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衛(wèi)府內(nèi)，布滿白綢。
凄冷的白色，代表著死寂。
衛(wèi)安然一身素衣站在門口，她不敢踏進去，因為她一旦踏進去了，她便會看到正廳里擺放著的靈柩，以及靈柩里躺著的兒郎。
清淚落下。
可她終究，還是要踏進去。
正廳里，布滿了白綢。
正中央，擺放著紫檀木雕刻而成的靈柩。
此時尚未出殯，靈柩亦未封棺，柳霜雪跪在靈柩前的蒲團上，目光空洞，清淚不斷的落下，原本烏黑的頭發(fā)，此刻已有些花白。
衛(wèi)安然顫抖著腳步踏入。
她推開菁兒的攙扶，強忍著悲痛，朝著靈柩走去。
靈柩里，只有一些衣物和一個小玉壇子。
“阿鈺呢？！”
衛(wèi)安然看著空空的靈柩，這里面，怎么會沒有阿鈺！
衛(wèi)陽走過來，攬住自己女兒的肩頭，顫著聲：“涼州一戰(zhàn)，瘟疫肆虐，阿鈺他染了瘟疫，在涼州便……便火化了?！?p> “什么？！”
衛(wèi)安然愕然。
火化？！
連尸骨都不能留存嗎？！
衛(wèi)安然閉上雙眼，清淚徐徐落下。
所以那小玉壇子里裝的便是阿鈺的骨灰嗎？所以，她的阿鈺，到了最后，連個全尸都不能保全，只剩一堆尸灰嗎？
老天爺，你真的是在同我開玩笑嗎？
明明……明明我都已經(jīng)阻止了這一切啊……
“衛(wèi)大人?！?p> 這時，一人踏入正廳。
這聲音，衛(wèi)安然十分熟悉，她猛地側目看去，入目的是那張熟悉的面容。
林珺穿著黑衣白氅，面色冷然，那雙英挺的劍眉深深蹙起，冷傲又孤清，眉宇之間積聚著濃濃的陰郁，久久難以化去。
這才是林珺最初的模樣。
這副樣子，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瞧見了。
因為之前的林珺已經(jīng)不再這么冰冷，已經(jīng)恢復了幾分少年郎的陽光之色，她清晰的記得，那帶笑的眉眼，是那么的耀眼炫目。
“林……”
在見到林珺的那一刻，衛(wèi)安然覺得無比的安心。
她下意識的想要開口喚他，可才剛張了嘴，她卻生生的止住了后面的話語，因為她看見眼前男子的目光徑直掠過了自己，然而即便是那一帶而過的目光也著實冷得很，絲毫沒有溫度，冰冷又刺骨。
是了。
這一世的她，并不是他的妻子。
這一世的她，是那個悔婚棄了他的負心之人。
這時，身側的侍女遞上了三炷香。
林珺手持三炷香，朝著靈柩拜了拜，隨后將那三炷香插在了香爐中，轉身對著衛(wèi)陽和柳霜雪鞠了一躬，說道：“衛(wèi)大人，衛(wèi)夫人，請節(jié)哀?！?p> 衛(wèi)陽鞠躬回禮，道：“謝謝你，把阿鈺帶回來?！?p> 衛(wèi)鈺的骨灰，是林珺帶回來的。
涼州一戰(zhàn)，是林珺率軍前去應戰(zhàn)，可是誰也沒有想到，衛(wèi)鈺竟然偷偷的藏在大軍中去了前線，后來更是沒有想到，涼州竟然會爆發(fā)瘟疫，無論是大梁的百姓、將士還是東胡的將士都染上了瘟疫，一瞬間，人心惶惶，死傷無數(shù)。
衛(wèi)鈺亦沒有幸免，永遠留在了涼州。
為了防止瘟疫的擴散，身染瘟疫之人的尸體必須要經(jīng)過火化，所以林珺沒有辦法，才將身染瘟疫的衛(wèi)鈺火化。
“節(jié)哀?！?p> 林珺又鞠了一躬，隨后轉身離去。
“林珺?！?p> 院子里，林珺停住了腳步，冷眼看著追到跟前的素衣女子。
冷漠的眼神，比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還要冷漠的多，哪里還有當初柔情似水的模樣，這樣子，瞧著衛(wèi)安然的心一涼。
追出來后，她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一世的身份橫在兩人面前，她已經(jīng)是東宮的太子妃，她不是他的妻子，她有什么資格，有什么立場來同他說。
這一刻，心犯了疼。
很疼很疼。
良久沒有等到眼前女子的話語，林珺率先開了口，冷冷道：“太子妃若是無事，臣先告退了?！毖粤T，林珺大步離去。
方才那句話，帶著無盡的疏離和冷漠。
衛(wèi)安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男子早已大步離去，徒留一個孤清的背影給他，這一刻，他毫不猶豫的離開了自己。
這時，門外出現(xiàn)一個倩影。
一白衣女子，朝著林珺走去。
衛(wèi)安然分明瞧見，林珺在看到那白衣女子的時候，原本冰冷的側臉變得柔和許多，看見這一變化，衛(wèi)安然的腳步不聽使喚的跟了上去。
待走近了，她清楚的看見了男子臉上的神情。
冰冷的容顏，綻開了笑容，眼神柔情似水，就好似，當初的林珺與她，只是現(xiàn)在，女主角不再是自己，而是換了另一個女子。
眼前女子，一身白衣，飄逸輕靈。
好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圣潔無暇。
“啊……”
衛(wèi)安然只覺得腦子突然一陣疼痛。
她一個踉蹌，白衣女子連忙上前扶住了她，關切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p> 衛(wèi)安然緩了口氣，方才又是一段段記憶涌入腦中，而此刻眼前這位白衣女子的容貌與腦海中的一個容貌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你是……宋蘭澤？”
“是?！?p> 宋蘭澤似是頗為的驚訝，眼前女子竟識得自己。
林珺上前一把拉過宋蘭澤，將其護在了自己的身后，同時一臉戒備的盯著衛(wèi)安然，生怕她對身后的女子有什么不利。
這等防備，瞧得衛(wèi)安然自嘲苦笑。
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女子是林珺這一世的妻子，宋蘭澤。
聽說宋蘭澤乃長安有名的才女，不嫌棄林家落魄，傾心驃騎大將軍，隨后嫁入了護國將軍府，成為了長安城中的一段佳話。
“太子妃。”
林珺神情戒備，目光冰冷，“有什么事情沖我來?！?p> 方才衛(wèi)安然認出了宋蘭澤，引起了林珺的戒心，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她并沒有見過宋蘭澤，既是沒有見過，又為何會識得她。
衛(wèi)安然自嘲道：“我能對她做什么?！?p> 林珺依舊戒備著。
看到他這副樣子，衛(wèi)安然唇角的苦笑越發(fā)的深了，她伸出手，想去觸碰他，卻見他連忙后退了一步，右手尷尬的停留在了半空中。
“林珺，你恨我嗎？”
清淚徐徐而落。
聽到這話，林珺冷笑道：“恨？臣不敢，太子妃若無其他吩咐，臣等先告退了?！闭f著，林珺拉著身后的宋蘭澤快步離去。
那模樣，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追來似的。
衛(wèi)安然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前一片眩暈，下一秒，無邊無際的黑暗襲來，她便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