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煊赫瀚海鐵面,兩頰顴骨凸高隆起,吊睛眼。天生一副刻薄樣。飽含滄桑的渾眸,中一點卻有熊熊烈火在燃燒,使人為之沸騰。在朝堂上他是諫直言行正事的宰相,于府內(nèi)他是冷血無情、唯我獨一的杜煊赫。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是非分明且容不得一粒沙子。例如府中若有行不正者,若被杜煊赫發(fā)現(xiàn),定然當(dāng)日便會被趕出府去,終生不得再入都城。故而府中之人無不恪盡職守,做好自己的本分。更多的是來自于對他的恐懼。
而他的事跡也如他的名字一般彪炳,他年輕時曾帶兵一路攻入昭國,打得昭國幾番投降。攻略其幾座龍虎城池之地,最后昭國只剩半壁江山。杜煊赫一戰(zhàn)成名,是離國當(dāng)之無愧的戰(zhàn)神。
可既然封神,自然也有他幾乎不近人情的原由。
杜嵋莊雖是他的女兒,可終究覺得這其中一定是有一層隔閡的。否則為何只要看到父親,她就冷汗淋漓,不能言語。
“父親這些年來這么對你,你不會怪罪父親吧?”杜煊赫鷹隼匯聚在杜嵋莊小巧一張臉上,這危急的口吻讓原本就不安的杜嵋莊愈發(fā)惶恐。
“女兒……不……不敢。”她有些口吃了,因著父親,手中抱著的“青梅竹馬”險些掉落,虧得小翠反應(yīng)及時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捧住了它。
杜煊赫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瓷器,有愁疑凝上臉龐。他繼續(xù)說:“前幾日可是你可是偷偷進宮去看小九皇子了?”
杜嵋莊頭墜得更低,看著腳底一雙繡花鞋,怔怔的。
杜如誨一切了然于胸,看破不說破。
他起身,走到門外?!胺判陌?,小九皇子遲早是我杜家囊中之物。”他坦言,是帶著冰山般的襲冷。
杜嵋莊不由自主的將懷中“青梅竹馬”抱得更緊。
扶搖宮主近些日子來到不曾有甚么大動靜,從人們飛亂的口中漸漸也就歇了下去。
各宮中都在為迎新年的到來而做準(zhǔn)備,宮人們裁幡織緞為試新衣,于陋房之中畫彩描金。而反季的花數(shù)列隊排,連草木仿佛都要爭奇斗艷一番。
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達官貴人,亦或是民間小販無不為新年而精心策備。
扶搖宮因?qū)m人稀少,一派落寞衰敗之氣。枯草于庭前生了又?jǐn)?,敗了又長。無人打理,快比人高。
李曲淮坐在秋千上,手扶兩條繩索,略帶沉思。人在北疆時,身后一直有位高人相助,但一直也沒能想明白這背后的人到底是誰?李曲淮皺起如峰菱般的眉,想起太后那一張慈藹和親的面容,隨即又否定了這一認(rèn)知。太后那時遠在大邱的妙佛寺中清修,大邱離北疆更是遙不可及,所以,不會是太后。反觀之,更有可能做到這一切的不應(yīng)該是父皇嗎?他發(fā)問。
當(dāng)裴燦第一次見李曲淮時,就用藥迷昏了他。當(dāng)李曲淮最后一次見裴燦時,裴燦卻說他們的碰面只是偶然。裴燦告訴他,用藥迷昏他的確是離帝施令,不過后來發(fā)生的一切的確不是離帝所為。
李曲淮跳下秋千,嘴角處叼著一根草,邪笑略顯浪蕩風(fēng)流。今日他著一身紫衫斕袍,有一薄蠶紗罩在最外頭,其色若隱若現(xiàn),有超脫意境之唯美。這紫衫脫顯他雍雍高貴典雅之氣,讓原本白凈的臉更賽江雪。
被李曲淮旁支去內(nèi)務(wù)府的萬鄔冒著冷穿梭在宮墻之中。巍峨高大的朱墻隔絕了世外一切的喧囂,將所有的人困在里頭,生死由命定。萬鄔跟在這群小監(jiān)的最后頭,邊走邊瞧這華麗又出奇的皇宮。
甬道內(nèi)由青石板平鋪本是直且滑,但由于皇宮中低下之人眾多且都經(jīng)由此路,故有幾道板子已被踩得翹起頭首。人若是大意,便會摔得鼻青臉腫。
伴著幾聲“吱呀”才堪堪進到炭庫,里頭領(lǐng)事算是個有頭臉的,高高撅著厚嘴巴子****的掐著一個小監(jiān)的耳朵正在訓(xùn)罵。小監(jiān)不敢怒不敢言只得忍受著,眼淚卻是刷刷的往下流。前幾個膽大的小聲嘀咕:“這就是鳳凰宮那廝,聽說因撞見二皇子與宮女親熱被罰到內(nèi)務(wù)府做苦活?!?p> “這廝長的細皮嫩肉的,我聽說這內(nèi)務(wù)府的幾個領(lǐng)頭就愛搞這種貨色……”
萬鄔看著那被擰耳的小監(jiān)驟然捏緊拳頭,可一想這里是皇宮,她若出手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與此同時,有人喊著:“阿莘,阿莘。”無人答應(yīng),略夾怒氣又問了句:“阿莘是誰?”
萬鄔忽然想起“阿莘”好似是李曲淮給她在宮中取的渾名,即刻放開聲答應(yīng)并跑過去。那肥頭大耳,唇上黑髯亂長,一雙瞇瞇眼的大監(jiān)不耐煩的將一筐炭火扔到她懷里。萬鄔方才接住,筐里的炭灰飛的到處都是,禁不住咳了幾聲。
大監(jiān)嘲諷的冷笑一聲,就接著喊下一個人的名字。萬鄔轉(zhuǎn)身要走時,看著懷里的炭火先是一怔,隨后悄然取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碎屑,一風(fēng)指彈到那正在訓(xùn)人的炭庫領(lǐng)事膝蓋上。領(lǐng)事“哎喲”慘叫一聲,跪在地上捂著腳叫聲更是撕心裂肺。
柏寶保輕揉著紅腫的耳,杵在一旁沒什么動作。李逵安人雖在地上,嘴上臟言臟語卻是不斷飆出,不饒人不饒地。柏寶保側(cè)身望向那門外走遠了的削瘦的身影,汪汪雙眼里含著光。
萬鄔捧著一筐子炭,走出平直的甬道后,迷了方位。因方才出手助人耽擱了時間,原來的隊伍已經(jīng)尋不著。這偌大的皇宮,萬鄔就猶如一只小小的螻蟻,在左右中來回穿梭,何時才是盡頭?
就在思量之余,從赑屃像后走出一個人。未看清模樣,一揮拳亟亟?jīng)_來。萬鄔右閃,一筐炭登時扔向空中,左手扣住偷襲者右臂,輕松向下一壓,偷襲者便被壓制住了。炭再落下時,萬鄔右手接住。
萬鄔看他的衣著絕非普通人,其腰間也掛著一枚與李曲淮極其相似的玉墜。她微微松手,預(yù)判這應(yīng)是宮中貴族。
李曲棠借勢猛然起身,一把鎖住萬鄔纖細的咽喉。
“救那個奴才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會有這一朝?”李曲棠手中力道猛進,像對待牲畜一般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