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采園看芍蘼吃著早飯,有條不紊的,仿佛昨天的事情全部忘記了。
“今日這粥不錯,稠稠的,你也坐下喝一碗啊”
“小姐!”采園是真的有些急了“你真忘記昨天的事了??!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采園,吃飯呢”芍蘼用勺子指了指碗盤“吃就坐下來,不吃就出去”
采園知道她是記得的,心里踏實下來,也就不再詢問。
“渴了,想喝碗牛乳”
“往常飯后小姐不都是喜歡喝茶解膩的嗎?來了北國竟也愛喝牛乳了”
“北國的牛乳醇厚,是真的香甜,待會拿一碗給翎韞他們嘗嘗,問問他們好不好喝”
“翎韞才不會喝這些東西呢,他這個人,就會喝水”
“看來你們倆感情不錯啊,連他喝什么你都知道”
“才不是……是因為他生活太單調(diào)了,所以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天天跟著我,我就不知道,很奇怪嗎?”
“不奇怪,不奇怪”采園訕笑著出了門,翎韞正守在門口抱著劍看著她。
采園的臉紅撲撲的,看了他一眼就加快了步子。
“她怎么了?”翎韞探頭問到。
“姑娘開花了”芍蘼笑道。
北國的菜地稀少,畜牧發(fā)展的很好,加上天氣寒冷,為了更好的御寒,大部分人都喜歡吃肉喝牛乳,所以這些東西在北國被烹調(diào)出了多番風味,只是翎韞就很不愛吃,說得上有些討厭。
他又經(jīng)常飛檐走壁,消耗的體力不會少,倒確實沒見過他喝過別的東西,連吃飯也不和她們一塊。
“翎韞啊,你說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啊”
“不知道”
“比如采園這樣的你喜不喜歡?”
帷帽里的人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說道:“我這樣的人,不宜耽誤別人了,姐姐還是別再跟我說這種事了”
芍蘼突然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話,無論如何也是要取了翎黍性命的,她也保證過會助他一臂之力,但是現(xiàn)在翎黍?qū)λ@樣好,偏讓她生出惻隱之心。
她放下筷子走到妝奩前取出油彩:“過來”
翎韞乖乖的走了進來。
“臉上的油彩過了這么久了,該淡了吧”
看著她遞過來的東西他才想起來,油彩好像在他第二天洗臉的時候就掉的差不多了。
芍蘼幫他掀開帷帽,他抹了兩把在臉上的一邊暈開。
“做什么呢?門外連個侍衛(wèi)都沒有”
芍蘼嚇得忙放下帷帽前的面紗,小心的接過油彩盒子收到袖子里。
“你這跟侍衛(wèi)還在屋子里聊上天兒了?”翎黍走過來幾步,似乎想看看這帶帷帽的人,采園端來牛乳羹道:“小姐,牛乳羹好了”
聽到聲音翎黍轉(zhuǎn)過身,看著碗里剛做好的牛乳羹猶疑道:“不是向來晚上喝嗎?怎的早上就喝了”
“這幾日有些貪杯,而且喝了之后確能安神,我就多喝了幾碗”芍蘼推著翎韞出門,翎黍也沒阻止。
“以后少喝點,北國的牛乳太過醇厚,喝多了對血液不大好,容易遲鈍”
“這么嚴重呢?”芍蘼看翎韞出門,也算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坐在他跟前“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
“剛下朝,想在你這兒討口早飯,只是沒想到你已經(jīng)吃過了”
“無妨,我讓她們換一桌”
“好”芍蘼忙著催促小廚房,采園跟在她后面,眼睛低垂。
“對了”她回過頭想問他愛吃些什么小菜,沒想到他對著自己的牛乳羹特別感興趣,捏著碗左看看右看看的。
聽到聲音他放下碗道:“怎么了?”
“想問問你愛吃些什么”
“你今早吃什么?”
芍蘼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讓采園去通報。
門口皇上的儀仗剛落下,另一方步伐聲又到了。
“我呀,還是第一次來,算是給長公主請安了”門口的女子拜了一拜,芍蘼剛來北國,還沒見過后宮娘娘們行如此禮節(jié)。
見芍蘼沒有扶她,她倒是自己起來了:“想來公主不大熟悉我,我是敏妃,那日公主加冕禮上,我就坐在公主的旁邊”
芍蘼從上而下打量她幾眼,這個女人約摸二十左右,穿著北國宮里傳統(tǒng)的宮裝,月牙色的繡裙邊沿繡滿了沒見過的花樣,頭上的玉簪插滿了冠帽,眉眼細長,生的唇紅齒白,看樣子不是個內(nèi)斂的人。
“我啊,剛從皇后娘娘那里請安回來,路上就碰見了皇上的儀仗,想著多日未見,總得要來請安的”
“他在吃飯,你最好別進去,你知道他脾氣的”
敏妃的笑臉涼了幾分:“無妨,我去公主的正廳里等著也可”
“他就坐在正廳里吃飯呢”
“這……”她的臉上有點掛不住,想來在后宮也甚少有人這樣頂嘴,可誰讓她是皇上的妹妹,思來想去還是得客氣著說話“那本宮回轎輦上等著,皇上用過了早膳,公主再來傳我”
她剛要轉(zhuǎn)身,芍蘼道:“不用麻煩了,你在這兒無妨,我去問問他”
敏妃眼看著芍蘼去了正廳,老遠還是能看見翎黍的黑色龍袍若隱若現(xiàn),想到馬上能見到翎黍,再久她也能等得起。
只是過了許久,遲遲等不來芍蘼,采園跑過來道:“皇上說讓您在院兒里面等,是坐是跪,您自己看著辦”
敏妃毫不猶豫的走到院兒里,直直的跪了下去。
翎韞看著她跪的心甘情愿,臉上像布滿了寒霜。
“你何必如此,明明她可以進來侍候的”芍蘼看他吃的津津有味,都要懷疑自己早上吃的是不是這飯菜了,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
“這是規(guī)矩”他吃光最后一口粥,宮女上前遞給他壺水,他漱了幾下口就吐到痰盂里,邊擦嘴邊起身揮手示意。
小太監(jiān)把敏妃請到屋子里來,翎黍坐在主位上悠然喝茶。
“臣妾參見皇上”
翎黍吹散茶里的熱氣。
“今天這茶不錯,芍蘼,你多喝點,別總喝酒”
“我喝的都是燙過的酒”
“燙過的也不行”
敏妃跪拜在地,翎黍沒有下令,她遲遲不敢起身看他。
芍蘼示意一眼,翎黍道:“起來坐著”
“謝皇上”敏妃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只用眼睛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今兒怎么來了”
“回皇上,臣妾剛從皇后娘娘宮里出來,皇后娘娘傷了風寒,臣妾沒有久留怕擾了娘娘休息,想著皇上不在皇后娘娘宮里,那一定就是在長公主這兒了”
“所以?”
“所以臣妾斗膽想請皇上去看看皇后娘娘”
“病了就去找太醫(yī)!朕又不是太醫(yī)!”
敏妃面色尷尬:“臣妾想著,說不定皇上去看看娘娘,娘娘的風寒會好的快一些”
“若你有現(xiàn)在跟朕說話的時辰,去請了太醫(yī)給她看看,她會好的更快”
“皇上……”
翎黍面色一沉,嚇得敏妃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起來吧,也跪了半晌”芍蘼作勢去扶她,可是她根本不敢起來,兩個腿沉得像灌了鉛。
“朕肩膀最近有些乏了”
敏妃起身小跑到他跟前替他揉肩。
這狗腿的模樣看了真是好笑,只是在這里,她還笑不出來。
可怕的事情不在于翎黍?qū)λ齻兊膽B(tài)度,而在于敏妃心甘情愿的做這些事情甚至還想主動去做。
奴性被他活生生的烙印在她們的骨子里,她不知道中間發(fā)生過什么,但她知道這些娘娘們也都是高官顯貴里的掌上明珠,讓人家爹娘知道女兒在宮里過得是這種日子,該有多不是滋味。
她帶了幾個人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滿宮里其實也沒有幾個熟識的人,走著走著,還是到了瑯月的宮里。
瑯月依舊在擺弄菜苗,只是今日換了件顏色鮮亮的衣裙,襯的她氣色不錯,看見她來也是笑臉相迎。
“門生呢?今天怎么不見他”
“他去尚書房了,坐吧,不用客氣”
她找了個看著舒服的地方坐著,瑯月忙著給她倒水,她還是越看越淡雅,整個人看著都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嘴巴鼻子都小小的,好像隔壁家的長姐一樣讓人舒服。
“喝杯茶吧”
“不用了,我來時帶了杯牛乳羹”
瑯月看了看她帶的東西,聞到香氣后有些怔愣,她接過來仔細聞了聞。
“有什么問題嗎?”
“啊,沒有”瑯月把東西還給她,又嗅了嗅自己手上上殘存的味道,用手帕擦了擦鼻尖。
“我啊最近經(jīng)常喝這個,每天晚上睡得都特別安穩(wěn)”
“哪有經(jīng)常喝牛乳的,經(jīng)常喝會昏昏沉沉的不愛醒”
“我知道,可是就是戒不掉”
瑯月接過去道:“我啊,釀了些葡萄酒,我這就拿給你嘗嘗,今天才開封的,就別喝什么牛乳羹了”
她小跑著去拿,芍蘼只好把牛乳羹收了起來。
“好香??!”
“是吧,釀了一年的,今天拿來給你嘗嘗鮮”瑯月捧著個陶土罐子,上面還有潮濕的泥土,頂部封存的布料已經(jīng)濕透了,也掩不住彌漫的酒香。
“那真是多謝你了”這絳紫色的葡萄酒從罐子里倒進碗里的時候,沉醉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衣襟上都布滿葡萄的甜味兒。
“好酒啊”
“知道你喝慣了酒,既然你都說好,那一定還不錯了,回頭留一些給顏中嘗嘗”瑯月拿了個小酒杯自己品了一口,味道確實香醇,本來還打算多釀幾個月,不過開了也好。
“這酒可醉人,門生回來你還得看著他呢,可別貪杯了”
“我有酒量的”她沖芍蘼狡黠的笑道。
“還沒問過你,令父是做什么的???沒見過哪個宮闈家的小姐會這么多東西”
瑯月的手抖了一下,神色不太好看:“我父親從商,母親就在家里做這些,釀酒女紅種地洗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那你可真要如你母親一般了,那他們現(xiàn)在都還好?”
“都不在了”
“怎么……”
“死在叛亂里了”她放下酒杯坐在榻上,拿起繡了一半的衣裳接著繡。
芍蘼沒有多問,看著衣裳做的精致問道:“這是給門生的吧,做的真好看”
“他啊,打小皮膚就不好,一穿些新衣裳就渾身起疹子,所以我干脆自己做,做好了我先幫他穿一穿”
“你真的……很像我娘親”
“娘親?從沒聽過翎黍提你們的父母”
芍蘼拄著桌子,手里玩著個線球:“母親走得早,是我小時候母親得了癆病,死的快極了,她還在的時候,就跟你一樣,應(yīng)該……什么都會,什么都做得很好,她舞跳的特別好,苓國人舞跳的都很好”
“她長得一定也很漂亮吧”
“長得特別漂亮,五官精致極了,我爹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才把我娘騙到手的”
瑯月聽著話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你們兄妹的模樣,你爹也不差的”
“是啊,爹爹一身清風,廉潔的過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也很俊朗的”
“所以顏中和你才會生的這樣漂亮,氣質(zhì)出眾啊”
芍蘼抿唇?jīng)]有言語。
兩個人聊了一下午,趁著夜色還沒到來,才戀戀不舍的回了宮。
采園看芍蘼的心情好了不少問道:“小姐,您今天可跟那位說了不少話呢”
“看見她我就覺得特別親切”
“也難怪,娘娘的兒子是這宮里唯一的男孩,娘娘就算再不受寵,皇上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多走幾趟的”
“你真以為翎黍是為著孩子去的?”芍蘼倚在榻上,懷里揣個湯婆子等著采園給她剝石榴。
“不然呢?”
“這里面的奧義,以后自己會看明白的”她使個眼色,采園把剝好的石榴放到她手上。
“殿下!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慌慌張張的”
“蓬萊宮出事了!”
“蓬萊宮是什么地方?”芍蘼看小宮女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知道不是一般的小事,坐直了身子等著聽。
“是……是穎妃娘娘住的地方”
“你說瑯月?我才離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能出什么事?”嘴上雖然這么說著,芍蘼還是穿上斗篷準備出門。
她走的很快,步步生風,后面的奴才都要小跑著才能追上她,三步化成兩步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