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太妃

　　大和三年，臘月二十八，是大皇子百里臨之的生辰。

　　由于是天朝第一位皇子的周歲宴，所以規(guī)格比三位公主的要高一級。這天一早，百里豐旻就打發(fā)宋淵過來送了一批豐厚的表禮，連帶著韓淑妃和閆聿妃她們也各有表示。

　　戚榮語望著景嚴宮那長長兩排寶箱，頭疼似的扶額，轉頭對清歡說道，“先挑幾樣臨兒能玩的放到他屋里，其余的都存進庫房吧”。

　　她剛吩咐完，容臣便一臉無奈的替清歡回道，“娘娘，庫房已經放不下這么多東西了，您看要不再騰一間出來？”。

　　戚榮語幾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皇帝這個大手筆是準備讓整個后宮都看了羨慕嫉妒然后記恨上她嗎？

　　就在他們幾個下去找合適的耳房做庫房用時，一個身著褚紅色繡福紋宮裝的婦人帶著一隊手捧珍寶的宮人走進來。

　　戚榮語并不認識此人，只是看著她身上穿著并不似普通嬤嬤，清桃識相上前一福身，而后問道，“奴婢進宮時日不長，未曾見過嬤嬤，不知您是哪個宮里的？”。

　　面前婦人端起和藹的微笑，對著戚榮語一福，輕柔開口，“奴婢是康太妃的貼身宮女，您喚奴婢漱汾即可”。

　　戚榮語被這樣一提醒方才想起來，以前在閨閣時，好像確實聽母親提起過有一位康太妃自玄宗皇帝登基后便去了國寺祈福，從未回過宮，甚至連宮宴都一概告病不出。

　　“原來是漱汾姑姑，您這會兒來可是奉了康太妃旨意”，這么想著，戚榮語客氣的回道。

　　“昭儀娘娘客氣了，奴婢確實是奉康太妃之命前來恭賀大皇子生辰之喜”，漱汾常年待在康太妃身邊，已經習慣了不管到哪里去都被恭敬對待，故也很自然的讓宮人們將東西搬下去，自己則同戚榮語攀談起來。

　　“本宮進宮一年有余，甚少聽到康太妃消息，不知這次是否有何特別”

　　“如昭儀娘娘所說，康太妃已經在國寺祈福三年期滿，三日后便是回宮的日子，趕上大皇子生辰也是巧合”，漱汾慈祥的眉眼間透露著一絲老練和狡猾。

　　今日堪稱是戚榮語最累的一天，不但要安排宮宴事宜，還要為沒人提前通知她的太妃回宮著手做準備，另外還要安撫因不滿娘親太忙而沒空哄他的百里臨之小胖子，最最重要的是兩日后還是除夕這樣的大日子。

　　小孩子的周歲宴唯一的看頭，就是抓鬮。

　　百里臨之在眾人的注視下，從他爹懷里掙脫開，好不容易摔了兩個跟頭才走到大紅色的福被上。

　　先是腦袋晃呀晃的在人海中尋找他娘的臉，而后一手掐著一個金算盤，另一只手攥著一把小弩弓，竟然最后還用嘴叼著一支鳳凰于飛寶玉釵，精準的來到他娘親面前，統(tǒng)統(tǒng)往她手里一塞。

　　戚榮語驚掉了下巴，她兒子也太貪心了吧，抓了三樣東西最后還得都捧給她，要讓別人看見了還指不定以為她怎么瞎教孩子呢。

　　宗婦們看到這一幕，也不知是誰帶頭說了句，“大皇子真是文韜武略，天資聰慧啊”。

　　其他人具附和，“是啊，這金算盤可不是指大皇子日后懂得借鑒皇上的節(jié)儉之道，弩弓代表武藝精湛嘛”。

　　“蕙昭儀教子有方啊”

　　“是啊，大皇子是個可塑之才”

　　……

　　戚榮語還算游刃有余應對著宗婦們的奉承，思忖著幸虧皇帝沒跟著一起摻和，不然這些人大概能再變著花樣夸完全程。

　　最后一場讓眾人期待已久的壓軸大戲，是加封。

　　和公主一樣，皇子亦是滿周歲進行爵位加封，早是早了點，但這也體現出皇家對每一位子孫的重視。

　　接著戚榮語又聽到了一大通睜著眼睛瞎說話的旨意，“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皇子百里臨之，朕之一子，醇謹夙稱，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無虧，睹儀度之從容，今授以冊寶，封為恪王，欽哉”。

　　戚榮語低頭跪在地上，靜靜聽著冊文，心下多念了兩遍‘恪王’這個稱號，覺得這封號既不失格也不逾矩，當即代替兒子叩謝隆恩。

　　玄宗皇帝最近比較大方，才剛加封完大兒子，過了一日又下達了另外兩道加封二公主和三公主的旨意。

　　即二公主正式交給商昭媛撫養(yǎng)，且封為‘懷敏公主’，三公主則跟著生母冷貴嬪一同在斑斕殿生活，封為‘宣辛公主’。

　　康太妃是在正月初一這天返回宮中的，這也是先皇仙逝后，她頭一次再次踏進皇宮。

　　皇帝攜韓淑妃等人一齊立于奉天殿門前，聲勢浩大的迎接康太妃的回歸。

　　“都是自家人，皇帝還這樣大陣仗，哀家在國寺待慣了，倒也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此時康太妃端坐在咸安宮，由玄宗皇帝陪著說話。

　　“不管太妃您是否在意，都是朕的一片心意，況且您對朕和母后有援手之恩，朕不會忘記”，百里豐旻面上一片溫和的搭話，在康太妃面前倒真卸下了幾分架子。

　　康太妃和仙去的太后之間的牽扯，還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那時的良貴妃（皇帝生母，已故太后）還只是一個貴嬪身份，和時位從一品的康妃簡直是云泥之別，正是在這時她被奸人所害，先皇更是差點因此將百里豐旻貶黜至窮僻之地，幸得康妃袒護才讓良貴妃洗刷冤屈，有了后來的地位。

　　戚榮語任由清歡為她輕輕梳著頭，又挑了一件素凈的頭飾讓清桃為她搭配，“這么說，康太妃當年對皇上母子有恩，所以皇上對她才會格外上心”。

　　“尚衣監(jiān)的老嬤嬤是這么說的，畢竟是皇上登基以后唯一一位被接回宮的太妃，看這情形，想來老嬤嬤說的不會錯”

　　清桃挑好同色系一整套宮裝，在一旁等候清歡為戚榮語戴好最后一支珠玉寶釵，她便可伺候主子穿衣了。

　　康太妃回宮第二日，以韓淑妃為首的諸妃皆在卯時三刻來到咸安宮請安。

　　這是戚榮語第一次細致打量康太妃，只見座上首一位打扮端莊貴氣的知命之年婦人眼眸含笑的注視著她們，聲音沉穩(wěn)有力的開口，“你們有心了，還能來看望哀家這把老骨頭”。

　　“您說哪兒的話，能來咸安宮陪您解解悶是臣妾們的福氣”，閆聿妃搶先韓淑妃一步搭話。

　　“這是聿妃吧，哀家記得在東宮時還見過你”，康太妃同樣笑瞇瞇應著，順便問起她兒子，“二皇子幾個月了，下回也抱來給哀家這個老婆子瞧一瞧”。

　　“傅兒已經八個月大了，只要您不嫌棄這孩子鬧騰，下回妾一定帶他來陪您”

　　閆聿妃向來是最會討機靈的，她言語間對康太妃的諂媚任是馬婕妤這樣蠢笨的人也都聽明白了。

　　“太妃可不能厚此薄彼，二公主三公主還有恪王也都等著在您膝下承歡呢”，韓淑妃接上閆聿妃的話，輕快說道。

　　“好好，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如康太妃這樣從后宮殺出來的人，又怎會不懂她們的暗自較勁，只是不偏不倚的回道。

　　漱汾在康太妃身邊伺候，眼神在座下妃嬪中轉了一圈，待望見那抹碧色身影時，她附在康太妃耳邊細聲嘀咕幾句。

　　康太妃朝她所說的位置多看了幾眼，說道，“蕙昭儀走上前給哀家瞧瞧”。

　　戚榮語聞言，帶著疑惑翩然起身，緩步走到殿中央，“妾昭儀戚氏拜見康太妃，太妃娘娘萬安”。

　　康太妃眼神愈發(fā)柔和，瞧著戚榮語一身不驕不躁的姿態(tài)，心下不禁對她更滿意幾分。

　　“前幾日恪王周歲宴，哀家未來得及參加，既然你今日來了咸安宮，哀家這有一物要贈與恪王，你便代他收下吧”

　　漱汾心領神會的奉上那只精致小巧的匣子，她直接送去了清歡手中，既沒說是何物亦不在眾人面前打開展示，這讓余下的妃嬪更是好奇。

　　康太妃畢竟是上了年紀的，和她們只說了不到兩刻鐘的話便神色倦怠，韓淑妃見勢，只得帶著后妃們告安回宮。

　　才出了咸安宮，就碰見在自己前頭出門的閆聿妃，戚榮語將欲上轎攆，便被她叫住。

　　“蕙昭儀，也不知你怎么養(yǎng)兒子的，不但連皇上夸贊恪王，現下連康太妃都對你高看兩眼，本宮好生羨慕啊”

　　戚榮語望著她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亦陪她打上了太極，“臨兒活潑，二皇子穩(wěn)重，皇上和太妃看中與否全憑個人喜好，怎么會是妾能左右的呢”。

　　閆聿妃在心里冷笑一聲，合著她這意思是恪王的性格更討喜？

　　“穩(wěn)重一點也不是壞事，至少日后進了弘文館（皇子們上學的地方）也能靜下心來談學問。倒是恪王，這樣歡脫的性子，會讓皇上頭疼的，蕙昭儀還是多管教管教的好”

　　戚榮語依舊是假笑著回道，“索性妾才是臨兒生母，這些事不敢勞煩聿妃娘娘您操心，往后的日子長著呢，替兒女謀劃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妾還有許多宮務要處理，先告辭了”。

　　說罷，戚榮語也不管閆聿妃鐵青的臉色，扶著清歡手臂，自顧登上轎攆離開。

　　閆聿妃抬起纖長的睫羽，冷冷勾唇一笑，蕙昭儀，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