,靈力卻非一般佛靈所能及。
櫻竺抬起頭,目光空茫:“我剛有靈時。還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孕育我的櫻竺樹越來越虛弱,我知道,它快死了。我們櫻竺樹,總是長在靜界最安靜,最莊重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優(yōu)曇青葉環(huán)繞著我們,它們都金光閃閃,安靜持重。只有我們,開得熱烈而肆意,格格不入。生活永遠是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永遠飄蕩著梵音。這樣的日子,令人生厭。孕育我的櫻竺樹迅速地枯萎,它很開心,這漫長無趣的一生終于快要結束了。最后它問我,可有什么心愿,我和它說,我想去一個沒有優(yōu)曇,沒有梵音的佛殿。”
櫻竺望著無妄嫣然一笑:“無妄,只有燃燈殿,沒有優(yōu)曇青葉,沒有梵音?!?p> 櫻竺道:“可是我知道你想成佛,想得幾近瘋迷。你想燃燈殿外開滿優(yōu)曇青葉,你想燃燈殿的空氣中充滿梵音。我成靈時,還是一顆種子。我需要良好的照顧。所以我化成了優(yōu)曇的樣子,我很輕易地得到了你的照顧,你的偏愛?!?p> “無妄,優(yōu)曇確是你心目中所想象的形態(tài),是軟軟的根莖上漫出幾朵極燦爛的優(yōu)曇花,莊嚴端莊的樣子。可是無妄,我是櫻竺,不是優(yōu)曇,櫻竺本就是佛界最艷最媚的存在?!?p> 櫻竺的臉上現(xiàn)出一些苦澀:“櫻竺是艷是媚的,她怎么能一直守著這青燈古佛一生。而更為可悲的是,我愛上了你。無妄,我愛上了心中只有佛的你?!?p> 櫻竺逼視著無妄:“無妄,你可不可以也試著愛我?”
無妄偏頭避開櫻竺的目光:“我愛眾生。自然也愛你?!?p> 櫻竺笑了,一笑百媚生,他撫著無妄的臉,道:“無妄,佛在心中,不是日日誦經(jīng)打坐便會成佛,不是清凈苦修便會成佛。無妄,問問你的心,心中有佛,早晚成佛?!?p> 無妄似懂非懂地點頭。
5
櫻竺道:“無妄,我厭倦了靜界,無妄,我去人間等你?!?p> 大片大片的櫻竺樹拔地而起,成片的火紅色的花炸裂般地盛開。
無妄看著櫻竺的身影越來越遠,突然道:“我見過櫻竺花,它開在我的識海里?!?p> 櫻竺的腳步一頓,眸中有絢麗的光彩閃過。
櫻竺離開了,無妄的識海受損,休養(yǎng)了百日。
無妄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大殿,然后便察覺殿中的圣物天空之淚不見了。原先放置天空之淚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塊鏡子。
無妄拿起鏡子,鏡中顯出櫻竺的容顏,她道:“無妄,到人間來,你來我便將天空之淚還給你?!?p> 無妄靜靜地凝視著鏡中的櫻竺,百日不見,竟覺得有些陌生,他好像,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櫻竺。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鏡子里的櫻竺。
無妄緊緊攥著鏡子,手上有流轉的靈力,他突然暴怒,狠狠地砸上了供桌,頃刻間,那立了不知多少歲月的供桌便四分五裂了。
無妄稍平息一些,他張開手,那塊小小的鏡子還是好好地在他的手心。
櫻竺留下的鏡子可以看見櫻竺在人間生活的情形。
無妄看櫻竺在一片荒野中用靈力建了個村莊,村中一切都很美好??墒菂s被凡間的人起了個無回村的名稱。無回無回,其實不是無回的,村中人皆是自愿留下來的,村中的人在成為無回村人之前都是不幸的。有被父母遺棄的孩童,有被趕出家門的孤寡老人,也有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戀人,……,櫻竺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一個家和平靜美好的生活。她的靈力維系著村莊的所有,村中的人都和她一般都不老不死。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櫻竺時常看著生機勃勃的村莊出神,臉上是滿足和喜悅。但生老病死,世間常態(tài),哪能有人可以無故逃脫。櫻竺用靈力維系村莊,篡改了村中人的命數(shù),后果是櫻竺的靈力越來越弱,身體越來越差,一載一載中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絕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陷入了沉睡。
后來,櫻竺的靈力甚至不能夠支撐住燃燈界的櫻竺花盛開了。無妄看燃燈界的櫻竺花迅速枯萎,掉落,枝干也漸漸萎縮,最后消失。
無妄最終去了人間,但是他沒有去尋櫻竺。無妄獨自在人間生活,貪財好食。
6
無妄在人世漂泊的途中遇見過一個男子。一個窮困落魄又俊美的男子。
無妄遇見那個男子時,他的夫人剛剛去世,男子握著剛死去夫人的手,狹長的眉眼中都是悲傷,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男子哭得情真意切。無妄遠遠地望著那個男子,望了很久。
有鷹從天空中滑翔而過,發(fā)出倉促的叫聲。無妄的內心顫動。
無妄走到男子的身邊,從包里拿出一個饅頭遞給男子。
男子急急抹干眼淚,一雙手有些局促猶豫地接過了饅頭:“多謝師父?!?p> 無妄蹲下身,那女子一看便知是斷氣多時了:“這是施主的夫人?”
男子看著已經(jīng)沒有生氣的女子,點點頭,眼淚又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微風拂過,無妄的鼻尖似是縈了一股花香,無妄想,這男子真是個癡情的人。
無妄站起身:“你可知一個叫無回村的地方?!?p> 男子點頭。
無妄接著道:“無回村中有一寶物名為天空之淚,你如果能得到它,并將那寶物和你夫人的心臟融為一體,便可復活你的夫人?!?p> 男子眼中顯出光芒,他迫切地盯著無妄:“我雖然知道有這么個地方,卻從未去過,不知師父可否告知具體方位?!?p> 無妄化出一朵櫻竺花放在空中:“跟著這花走,花落處便是無回村的所在地。”
男子向無妄道過謝,小心地背起地上的女子便跟隨著櫻竺花離開了。
無回村其實離男子所居之地不遠,可是男子體弱,又背著一個人,所以行得極慢。
可盡管極慢極累,不眠不休的三日后,男子還是到了無回村的村口。
櫻竺花掉落在地上立馬便消失了。
兩棵高大的櫻竺樹佇立在村門口?;ò隃厝岬芈湎聛?,砸了男子滿身滿臉。
男子將女子放在櫻竺樹下。向路過的人探聽無回村和天空之淚的事情。
村民搖搖頭:“我們居住在這里,沒有聽過天空之淚?!?p> 路邊的人看一眼女子:“你如果想救活這個女娃娃,可以找我們的尊長看看?!?p> 男子急切地問:“你們尊長在哪里?”
村民指指櫻竺樹:“是櫻竺樹靈。”
男子點點頭,對著櫻竺樹跪下:““在下顏煜,娘子病重身亡,聽聞此地有物可使人起死回生,故來求取?!?p> 微風吹拂草地,無人應答。
男子鍥而不舍地喊著,天明天暗,雙腿從疼痛到毫無知覺,意識從清明到混沌。
“在下顏煜,在下娘子……病重……身亡,聽聞……此地……有物可……救……娘子……,”顏煜頭往下垂,聲音越來越弱。
他的意識渙散。
7
有人挑起顏煜的頭,花香直入心田,顏煜的眼微睜開,眼前一抹模糊的紅。
那抹紅輕拍顏煜的額頭,顏煜的意識即刻清明,饑餓和雙腿的疼痛也一并襲來,冷汗不停地從額上冒出。
櫻竺直立櫻竺樹下向顏煜問道:“你為何要復活那女子?”
“因為她是我的夫人。”
櫻竺搖頭:“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我復活她?!?p> 顏煜急切道:“只要可以救活她,我可以付出一切?!?p> 櫻竺還是搖頭:“你的一切對我而言沒有意義?!?p> 顏煜黑眸執(zhí)著地望著櫻竺:“那你怎樣才愿意救活她?”
“如果我不救活她,你可會隨她而去?”
“不會?!?p> 櫻竺道:“那如果我救活她的代價是需要你的生命,你可愿意?”
顏煜直起身,堅定道:“愿意。”
櫻竺緩步踱到女子的身旁,蹲下身,手劃過女子的額頭,一朵靈力凝聚的櫻竺花盛開在女子的額上。
櫻竺嗤笑一聲:“你愿意以命換命,那為什么不和她去了?!?p> 顏煜漆黑眸子望著天空:“沒有意義。”
顏煜手緊緊地握成拳:“可是她應該活著?!?p> 櫻竺搖搖頭:“我很不喜歡你?!?p> “可是”櫻竺望著毫無生氣的女子:“我不喜歡你,但是我喜歡她。我覺得她和我有緣?!?p> 顏煜身體松懈下來。
櫻竺探察一番女子,表情漸漸凝重:“我需要一顆活人的心臟才能救活她?!?p> 花香浮動,顏煜深吸一口花香,笑道:“用我的心臟吧。”
顏煜看看盛開著櫻竺花:“您的大恩無以為報,就讓我的身體做這花肥吧?!?p> 櫻竺搖頭:“你不要臟了我的花?!?p> 櫻竺手覆著靈光,取出女子體內已不再跳動的心臟。
一顆淡藍色的寶石浮現(xiàn)在半空中,櫻竺左手伸向顏煜心口,包裹著淡淡靈光的心臟跳動著從顏煜的心口被取出,那淡藍寶石嵌入其中。
櫻竺將鮮活心臟融入女子的身體內。
天空很高也很遠,櫻竺望著天空,晃蕩著雙腿坐在櫻竺樹上。躺在樹下的男子面色慘白,早已死去多時。
女子緩緩睜開雙眼,眼珠微微一轉,整個人便透露出生機。她站起身,容色平凡帶些黝黑,身材嬌小,裸露出的手臂上青筋凸起,很是有力量。
女子的視線在顏煜的身上停留一會。
櫻竺道:“我不喜歡他,你帶他走吧?!?p> 女子的視線從顏煜的身上移開,向著顏煜帶她來時的方向離開。
“死去的人,我要了做什么用。”
女子越行越遠,樹下的男子迅速腐化,在女子行到望不見的遠方時,男子也已化入泥土中。
而在女子行到的遠方,有個和尚擋住了女子的路:“你的夫君怎未和你一同回來?”
女子目光呆滯:“我沒有夫君。從來沒有?!?p> 無妄疑惑:“你莫非不是顏煜的夫人?”
女子捂著肚子:“我懷了他的孩子,身上有兩條生命,必須要一顆新的心臟才可復活,他將心臟給了我?!?p> 無妄看著女子淡然的樣子,疑惑道:“他待你如此情深,你為何卻如此薄情寡義?”
“情深”,女子捂著肚子,笑出了眼淚,“什么情深,都是笑話。”
無妄好奇地看著女子。女子捂著臉,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她越過無妄,目光空洞地向前走去。
“她的靈力將近枯竭,她在等你,你若愛她,就莫辜負了她?!?p> 8
無妄在人間徘徊著,像是行尸走肉。他走走停停,遠遠地望見無回村門口的櫻竺樹,靜靜地看一會,又離開,不停地循環(huán)往復。
無妄知道,知道櫻竺在等他。
無妄定居在離無回村最近的城鎮(zhèn)。
無妄是個長得很好的和尚,又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和尚。閑時他會做一些小玩意逗小孩玩,也經(jīng)常幫助遇見困難的人,無妄在城中的人緣極好。
一群小孩子圍著無妄,無妄的兩手都是五彩泥,不一會兒就捏出了一只五彩的兔子。小孩子一哄而上,無妄將手舉得高高的,笑道:“你們誰能背出一段佛經(jīng),這只小兔子就給誰?!?p> 小孩們的手垂下來。一個小男孩猶豫著走到無妄的面前:“師父,我會背一些,可是背得不好?!?p> 無妄將五彩兔子放在小男孩的手中:“試試看?!?p> 小男孩拿著五彩的兔子,看著同伴們臉上的羨慕之意。一時興奮了,也不管背得怎樣,朗聲便道:“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受想……”男孩拿著兔子,頭漸漸往下低。”
無妄拍拍男孩的頭:“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捎涀×??”
男孩羞愧得點點頭,將手中的兔子往前遞:“我沒背出來,兔子還你。”
雖說著要還,可眼睛還是牢牢地盯著那五彩兔子。
無妄笑道:“兔子給你了,就是你的了?!?p> 男孩抓著兔子,緊張地抬頭看著無妄:“沒背好也是我的了?!?p> 無妄含笑點頭。
男孩如釋重負,抱著兔子跑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兔子遞給女孩:“你喜歡這兔子,給你。”
女孩同樣小心地接過了兔子,滿臉都是欣喜的笑意。兩個小孩手牽著手跑遠了。
可其它小孩不樂意了。
“為什么一定要背佛經(jīng)啊。無妄師父,我會背古詩的。”
“我也會背好多詩句啊。”
“……”
無妄笑瞇瞇地看著小孩們吵鬧,理所當然道:“因為我是和尚啊,只聽得懂佛經(jīng)?!?p> 烈日下,有一紅衣一白衣女子踏入茶館,無妄眼角的余光跟隨著他們,直至兩女子消失在茶館內。
孩子們不依不饒:“就要,我就要?!?p> 無妄敲敲桶邊,板起臉:“好了好了,一人一個好不好?”
小孩們立馬安靜下來,齊聲道:“好?!?p> 無妄取出五彩泥,專心地制作出一只只五彩兔,不到半個時辰,桶中的五彩泥便空了。地上的五彩兔正好被孩子們分完。
無妄從懷中取出一些碎銀,交給其中一個小孩:“這是這段時日的房錢,你拿回家將它交給你父親?!?p> 小男孩拿著錢,不舍問道:“師父你是要走了嗎?”
無妄點頭。
孩子們依依不舍地拉著無妄的衣袖:“無妄師父你還回來嗎?”
無妄摸摸孩子們的頭:“我會回來的,我們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