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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年說鼠人

第五章 曬場閑話(二)

鼠年說鼠人 瑾握國 1807 2020-12-17 10:41:42

  化肥塊越積越多,隊長又走了,有人說起閑話?!斑@一個個堆著,多像大黑面包!”望著場上一個個排得整整齊齊,大小勻稱的化肥塊,喬得龍說。

  “真可惜,不能吃。什么時候真的面包多到這樣放著,沒人拿,那就好了!”不知誰接了一句。

  “什么時候,共產(chǎn)主義唄!”莊富生看著,也發(fā)生了遐想,他很自信地說。

  “共產(chǎn)主義?共產(chǎn)主義也做不到!”汪茂才首先表示不相信,“放開肚皮吃飯,不要錢,可人們并不吃飽了就算?!哧犛袀€徐二寶,吃粥他用兩個缽頭舀,別人給他提意見,他還向人發(fā)牢騷?!程觅N的這個大字報,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呢?!?p>  莊富生還是要大家相信,他上過政治課,讀過社會發(fā)展史?!暗搅斯伯a(chǎn)主義,物質(zhì)條件極大地豐富,人們的思想覺悟也極大地提高,”他牢記政治課本上關(guān)于共產(chǎn)主義社會的兩個要點句,并進(jìn)一步解釋,“就是說,一方面,東西多,多得拿不完;另一方面,人民的思想覺悟都非常高,不多拿。即使一時不那么豐富,也會互相謙讓的?!?p>  “呵,還有這一天呢!”

  “天下奇談,我還沒聽說過?!?p>  “你想得好,這是你自己編的吧!”

  在場的人七嘴八舌,不相信。莊富生就像一個販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面對著一群懷疑他在販賣假藥的看客一樣難堪。但他自信真理在自己手中。他引經(jīng)據(jù)典,說這是馬克思、恩格斯科學(xué)社會主義理論預(yù)言的。然而,這些人不管你什么理論,誰的預(yù)言,他們講實際。

  在一旁一直不則聲的周大福是生產(chǎn)隊的民兵排長,他最有敵情觀念,似乎感到這是在宣揚階級調(diào)和,有問題?!澳慵医夥徘坝心敲炊嘭斘?,也沒有主動拿出來分給人嘛!”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這是一個令莊富生尷尬的問題。周大福這家伙總是這樣,常常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而且往往是在莊富生比較神氣的時候。莊富生又一次責(zé)怪自己忘乎所以。怎么說呢,他無話可說。

  “要你還當(dāng)?shù)刂鳎憧戏置??”周大福好像覺得上面一句話說得還不夠有力,繼續(xù)追問。

  “以我現(xiàn)在的覺悟,那是一定的!”莊富生想這樣回答,然而,他馬上又覺得這樣說問題更大——你還真想當(dāng)?shù)刂??他又想說,“過去搞革命時,有這樣的人。彭湃參加革命,就是從自己家里開刀的,他把自己的土地、財物分給農(nóng)民,組織革命軍隊……”可是,那又說明什么呢,說不定還會說是投機革命呢!況且,他問的是你家,你自己,莊富生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參加革命的,但他們并未從自己的家里革起,還說什么呢!

  盡管莊富生尷尬地笑笑,不則聲,可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這上面,周大福發(fā)揮起想象,“要不是解放、土地改革,富生現(xiàn)在當(dāng)小老板,還跟我們一起干活么?一定戴著瓜皮帽,穿著長袍馬褂——嗯?你的租子什么時候交啊?”他裝腔作調(diào),諷刺意味十足,引來笑聲一片。莊富生像霜打過的禾苗,耷拉著腦袋,再也沒有說話的余地了。

  也許是發(fā)覺了莊富生窘迫不堪的神態(tài),也許是覺得周大福這樣說有點太過分,汪茂才幫著說話了:“別這樣說了吧!莊富生也未必會當(dāng)小老板,他上面的哥哥不也是放著老板不當(dāng)去參加革命的么?”

  這是事實。隊里人都知道莊富生三哥在中學(xué)讀書時就參加新四軍了,并且隨軍北撤、南下,后來在外面做不小的事呢!雖然30多年從沒有回老家鄉(xiāng),但從本地一些在外面做大事的那些人那里,他們也知道這些情況。

  周大福的話打住了,汪茂才又說起莊富生家過去的事來?!澳闵厦娴母绺缃憬?,小時候和我們常在一起玩?!彼麖淖约赫f起,“那時你家住的圓溝里面,方圓有十幾畝,中間是高墩子,長滿了竹子,圓溝兩邊長的都是樹。樹又多又大,有的兩個人都抱不過來。高墩子中間是廒房,獾子常在那打洞,把墻都拱倒了?!彼阅慷谜叩纳矸?,向莊富生及在場的人描述,“東邊河邊有吊橋,吊橋北面有棵大梨樹,我們常在那里洗澡偷梨子吃。他們看到也不罵。有時高興,老二、老三還坐在吊橋上看我們跳水,跳下去,上來就給我們一個梨子?!?p>  汪茂才一邊摜著泥坯,一邊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往下說:“那時,你的一個姐姐也學(xué)游泳,”不知怎的,汪茂才開始好像對莊富生說的,說到這里卻變了人稱,“她穿的是一身白府綢的衣裳,從水里上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上岸,就捂著身子嗷嗷叫朝家里跑,我們都在旁邊看了笑……”

  他講著,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聽,有時插兩句,老一點的證實,確是這樣;年輕一點的感到新鮮,或略加粗俗的打笑。莊富生也一直在默默地聽他說,他聽過不知多少遍了。他對“他家的莊園”的印象就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言談中形成的。每當(dāng)聽人們這樣講的時候,莊富生說不出是什么味,是贊揚?是批判?是取笑?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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