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油燈枯盡,而夜空無垠。
星空,渺遠無盡的星空,數不清的星星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芒。月亮,以及詛咒之月,它們一同懸掛在頭頂。白月使人安寧,咒月有著神秘的美,這是蒂莉婭對它們的一概認知。
如果月亮其實長著一對碩大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這個星球,咒月上多出無數虛幻空靈的嘴巴,像是等待著吞噬這個世界,人們會是什么感受?
克希拉爾終于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四小時后,群星歸位。戰(zhàn)神徹底隕落,古神掙脫封印,夜魘揮起仿佛能遮蔽天空的巨翼,末日真正地來臨了。
夜魘是蒂莉婭的神話生物,傳聞它們有著不可名狀的身體,外表不斷變幻,唯一能夠觀測的只有它的大概體型,那就是有著一對無垠黑翼的畸形鳥類。傳說夜魘是古神的雙臂,共有兩只,被封印在陰影群島之下。當他們伴隨古神蘇醒,末日的災殃必會降臨世界。
白月不再純潔,它的表面生長出一對肉眼可見的巨大眼球,死死盯著任何一位與它對視的存在。而咒月上的嘴巴同樣清晰,無數的嘴蠕動著,給人頭皮發(fā)麻的不安感。星星,所有可以看見的星星,此時仿佛都具有惡意地,將自己不潔的光輝照向大地。
“玩?zhèn)€錘子玩!?。 ?p> 縱使身為代理神,克希拉爾也不禁憤怒出聲。
“怕什么,待會兒還有更刺激的呢?!?p> 雷伊頓樂呵地安慰道。
果不其然,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那是純粹的暗,散發(fā)虛無感的暗,仿佛那里真的什么都沒有,包括空間,時間,光線,一切都在那里死亡了。這是夜魘的巨翼。
“還帶致盲效果,是吧?”
克希拉爾不知道說些什么,像是給自己鼓勵般玩笑道。
“好了,走吧。墜到海底,前往那座城市,你就能直面古神?!?p> “我知道...這是第三遍了。”
克希拉爾有些敷衍道。
他正站在陰影群島的邊緣,誰也不知道島上有著什么樣的危險。所以,他打算等待機凱種們的支援,還有艾多瑪,卡露夏,空倫。雖然他的位格在蒂莉婭已是最高,但由于并不熟練眾神的權柄,而且這些權柄終究不是他自己的,所以克希拉爾無法確保自身的安全。
在陰影群島的某個地方,有著一個湖泊,這湖泊連通著所有海洋。在這里的地底,有著一座失落的城市,傳說這里叫做...拉萊耶。
眾神正是在這里加固的封印,而克希拉爾的目的地也是這里。
“希望他們快點來吧...”
克希拉爾打了個哈欠。
...
北大陸,中部地區(qū),上空。
機凱種艦隊懸浮在云層之間,不斷尋找著夜魘的本體。經確定,一只夜魘位于北大陸,而另一只位于南大陸。它們無意識的游走,并會隨意摧毀一些有生命存在的地方。
“未知波動持續(xù)出現在輝煌城上空,具體坐標為...”
“已確定未知波動出現頻率?!?p> “我們推測夜魘會在五分鐘后接近普里亞德,目前坐標...”
一艘空艦的指揮室內,指揮官馬爾杰正認真的分析艦員報告。他有著一張瘦長的臉,薄薄的嘴唇以及細長的鼻梁,還有武士般冷漠無情的眼睛,那毫無波動的藍色瞳孔沒有轉動,停留在面前的全息投影文件上。層次分明的棕色頭發(fā)上別著一個銀灰的男式發(fā)卡,把一小撮頭發(fā)樹立在腦袋后面,加重了他危險的武士感。
“艦長,該做出決定了?!?p> 助手彼特拉克提醒道。
“我認為各位的推理沒錯,可以準備進行伏擊了?!?p> 馬爾杰清冷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遍布指揮室。
“警告!未知波動加劇!”
一位艦員突然大聲喊道。
沒等馬爾杰作出反應,一陣狂風襲來,將空艦險些吹到地面。
“快!啟用能量護盾!”
聞言的艦員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崗位,啟動能量護盾,成功使空艦在徹底墜落前恢復正常。
“剛剛的風,數值過高,差點超越最大值?!?p> 彼特拉克憂心忡忡地指向一位艦員面前的全息工作臺。
“是的,它帶有幾乎半個星球的大氣壓...”
馬爾杰緊縮眉頭,短暫的思考后下令:“如果夜魘能持續(xù)以這種風攻擊我們,本艦將在三百秒左右失去所有能源。我們的每一秒都很珍貴,我的計劃是,使用剩下所有的能源,啟用全知偵測系統(tǒng),然后...”
“向其他空艦發(fā)送夜魘坐標,然后引爆本艦?!?p> 彼特拉克補充道。
指揮室內安靜了幾秒,最終所有艦員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我們啊...”
彼特拉克有些感慨地看向周圍的艦員。他們共同經歷過太多事情,從作為機械之神的仆役到獲得自由,再到探索廣闊的宇宙,再到認識許多新文明...每段記憶都被彼特拉克儲存在記憶芯片的最淺層處。
“我們是機凱種,”
馬爾杰少見地露出笑容,
“有命則逝去,至死為結局,”
“戰(zhàn)無不勝,向死而生。”
說完,似乎考慮到這句話有些太人性,他又笑著補充:
“以上?!?p> 能量在被飛速消耗,所有機凱種都成功找到了夜魘的具體位置。
空艦義無反顧地撞向那個虛幻迷離的存在。
緊接著,燦爛的花火在無光的天穹中閃耀,正如很多年以前,人類同樣做過的那場戰(zhàn)爭。
...
“太多了...”
赫莉斯站在森林的高處,緊張地看著那團蠕動的黑暗靠近過來。
在黃金公主事件后,她再次回到了多年值守的森林。這段時間,她仍像往常那樣,偶爾懲戒一下偷獵者,或是狩獵危險的魔物,讓森林和平安寧。
但是,當夜魘的巨翼籠罩天空,黑暗仿佛有了實體。它們活了過來,蠕動著,一點點吞噬任何存在光明的地方。
“我們沒法傷害到那些暗影!”
一位鹿人氣喘吁吁地趕到她身邊,焦急地匯報道。
“不要害怕?!?p> 赫莉斯擠出一個笑容,故作安穩(wěn)地拍了拍部下的肩膀。
“隊長!它們快要來了!”
部下有些氣惱地再次重申。
“我曾跟黑法師交談過幾句,你猜他是怎么評價這個世界的?”
沒等部下回答,她自顧自地補充道:
“我們都是一群逐光的飛蛾,永遠尋找著命中的燭火。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說完,這位傭兵團的隊長拔出利刃,轉過身,將劍尖指向那團黑暗。
...
利亞德將那塊剛剛擦拭完闊劍的抹布隨手一扔,然后站起身。
“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先生,北區(qū)已經完全被異獸攻陷,內城的防守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南區(qū)已經被稻草人們攻陷?!?p> “東區(qū)基本沒有防衛(wèi)力量,所有東區(qū)治安官都在那里殉職?!?p> “西區(qū)還有一些騎士在頑強抵抗?!?p> 部下們不分先后地將情況匯報給利亞德。
這位新晉治安長沉默了一會兒,眼神忽地飄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那里突然出現一點光明,又轉瞬即逝。在窗臺上,盆栽里的植物已經破敗腐爛,鮮艷的花瓣早已泛黃。
在外面的街道上,游吟詩人正悲愴地唱著:
“花開一度后,將與世長辭!”
沉重的呼吸,很多沉重的呼吸,部下們緊張的情緒直觀地出現在利亞德腦海中。
“治安官條例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利亞德向他們發(fā)問。
“我們是秩序的守護者,混亂的仲裁者,我們是王國的利刃,我們是漫漫長夜中的燈。”
一位心腹很快將那句話誦讀出來。
這句話,使得所有人的心情都振奮起來了。
利亞德什么也沒說,他推開門,徑直走向大街。
“花開一度后,將與世長辭!”
門外的游吟詩人再次唱到了這一句話。
利亞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左手持劍,右手持燈,向黑暗深處走去。
...
“酋長,該死的稻草人把大批異獸送進了城內!”
一位獸人慌張地跑進酋長的營房。
“慌什么,哼?!?p> 酋長冷哼一聲,身上的甲胄發(fā)出沉重的聲響。
“父親,你要去哪?”
他年幼的孩子輕輕拉住他的手臂。
“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回來?!?p> “酋長!外面...”
“很快回來。”
酋長沖著那位獸人強調一句。
他取出自己的武器,走出了營房。
他沒有回頭。
...
“母親!王!”
精靈們哭泣著跪倒在已經枯萎的世界樹樹干下。
“振作起來,各位!瘟疫行會的人已經開始在各城市內投毒,那群野蠻的矮人不會好過的!”
一位精靈努力地想要安慰其他人。
“這叫什么?”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人們正踏上天堂之路,人們正走向地獄之門?!?p> 他激情地演講著,眼睛凝望著完全漆黑的天空。
...
“要變天了?!?p> 矮人王莫戈里恩那灰色的瞳孔望向窗外。
...
“末日如期而至,我們都是一群匍匐在古神面前的可憐蟲。”
艾克?烏蘭將這句話寫在筆記上,然后取出毒藥,服毒自殺。
...
陰影群島。
見援軍已經到齊,克希拉爾正式走上陰影群島。
他明白這一步意味著什么。
他的身后一無所有,他的面前應有盡有。
他已經沒有退路,這是身為克希拉爾必須做的事情。
“每一段旅途都有終點?!?p> 喬良在心中這樣想著,義無反顧地向前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