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藥人
月光灑了一地，少年的聲音在月色中越發(fā)顯得清冷。
“長兄。。?！?p> 陸修給了顧檸一個放心的眼神，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何文。。。將軍，請您教我武功，我想給阿姐報仇！”
小小的何文，說話聲音十分稚嫩，眼睫毛上掛著些許淚珠，眼神卻十分堅毅，夾雜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痛楚與成熟。
“報仇，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明日我會安排人來訓(xùn)練你，若吃不了苦，便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p> “我能吃苦！”生怕陸修反悔，小何文急急地說道。
“好。那就回去好好睡覺，不養(yǎng)好身體，怎么為你阿姐報仇？”
小何文的眼睛瞬間有了神采，為阿姐報仇，好像成為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從小到大，阿姐什么都讓著他，什么好東西都先給他，這么好的阿姐。。。
小小少年攥緊了拳頭，突然跪下朝陸修拜了兩拜，在眼淚沒來得及落下的時候倉皇離去。
“長兄，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p> 顧檸低下頭，有些愧疚。人是她自作主張帶回來的，并未經(jīng)過陸修的同意，只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不忍他們一家人再這樣生活下去，可是話又說回來，她有什么資格替陸府收留他人呢？
陸修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臉色變了又變，不由得輕輕嘆氣，這丫頭，還是不夠信任他啊。。。
“阿檸，經(jīng)過這么多事，長兄早已把你當(dāng)做親人了。所以不必再同我道歉，你想做的事，盡管放心大膽地去做，就算天塌下來，還有長兄頂著呢?！?p> 安陽城他救她一命，帝京她救他于水火之中，他們兩的生命軌跡早已交織在一起，冥冥之中，上蒼安排好了一切。
“好?！?p> 前世的針鋒相對，今生的相依相偎，顧檸看著少年認(rèn)真的眼神，心下有些感動。
第二日天微微亮，顧檸就前去查看男子的情況，進(jìn)了門卻發(fā)現(xiàn)女子跪在床前，直直地看著床上的男子，眼神空洞。察覺到顧檸的存在，她轉(zhuǎn)過頭僵硬地笑了笑，那笑容咧到耳根，有幾分滲人。
“昨日，沒去休息嗎？”
女子極輕地?fù)u搖頭，喃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老念他沒出息，他也不會害了這個病。若不是我貪錢財，秋秋也不會死。我的秋秋，我的秋秋沒有罪啊，有罪的是我，該死的是我。。?！?p> 顧檸心中有些悶悶的，她有一手好醫(yī)術(shù)，救得了將死之人，但救不了已死之人；她能配出救命良藥，卻配不出后悔藥，也救不了人心。
這女子是為了錢財，但也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去做了違背良心之事，卻因此失去一女，錯了就是錯了。。。
顧檸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溫聲說道：“放下吧，等你相公醒來，同他好好過日子?！?p> 女子凄涼地笑笑，沒有說話。
顧檸取出銀針，準(zhǔn)確地扎在男子的各個穴位上，“噗——”，男子吐出一口黑血，卻沒有醒來。
一個小小的東西在那灘黑血中緩慢地向前蠕動，顧檸余光瞟見看了過去，待看清是什么之后，心中一寒。
修羅谷以毒聞名，鬼醫(yī)的門下弟子各個醫(yī)術(shù)高明，也是用毒的高手，其中最難解的毒，便是蠱毒。但修羅谷谷主立下規(guī)矩，只能用做盡壞事的惡人試藥，不得傷害平民百姓，更不得以蠱吊命做成藥人。
而與修羅谷相對的，是北燕遭世人唾棄的幽蠱門。幽蠱門的人，手段極其狠毒，為了試藥無惡不作，甚至明目張膽地抓一些百姓關(guān)在幽蠱門內(nèi)，每日喂他們各種各樣的藥物，在他們體內(nèi)放了生蠱，這樣縱使吃了致命的藥物，也有一口氣在。
修羅谷禁止的以蠱吊命，在幽蠱門已成常態(tài)。生蠱的作用就是吊命，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接著試藥，慢慢的，活人變成了專門試藥的藥人。
顧檸用銀針想試著逼出男子體內(nèi)的毒，沒想到卻逼出了生蠱，這么說，北燕幽蠱門的人來了南華，還對南華百姓下手？
小東西還在努力地往前蠕動著，顧檸一把捏起它，圓滾滾的身子不住地掙扎。男子的面色越發(fā)蒼白，生蠱被逼出，毒素也會加快侵蝕男子內(nèi)臟的速度。
一旁的女子毫無生氣地看著這一幕，顧檸也沒有時間理會她，自己得加快配藥的速度，生蠱一取出，就是在和閻王爺搶人啊。。。
忙活了一天，顧檸差人把熬好的湯藥喂給男子，看著他面色稍稍紅潤了些，才松了口氣。女子呆愣地站在一旁，空洞的眼睛著實(shí)讓人有些心疼。
小何文怯怯地扶著門框，偷偷往門里看，那日阿娘的話，讓他不知該怎樣面對她了，他怕，怕阿娘看他的眼神里滿是恨意。
“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便能醒了，放心吧?！?p> 女子怔怔地抬起頭對上顧檸的眼睛，艱難地開口：“謝姑娘。姑娘是好人，會有好報的。我自知不配再同姑娘提要求，但還是想懇求姑娘答應(yīng)一件事。”
“請姑娘，讓阿文在陸府，待到他可以自謀生路的年紀(jì)。”
顧檸有些迷茫地看著女子，不明白她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請求，自己把他們帶回陸府，就是想讓他們一家人能夠好好生活下去。
雖然心中疑惑，顧檸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子釋然地笑了。
小何文看著阿娘臉上的笑容，心底暖暖的，他以為阿娘接受了阿姐的死，阿娘不會再恨他了，但是第二日。。。
“阿娘?。?！”
天還未亮，家丁丫鬟們還都在歇息的時候，小何文的哭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眾人。
顧檸聽見外面的嘈雜聲，披好外衫趕過去，發(fā)現(xiàn)陸修面色難看地站在院子里。
“長兄，發(fā)生了何事？”
“她死了。自殺?！?p> 顧檸一愣，幾個膽小的丫鬟甚至輕微抽泣起來，她撥開圍著的家丁——
沾著血的剪刀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還有安安靜靜地女子，血液變成了暗紅色，想是死去時間不短了。
小何文趴在女子的身上，血污滿臉都是，目光渙散地一聲聲低喚著：“阿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