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旺說來了一群外人,趙曜不禁想起了半年前他和師父來侯家莊的事了,當(dāng)時明白了這泥腿僧肯定是又要生事。
“姓張的,你這家伙一準(zhǔn)兒是又沒憋著好屁對不對!我可有言在先,你要想讓我?guī)湍愦蚣?,那就趁早死了這份心!”
其實(shí)要是和別人,趙曜還不愛說這橫話,可張旺這家伙和別人不一樣,這個壞事包最會順桿爬,要是給他好臉多了,指不定啥時候就給你下個套兒鉆。
“哎呀,趙師弟,我的趙小爺,吃一塹長一智,我是那不長進(jìn)的人?有你這一個見天兒教訓(xùn)我還不夠?我是說有遠(yuǎn)客來拜見師伯,那就肯定是有大事,你平時不是很關(guān)心咱們大清國和洋夷打仗的事兒嗎?
我是琢磨這外客指不定會帶來一些有用的消息,你難道就不想去聽聽?我好心好意想著你,你倒好張嘴就罵我。這也就是我姓張的沒皮沒臉禁罵,要是別人早就跟你翻臉了。”
聽張旺這么一委屈,趙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一想這張旺四十多歲的人了,說不好講不起比他爸爸的歲數(shù)都大,自己平時張嘴就罵當(dāng)真是有些不合適。
“罷了,張師兄,今天是師弟我錯了,我在這里給師兄賠不是了?!?p> 趙曜這么一說,張旺的心思才算是順了幾分,這泥腿僧一搖晃大腦袋笑著說到。
“罷了罷了,左右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師弟你以后別太不拿我當(dāng)人就好,咱們師兄弟還是好交情?!?p> 張旺把話都說成這樣了,趙曜更是不言語了,老老實(shí)實(shí)的等著張旺的下文。
“嗐,你看這半天咱們哥倆盡顧著說話了,正事兒都忘了,咱們還是快點(diǎn)過去吧?!?p> 趙曜一聽這也才回過神來,當(dāng)即不再耽擱跟著張旺貼邊兒就溜到了侯庭所住的大院那里。等到了大院那邊老遠(yuǎn)一看趙曜就是一愣。
好家伙,這一伙人可和大半年前的徐恩跟趙曜師徒倆不一樣,在大院之外停著足有十幾個人,同時還是拉著車牽著馬,這些人全都是一身雪白的箭袖短打衣襟,往那里一站是刀砍斧剁一般的齊整。
“排場還真不小,這些人是什么來路?”
跟在張旺身邊趙曜小聲的問到。
“噓,小點(diǎn)兒聲,我也不是很清楚,咱們別從正門走,咱們走后面直接繞到正堂那里?!?p> 張旺說著話,帶著趙曜繞到了大院后面,從后門進(jìn)到了院里面,再貼著墻根順到了正堂之外,扒著窗戶虛一目眇一目的往里面看。
卻看在正堂之中坐著侯庭和侯杰兄弟倆,在兩位俠客的身后站著的則是八大門人,而在地當(dāng)央則還站在六七個人,也都是一身白色勁裝,領(lǐng)頭的是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這青年往那一站就看出一派足足的精氣神,趙曜他們不過就是看了一個側(cè)臉,憑著那鼓起的太陽穴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
“晚輩楊秀清,家?guī)熗形医o二位俠客帶上禮物,還望二位俠客笑納,并希望二位俠客能有時間卻府上作客?!?p> 就在趙曜他們倆偷看的時候,那年輕人則在自報家門,聽名字這個年輕人是叫楊秀清。侯庭在聽楊秀清說完之后就老神在在的似閉目養(yǎng)神,而侯杰則心領(lǐng)神會的開口說到。
“我少年行走江湖的時候,和茅師兄自然是有交情。如今多年未見,去拜望一番茅師兄卻也是應(yīng)有之意,只要有時間自然是要去作客的,只是這禮物倒是不必了,多年未見茅兄怎么變得如此客氣?賢侄還是帶回去吧?!?p> 侯杰這么一說,楊秀清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再次開口。
“您應(yīng)該就是侯二俠吧?晚輩見過二俠客?!?p> 侯杰眼皮動了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正是侯杰,賢侄還有什么想要和我說的嗎?”
楊秀清再次施了一個大禮,規(guī)規(guī)矩矩的說到。
“晚輩在動身之前,家?guī)熖氐睾臀艺f過,二俠客最是嫉惡如仇,乃是天下間響當(dāng)當(dāng)?shù)钠婺凶?,還叫我多和您學(xué)習(xí)。”
窗戶后面的張旺聽到楊秀清這么說,臉上當(dāng)即露出了作嘔的表情。
“嘿!這小子嘴還挺甜,相比是一個就知道溜須拍馬的貨色?!?p> 趙曜卻是心里偷著樂,想著有道是同極相斥,要說溜須拍馬巧嘴迷人,這巢父林中誰都不是張旺的對手,今天見到一個也是吹甜屁的高手,張旺當(dāng)然瞧不上。
“這些客套話就不用說了,你要是還有話就說,我們兄弟不過是巢父林中的農(nóng)夫,可擔(dān)不起你這‘學(xué)習(xí)’二字?!?p>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侯庭突然開口了,他知道二弟的性格最是受不得這好話,當(dāng)即開口剎住楊秀清的漂亮話。
被侯庭一嗆楊秀清臉上不由露出些尷尬的神色,重新打了一遍腹稿才又說到。
“那晚輩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家?guī)熯@次派我來拜望巢父林,正是想著聘請二位俠客爺出山共商大事?!?p> 楊秀清的這話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聽得都不明白,侯杰卻是臉色一變,而侯庭端起茶盞啜飲一口清茶之后才沉聲說到。
“茅先生到底還是不甘心嗎?難道他就這么想重振白蓮教,復(fù)起嘉慶往事?”
“白蓮教?”
趙曜不敢大聲,悄咪咪的問著身旁的張旺。卻看張旺早已是轉(zhuǎn)頭坐在了地上,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張師兄?你怎么了?這白蓮教很厲害嗎?”
趙曜這么一問,張旺看著他的表情都奇怪了。
“師弟,你還是不是大清國的人啊?連白蓮教你都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這白蓮教就是他媽的一堆反賊!”
“啊?!”
張旺這一句話把趙曜也給嚇了一跳。
要說起這白蓮教還真是有些來頭,自唐宋時期釋門興盛以來,逐漸分成了許多宗派,這白蓮教便脫胎于凈土宗,初生的白蓮教似乎與佛家別無二致,嚴(yán)禁:殺、盜、淫、妄、酒??傻搅撕髞戆咨徑虧u漸演變了熱衷于造反的結(jié)社組織。
自元、明兩代起,這白蓮教組織了大大小小的造反可以說是數(shù)以百計,直到清中嘉慶一朝,白蓮教的造反聲勢達(dá)到了四省、八州數(shù)十縣之大,清廷足足花了數(shù)年的時間才平定下來。說起來,這事情俱今也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了。
自嘉慶朝平定了白蓮教之后,天下間已經(jīng)是幾十年沒有聽過白蓮教的消息了,就算是張旺這么大的歲數(shù)也沒有見過活的白蓮教,在他想來應(yīng)該就是銷聲匿跡了,可那想到今天竟然又聽到了白蓮教的消息。
把聲音壓到最低給趙曜說了一遍,趙曜聽完也是屏息凝神不敢發(fā)出多余的聲音,雖說造反這種事他也想,可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尤其是他這種心里想的比不上人家這到處嚷的,從氣場牌面上他就矮了人家?guī)追帧?p> 更重要的是,造反可是掉腦袋的事兒,現(xiàn)在還不知道侯庭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萬一侯庭和侯杰心里是樂意的呢?這事沒叫張旺和趙曜說白了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
“侯師伯,既然您老人家心里都清楚,那晚輩也就不藏著掖著,自打乾隆朝起,清廷無道致使吏治污濁、民生無計,這樣的天下難道您老人家就無動于衷?
大丈夫當(dāng)創(chuàng)立不世功勛,家?guī)熓钦\摯邀請您出山,以您在江湖上的威望,必當(dāng)時一呼百應(yīng),到時候殺盡贓官昏君,還這天下一個清澈,給百姓一個安樂!”
楊秀清這話以說完,就看侯庭先是一愣隨后竟大笑了起來。
“哈哈,怪不得茅先生要派你來,你這后生倒是能說會道心思通達(dá),我還以為你一開口就是什么‘真空家鄉(xiāng)’、‘白陽樂土’。剛才聽你說的還挺有道理,就是不知道我們兄弟要是受邀出山,用不用也跟著入教啊?”
“這……”
楊秀清被侯庭這一句話就給問住了,他是個聰明人,在受了老師的命令后,這一路就在想該如何勸說侯庭。要知道侯庭可是鎮(zhèn)東俠,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俠客指望他入到白蓮教麾下當(dāng)一個教眾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所以楊秀清才入教、教義一概不談,只說世道不公這些。
他想用這些實(shí)在的勸的侯庭心動,只要把侯庭給說動之后,等他答應(yīng)出山了那就一切都好說。堂堂鎮(zhèn)東俠答應(yīng)過的事情總不能反悔吧?他總不能拿一輩子的名望開玩笑,只要侯庭答應(yīng)了一個字,到時候入不入教可就由不得他了。
只可惜楊秀清犯了所有聰明人的大忌,那就是把別人都想的太蠢了,他就沒想過侯庭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這鎮(zhèn)東俠的名號可是實(shí)打?qū)嵖恐苣烷啔v掙來的,能上他這一個小孩伢子的圈套?
“答不上來了吧?有些話你小小年紀(jì)我和你說不著,你師父既然派你來拜望的是我侯庭,那就是說他是想在山東起事。
這世道確實(shí)污濁,可我侯庭自忖還沒那么大的德行,能拯救萬民于水火。他茅天長要是能帶著白蓮教還天下一個清明,那我佩服他的德行,最后他要是當(dāng)了皇上我也不眼氣。
只是有一件事我要你明白,小子!”
說著話,侯庭的聲音漲了幾分,眼睛也是猛地睜開,放出兩道精光懾的楊秀清往后退了好幾步。
“侯庭既然領(lǐng)了鎮(zhèn)東俠的名號,那就理當(dāng)保山東一方不受武林江湖所擾,你們起事若是趕燒殺搶掠坑害百姓,那就別怪姓侯的不講江湖情面了!”
話說至此,楊秀清哪里還能不明白侯庭是斷然不會受他師父的征召了。和聰明人說話有個好處,就是一旦知道事不可為便絕不糾纏。楊秀清仍然是不失禮數(shù)的拱手一拜,不卑不亢的說到。
“晚輩受教了,此番回去定然會將侯大俠的這些話盡數(shù)帶給家?guī)?。門外的那些禮物既然是送給巢父林的,那斷然是沒有再帶回去的道理,一應(yīng)全部留下任憑侯大俠處置?!?p> 說完楊秀清就打算轉(zhuǎn)身離開,他表情看似如??尚闹袇s是別提有多恨,自打拜入茅天長門下之后,他何曾受過如此委屈?
窗外的張旺看著楊秀清這樣,大概其也猜到他心里不痛快,不禁偷笑著說到。
“嘿,看這小子在師伯那吃了癟,他心里肯定都?xì)馑懒?,卻也不敢發(fā)作,可他媽是痛快死我了。”
張旺這邊說著,那楊秀清卻是突然站住了腳又不走了,轉(zhuǎn)頭輕蔑的看向上坐的侯庭、侯杰兩兄弟,冷笑了一聲說到。
“什么鎮(zhèn)東俠、蒼手白猿侯二俠,原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治家治莊如此不嚴(yán),有外客造訪竟然還能叫人偷聽,當(dāng)真是叫人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