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最終還是進了辦公室。
田培初接過信,在桌上展平。他一邊看,一邊隨口問道:“你師父的病怎么樣了?很久沒看見他了?!?p> 朱由檢眉頭微蹙:“這個倒不曾聽說。師父的身體一直很好,他每天堅持練太極拳,飯量也很不錯?!?p> 田培初已經意識到自己剛才失言了,于是趕緊打了個哈哈:“興許是我記錯了吧。你也知道的,這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很容易犯糊涂?!?p> 朱由檢明知道田培初在撒謊,卻又不能當面拆穿。他只得從包里拿出一大疊書稿,直接進入正題。
“有勞了,田先生。這是鄙人的拙作,書中的謬誤,敬請斧正?!?p> 田培初漫不經心地接過書稿,大致掃了一眼,心中不禁一愣。隨即他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朱由檢。
“這一手蠅頭小楷,寫得非常漂亮!結構平整,字跡圓潤,用筆相當老辣。平時一定沒少下功夫吧!”
一般來說,字越小就越難寫,客觀要求也越高。因此,如今愿意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鉆研和學習蠅頭小楷的人,已經不多了。
“哪里哪里。田先生,您實在太過獎了。我的書法是不值一提的,不過是毛筆蘸墨的信手涂鴉罷了?!?p> 朱由檢總覺得自己的字平淡無奇,就隨口謙虛了兩句。而蠅頭小楷一事,倒不是朱由檢標新立異。
主要是因為稿紙的尺寸實在太小,再加上文章的篇幅太長。選用蠅頭小楷,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年紀輕輕,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浸淫甚深,卻沒有任何恃才傲物的心態(tài),田培初對朱由檢更加滿意了。
“很有趣!你是怎么想到這個題材的?明代宮廷的飲食文化,確實有深挖的潛力和價值。正好我對這方面有點研究,可以和你探討下。”
受錢塘江餐飲與美食協(xié)會之托負責寫書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秘密,田培初遲早都會知道的。
因此朱由檢無意做任何隱瞞,直接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了。
田培初善意地對朱由檢笑了一下:“宣傳明代宮廷飲食,弘揚傳統(tǒng)文化。這種活動挺有意思的。以后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嘗試一下?!?p> 朱由檢點點頭:“嗯,我會給劉師兄提一些建議的。一檔節(jié)目想要做大做強,將來一定要走出去。而且,我覺得宮廷菜與京城更配。”
田培初從一個小葉紫檀收納箱里,拿出幾本已經泛黃的線裝書。書的封面有些破損了,但是上面用楷書寫的字,還能看得清清楚楚。
“桌上的幾本書你先拿回去看,會對你有幫助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這幾天我都有空。”
這些書絕對是從皇宮里流傳出來的!這一點朱由檢非常確信。
田培初和顏悅色地叮囑:“你的書稿我要看一個月。這些天你最好不要離開京城。我隨時會聯(lián)系你。”
本以為只是走個過場,很快就能拿到一篇相當不錯的序言。沒想到田培初先生對待學問,竟然如此認真負責,倒讓朱由檢大吃一驚。
“那就麻煩您了?!敝煊蓹z知道田老是一片好意,自然從善如流。
田培初擺擺手:“不麻煩。明代飲食文化,正好是我的研究范疇。實不相瞞,你的書對我啟發(fā)很大?!?p> 朱由檢只當是一句客氣話,沒放在心上。交談結束后,朱由檢趕忙告辭離開。李惠宜也跟著出去。
李惠宜露出星星眼:“不好意思,原來是我錯怪你了。你看起來很普通,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人?!?p> “啥?”朱由檢不明所以地望著李惠宜,“你能幫我找一個安靜的房間嗎?我們需要好好交流一下?!?p> 聽到朱由檢的聲音,李惠宜一下子回過神來,緊接著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她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期期艾艾地說:“這……這恐怕不合適吧?”
“嗯?”朱由檢緊皺眉頭。學校管理這么嚴格嗎?連一個空房間都騰不出來?還是說不讓外人使用?
忽然他靈機一動:“那我們去咖啡館吧!咖啡館的環(huán)境很不錯。我對這里不熟,你在前面帶路可好?”
等了很久沒見李惠宜說話。朱由檢正準備催促,李惠宜表情猶豫地輕點頭,然后邁步向前。朱由檢只當她答應,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Layered咖啡館
“歡迎光臨?!逼恋呐虘鷮扇舜蛘泻?,李惠宜對她笑笑點點頭,在她的帶領下靠窗坐下。
“一杯香草拿鐵,少加點冰塊,謝謝?!崩罨菀溯p車熟路地點單。
“給我也來一杯拿鐵吧。”朱由檢對咖啡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好。
“好的,請稍等?!迸虘χ讼铝?。李惠宜的臉反倒紅了。
整個咖啡館里回蕩著輕柔的鋼琴聲,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大塊面的落地玻璃窗,柔和地灑在了朱由檢的臉上。一切都完美的剛剛好。
“這家店的環(huán)境確實很不錯。你經常來這里嗎?”朱由檢發(fā)現(xiàn)正在發(fā)呆的李惠宜,臉像火燒了一樣紅,趕忙關切地問道:“你生病了嗎?”
“???我才沒有生病咧!”李惠宜的表情瞬間恢復正常,“你經常這么跟女孩子說話嗎?太過分了吧!”
“朕就是這樣的漢子?!敝煊蓹z一句話脫口而出,說完就后悔了。
“噗嗤!”李惠宜狠狠地瞪了朱由檢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剛剛那句話,侵犯了雍正的版權哦?!?p> “明朝的皇帝,怎么抄襲清朝的皇帝?”朱由檢表示這話有失公允。朕如果有這本領,至于身死國滅?
“皇上,民女知罪了?!崩罨菀思僖庹J錯,卻笑得前仰后合,明顯沒把大明朝的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好冰??!朱由檢喝了一口香草拿鐵,感覺舌頭都有些抽搐了。放這么多冰塊真的合適嗎?更惱人的是,朕連咖啡的味道都沒嘗出來。
“我覺得你寫書真是屈才了,你應該當明星!”李惠宜頓了一下,認真地說,“你能給大家?guī)砜鞓贰!?p> “朕就是大明星!朕是圣塞巴斯蒂安影帝?!敝煊蓹z超得意,朕可是超級厲害的哦。此處應有歡呼聲。
李惠宜拱手給朱由檢行了個禮:“原來是影帝,失敬,失敬?!?p> “咱們還是先辦正事吧!”朱由檢感覺自己明顯不是李惠宜的對手,趕緊從手提包里拿出幾本書。
李惠宜的表情變得很古怪:“你把我約出來,就是為了看書嗎?”
“田先生不辭辛苦地幫忙,耐心地指點我怎么修改書稿。我怎么能辜負他的期望呢?”朱由檢的表情有些錯愕,“你以為我們要干什么?”
“我以……”李惠宜羞惱地咬住唇瓣,“想看書干嘛要來咖啡廳!你難道不知道有個地方叫做圖書館嗎?”
“好好看書!不許說話了!”李惠宜狠狠地瞪了朱由檢一眼。這個女孩好兇!朱由檢趕緊低頭看書。
《宮廷玉液酒》的作者是御酒坊太監(jiān)李酒。書里記載著荷花蕊、寒潭春、秋露白、竹葉青、桂花釀、菊花漿、芙蓉液、蘭花飲、金莖露和太禧白等數(shù)十種皇宮用酒。
看著看著,朱由檢只覺得口齒生津,饞蟲上腦,滿腦子都是金莖露和太禧白在味蕾上綻放的快感。
李惠宜猛地抬起頭:“田先生真的很看重你!這幾本書應該是他的珍藏,我都沒看過。他的性格屬于外熱內冷,不是什么忙都會幫?!?p> “什么,竟然如此!”朱由檢忽然覺得有一點感動。田先生對世人皆白眼相對,唯獨對朕青眼相加。這種被人“看重”的感覺,可真好。
李惠宜已經得到了田培初先生的真?zhèn)?,她就書中的內容,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朱由檢聽得如癡如醉。
“我們去吃午飯!”朱由檢聽到她的肚子咕嚕咕嚕響,是餓了嗎?
“我要吃法式大餐!”李惠宜飲了一大口拿鐵,掩飾自己的尷尬。
“沒問題!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TRB Hutong吧。這家店比較正宗。”朱由檢沒有絲毫猶豫就一口答應了。
李惠宜忽然有些感慨:你為何如此熟練?看來平時肯定沒少去這種地方。呵,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朱由檢哪里知道,不過短短兩分鐘,李惠宜的想法已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仍自顧自地為李惠宜介紹,這家特別的法國餐館。
“等等我。”朱由檢去收銀臺買單,轉眼間李惠宜就走出了店門。女人心海底針,朕實在捉摸不透。
“我不想吃法餐了。”李惠宜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眼睛撲閃撲閃。
“那你想吃什么?只要不是龍肝鳳髓,朕都滿足你。”朱由檢拍拍胸膛,底氣十足。兜里有錢就是好!
李惠宜揮舞著小拳頭:“去你的吧!本姑娘有那么重口味嗎?你們這些奇葩皇帝,就喜歡吃各種稀奇古怪的小動物。我可接受不了!”
朱由檢尷尬一笑:“國庫空虛,朕平日里很少吃那些奇珍異獸。嘴饞的時候,最多吃點燒鵝和蒸鵝?!?p> 李惠宜皺著眉頭,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那就去吃港式燒鵝飯吧!我要一份豪華套餐。跟我來吧!”
就這么決定了?會不會有點草率?不過燒鵝確實很好吃啊!肥而不膩、外酥里嫩,令人回味無窮。
宋記港式燒鵝飯
小小的餐桌上放了兩個巨大的盤子,肥美的鵝肉塊堆成了兩座小山。朱由檢感覺有些發(fā)怵,這個所謂的豪華套餐,未免太豪華了吧。
李惠宜的表情很無辜:“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以前只點過小份的燒鵝飯,肉超級少,根本不夠吃。”
坐在旁邊的食客好心提醒:“這個豪華套餐,其實是十人份的?!?p> 我的天,十人份!李惠宜感覺自己更尷尬了。我干嘛要點這個!
“所以這回請客吃飯,到底算一次,還是算十次呢?”朱由檢壞笑著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搖晃著。
李惠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么多燒鵝,還堵不住你的嘴嗎?”
“味道真不錯?!敝煊蓹z嘗了一塊鵝肉,又嘗了一塊鵝肉。鵝肉真的太好吃了!讓人根本停不下來。
真的這么香嗎?李惠宜見狀也效仿朱由檢,發(fā)揮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抓起筷子,吃得不亦樂乎。
很快兩人吃得心滿意足,個個撐得肚皮溜圓,嘴上還流著油呢。事實證明十人份也不多嘛。奸商!
兩人相視一笑,燒鵝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