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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傾人而你傾城

(六十一)請王公子在我家少爺出歇息

月色傾人而你傾城 藺沄 3060 2020-03-06 20:00:00

  王家作為汴京首屈一指的商業(yè)大戶,其掌業(yè)者王蒙正又是商會會長,在多年的明爭暗斗中,王蒙正與趙禎配合緊密又默契,這其一便是王家利用在汴京的權(quán)勢地位,協(xié)助朝廷組織民間賑災(zāi)力量。

  雖從未上過賑災(zāi)前線,但王若素對賑災(zāi)——尤其是黃河決堤這門子災(zāi)情早已爛熟于耳——幾乎每過一兩年,黃河要么決堤,要么有決堤的危險。每當此時,父親便會響應(yīng)朝廷號召,組織商會成員捐款捐物。王家,作為帶頭人,自然是捐得最多的。

  自信對黃河水災(zāi)已做足了功課,對即將面對的災(zāi)情已有了相當?shù)男睦頊蕚?,但當她真正進入災(zāi)民聚集的冠城縣,還是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為了躲避洪水,附近村縣里的災(zāi)民紛紛簽到城南的緩坡丘陵間,一眼望去盡是災(zāi)民自發(fā)搭建的茅草帳篷,歪歪斜斜,破破爛爛,似乎難以遮風(fēng)擋雨。不遠處,丘陵腳下,水面上漂浮的樹枝、雜物、早已泡的發(fā)脹的動物尸體、丟棄的衣物、木頭以及各種垃圾,隨著洪水的沖刷一圈圈地堆積,發(fā)散出難以名狀的氣味。而遠處,眼目可及的冠城縣城早已一片荒澤,升斗小民的屋子早已淹沒在渾黃的洪水之下,只有豪門大戶高挺的屋頂零零散散的露水面。

  黃河決堤已有二十余天,朝廷賑災(zāi)的物資雖前前后后相繼送入,但因交通阻斷,物資運輸困難,這里仍然極度缺衣短食,災(zāi)民個個蓬頭垢面,面色蠟黃,聽見王若素一行人的響動,紛紛從帳篷里鉆出來,用透著饑餓精光的眼睛悄悄打量他們,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在外頭蠅蠅作響的議論聲中,姍姍來遲的冠城縣知縣范可平帶著三五個隨從終于從一處緩坡后快步走來。他昨日便得知汴京商會會派人運送賑災(zāi)糧食過來,心底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商會的救命糧再不送來,這里就快揭不開鍋了。

  “哎呀,王總管,怠慢怠慢!辛苦辛苦!”范可平人還未站穩(wěn),話已先到。

  雖然素未謀面,話卻十分準確地對著王民財喊。

  王民財臉上掛著慣有的微笑,與為首的范大人寒暄兩句后,忙將王若素介紹給他。

  范可平早就從王民財對這位年輕公子的恭敬中看出他地位不凡,而他卻故意視而不見。因為他平生最頭疼的事就是與這些年輕又頗有身份的貴公子交往——他們要么紈绔,要么自命不凡,仗著家里的權(quán)勢財勢胡作非為,從不把自己這樣的地方官放在眼中。這次黃河大水,朝廷已經(jīng)派了一個年輕人過來,雖然他目前為止沒給自己添麻煩,但他每天進進出出,一副對治理水災(zāi)很有興趣的樣子,也頗讓自己頭疼,保不齊給自己添亂?,F(xiàn)在又添一個看起來細皮嫩肉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貴公子,實在令他笑不起來。心里只想著,希望這個貴公子只是來混幾天,好回去給有權(quán)勢的老爹交差!

  心里的愿望給他添了幾分和氣,他扯出一個笑容,勉強與王若素說了兩句,便引著眾人朝糧庫去。

  說是糧庫,其實就是個臨時開辟出來的山洞,地上簡單地鋪了桐油布。幾人走進去瞧了瞧,里面余糧所剩無幾。

  引眾人退到山洞口,范可平毫不遮掩地表示,若汴京商會的捐糧再不運送過來,他手上的糧食最多再堅持兩三天。

  王民財?shù)溃骸胺洞笕擞兴恢?,一路走來,洪水斷了不少官道,小路崎嶇難行,十幾輛板車都出了問題,公子下令將最結(jié)實的板車挑出來隨我們先行,這才保證了這一千石糧食先送過來。”

  其實這也并非王若素下的命令。挑選最結(jié)實的板車載著糧食先行其實是財叔的提議,她不過拍了板,財叔是見范大人對她不太恭敬,刻意為她爭面子。

  王若素輕皺眉頭,心里想財叔多此一舉,面上也就沒有接話。

  范可平聽他這么一說,只得敷衍了兩句“公子英明”,見若素的神態(tài)并沒有因這兩句贊美而改變,又說:“多虧王公子解小官燃眉之急啊——咦,劉大人回來了——”

  眾人的目光隨他移到左邊——剛從河灘回來的劉遇安身后跟著阿桂,兩人滿身泥濘。

  劉遇安掃了一眼人群,目光在王若素臉上停了一瞬,便朝眾人走過去。

  這大概是自劉遇安抵達冠城縣后,范可平第一次對他的出現(xiàn)表示真誠地歡迎:“劉大人,來來來,小官為您介紹介紹——這兩位是汴京商會來的王公子,還有——”

  范可平的話還未說完,財叔清了清嗓子,截斷他的話:“范大人,劉大人與王家是——是姻親。”

  范大人的熱情剛剛?cè)计鹁捅唤財?,自顧訕訕地點頭:“原來是這樣的,都是熟人,都是熟人?!?p>  而有“姻親關(guān)系”的兩個人卻一個看天,一個看地,互相不理睬。

  范大人還沉浸在“京師果然是權(quán)錢勾結(jié)之地”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異常,又忽然對財叔道:“王總管,您千里迢迢率隊送來救命糧,小官感激不盡。我已命人將自己的帳篷收拾出來,請王總管與王公子不要嫌棄……”

  “不行!”——范大人的話再次被無情截斷,并且還是兩人異口同聲。

  范大人大義凜然地將自己的帳篷讓出來,準備與下屬擠一擠,本以為會聽到對方的稱贊,可話都沒說完,又被截斷了,正在吐字的嘴微微張著,怔怔地看著截斷他話的人——劉遇安和王民財。

  財叔笑了笑,握著范大人的手安慰道:“范大人,謝謝您的好意!我睡覺呼嚕震天,不便打擾我家公子,這樣吧,您還是住您的帳篷,若是不嫌棄,就容我在您那里擠一擠?!?p>  范大人道:“這自然是沒問題,可是眼下并沒有多余的桐油布可以再搭一頂帳篷給王公子了。”

  眾人沉默一番,阿桂默默地將自家公子出賣了:“我從少爺?shù)膸づ窭锇岢鰜?,請王公子在我家少爺處歇息?!?p>  劉遇安低著頭,繼續(xù)研究腳上的泥。王若素面色紅了紅,繼續(xù)研究天氣。

  范大人生怕兩人反對,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都是年輕人,有話說,可交流!”

  事情就這么定了。

  待磨蹭了一陣子,王若素才在仆役的指引下朝劉遇安的帳篷走去。遠遠地就看到一名穿著藍色花布衣裳的女子遞了張帕子給劉遇安,而他接過帕子就擦臉,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走過去。

  見她走近,劉遇安將帕子還給小梅,矮身進了帳篷。

  王若素心里將他罵了一遍后,站在門口不肯進去,小梅一邊抖了抖帕子,一邊疑惑地打量著她。王若素豎目瞅了她一眼,嚇得她急忙跑開了。

  身后的帷簾被掀起,劉遇安探身對王若素道:“進來?!?p>  王若素剜了他一眼才走進去。

  仆役放下行李便告退了,劉遇安指著一間床道:“那是我的床,你就在這里休息吧?!痹捳f間,將她的行李拿了過去。

  王若素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坐下,一副你別惹我的樣子。

  不明白她為何生氣,他關(guān)心道:“我沒想到會是你來,家里一切可好?怎么派你來呢?”

  聽出他的語氣有討好的意思,王若素懊惱自己似乎并沒有生氣的理由,便指著一旁的箱子道:“喏,這是我娘讓我給你捎來的換洗衣物?!?p>  劉遇安看了看箱子,道:“讓娘費心了?!?p>  王若素見他眼下發(fā)青,心又軟了軟,便問:“這邊情況怎么樣?”

  劉遇安大致地說了一下情況,此次洪水沖毀了黃河北岸八縣,受災(zāi)人口大約有十萬,目前找到的尸體有二百三十五具。他所在的冠城縣受災(zāi)最嚴重,好在知縣是個務(wù)實干練的父母官,大局尚在掌控之中。

  王若素想了想,道:“糧食的問題暫時緩解了,眼下可還有什么困難的事兒?”

  劉遇安沒想到她會這么問,盯著她看了會兒,緩緩道:“目前最棘手的是如何處置尸體。”

  王若素了然道:“聽爹以前說起,‘大災(zāi)過后必有大疫’,尸體應(yīng)該就地掩埋?!?p>  劉遇安道:“就地掩埋的最佳時機已過。鄉(xiāng)親們在食物不足的情況下在淤泥里挖掘尸首,一個個地辨認自己失蹤的親人?,F(xiàn)在雖已進入秋天,但氣溫并不低,尸首堆積了二十多天,早已腐敗潰爛?!?p>  王若素皺眉道:“現(xiàn)在有多少尸首還沒人認領(lǐng)?”

  “二百零八具?!?p>  “那應(yīng)該是從上游諸縣沖下來的?!?p>  劉遇安點點頭:“的確如此?!?p>  “爹爹曾說,這樣的情況只能……焚燒?!?p>  劉遇安道:“可是鄉(xiāng)親都反對,大部分人主張等人認領(lǐng),或一一立碑掩埋?!?p>  王若素問:“那范大人怎么看?”

  劉遇安無奈道:“范大人明年就該告老還鄉(xiāng)了,說不愿徒生事端,可私下卻贊成立即焚燒?!?p>  王若素冷笑道:“這個范大人可真精明?!?p>  劉遇安還想說什么,門口卻傳來了小梅的聲音。他朝她示意了下,便朝外面走去,王若素皺了皺眉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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