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黑蝎開啟了連射模式,方雨橫正要上前。
就在這時,一只手忽然從他背后伸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剡^頭去,方雨橫看到了千嘆的臉。
“拜托,小朋友,我們終舟隊,還輪不到一個新人來替我們冒險。”
聽到“小朋友”三個字,方雨橫不禁抽了抽嘴角。
“輪不到……?”
“嘿,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一個A級輪回小隊的底蘊,就這么多?”纏頭巾的女人笑著回應(yīng)。
說完,千嘆朝方雨橫眨了眨眼睛。隨即,隊長的聲音接著響起:
“親愛的浮士德先生,請稍安勿躁。你要清楚,我們不是力有不逮,而是有所保留,我們不是后繼無力,而是正在蟄伏。”
他接過了話茬,若有所指地說:
“浮士德先生,在你的世界,難道沒有這樣一句話嗎——”
說到這,弗蘭克林頓了頓,面具底下發(fā)出了陰惻惻的笑聲。
“正所謂:放長線,掉大魚……”
咚!
一聲巨響忽然傳來,整個機艙一震,弗蘭克林身邊的墻壁猛地凸出一塊。
緊接著,尖銳的警報聲傳來,燈光全部變成醒目的紅色,原本平穩(wěn)飛行的飛機,開始傾斜旋轉(zhuǎn),引擎咯吱作響,狂暴的氣流沖進機艙。
機艙內(nèi),不少物品都被甩了出去,方雨橫也被晃得東倒西歪。
這時,凸出的墻壁中,探出來一對爪子。獸爪鋒利,扒拉著墻壁,把墻一點點撕開。緩緩撕裂的縫隙里,露出了一只混濁無神的魚類的眼睛。
方雨橫正努力穩(wěn)住身子,卻冷不丁地,與這只眼睛對視了。
霎時間,仿佛千針入腦。千萬句低語,千百個畫面,一點道理也不講地,狠狠涌進了方雨橫腦海。
意識模糊中,一股濃烈的魚腥味,灌進方雨橫鼻腔里,緊接著,他就被末日淹沒了:
雙耳所聞,皆為末日的低語;
雙眼所見,盡是煉獄的場景。
邪惡、詭異、凄厲又絕望——有尸山和血海,有悲涼的寂滅,有空洞的虛無,還有歇斯底里的瘋狂。
這些信息,沒有一個正常人類能夠承受。
所有理智尚存的念頭,都會在它們面前崩潰腐爛;所有崇高和美德,都會被龐大的黑暗稀釋淹沒。所有的信息,最終,都會指向唯一一個答案,它是文明的終點,是眾生的歸宿,是唯一長久之物:
一切皆無意義,唯末日永續(xù)真理。
方雨橫停止了思考,沒有一種意志,能夠在極致的絕望面前,維系其存在。
末日沿著神經(jīng)蔓延,污染意識之海中的一切,把方雨橫的所思所想,全部收納進末日的真理中。
直到……另一種黑色,從海底浮現(xiàn)。
同樣是黑色,“黑禍”的黑色,卻是一種偏執(zhí)到極點的黑。恰恰與虛無相反,這種黑,包蘊了對“意義”的瘋狂追求?!昂诘湣毙沟桌锏?,在回環(huán)往復(fù)的迷宮里,追問一個不存在的答案。
“黑禍”代表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恰恰是無盡的追問本身。
兩種黑暗無聲交鋒,扭曲的意識之浪翩翩起舞。就在這時,方雨橫記憶深處,一段話語,突兀地響起:
-
意義創(chuàng)造了我們;
意義驅(qū)使著我們;
意義定義了我們。
沒有意義,一切都將不復(fù)存在。
方先生。使命無法逃避,原因無法否認。
……
你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你要明白的是,選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要這樣選?
……
母體世界中,被稱之為先知的程序,如是說到。
-
軸心世界里,被稱之為方雨橫的個體,在黑與黑交鋒之際,醒來!
是的。
哪怕末日即是真理,哪怕一切終將歸于虛無,哪怕……
世界已經(jīng)……宇宙已經(jīng)……文明已經(jīng),做出了它們注定的選擇,選擇了它們注定的結(jié)局。但唯有一件事,是永遠不會完結(jié)的,那就是,選擇背后的——意義!
任何光芒都會熄滅,人類不為永恒而活,群星只在此刻閃耀……
假如世界注定生無意義,那么,我就賦予每一個瞬間——以意義!
幽藍的群星,在意義之黑中現(xiàn)身。
屬于方雨橫的黑暗,隨之沸騰,義無反顧地沖向末日之黑,把所有的不潔的低語淹沒,把每一個無意義的畫面嚼碎。
真理的光芒,稍縱即逝,只留下方雨橫的意識,重返人間。
-
唰!
機艙上,方雨橫潰散的瞳孔回神。
時間仿佛才僅僅過去幾秒。飛機依然在搖晃,方雨橫正在跌倒,一對獸爪剛剛刺出機艙的墻壁。
沒有任何猶豫,方雨橫身子一旋,轉(zhuǎn)向墻壁的裂縫,舉槍便射。
連射模式下,黑蝎的后坐力很強,槍身猛烈地震顫。方雨橫的雙手,卻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短機槍,把一整梭子彈,全部打進了縫隙里。
怪物哀嚎。然而,這陣痛苦似乎反而刺激了它。
它的爪子狠狠一拉,把墻壁扯開。
高空中,狂暴的氣旋猛地流竄,差點把方雨橫手里的黑蝎卷走。
與此同時,通過縫隙,怪物把大半個身子塞了進來——這是一只巨型魚人!魚人抬起頭,混濁的眼睛轉(zhuǎn)向方雨橫,目光中,再一次迸發(fā)末日低語。
然而,可怖的低語,這一次的迸發(fā),卻仿佛微不足道的小火星。
方雨橫的瞳孔中,群星之影一晃而過,意義之黑無邊無際。末日的嘟囔,被二者輕輕掐斷。換好彈匣,方雨橫舉槍再射,黑蝎怒吼。
但,就在這時,弗蘭克林忽然有了動作。
他手掌一緊,把鮮紅的試管捏碎,液體卻并未滑落,而是像毒蛇一樣,環(huán)繞著他的手臂而動。
只見紅光一閃,咔擦一聲,怪物的爪子應(yīng)聲而斷。
但是,魚人卻沒有脫落飛機。
在它手臂的斷口上,許多章魚觸手般的器官,像雨后春筍一樣冒出。觸手肆意擴張,纏向機艙內(nèi)的各個角落。
下一秒,紅光再閃,紅色的流體聚集成鞭。
弗蘭克林牽引著血鞭,閑庭信步般地揮動手臂,粗壯的章魚須,便被一條條被割斷。同一時間,千嘆也舉起了口琴,她嘴唇張合,卻不聞聲響。
只見空氣微微顫動,一只只半透明的生物,從她的袖口里飛出。
仿佛循著某種信號似的,這些生物一飛出千嘆的袖口,便朝著巨型魚人沖去。它們撞在怪物胸口,隨之爆炸。
爆炸不見焰火,卻有強大的沖擊波綻開。
魚人還想掙扎,弗蘭克林卻又抬起了手,補上了最后一斬。最后一只手臂脫落,怪物再無力反擊,從飛機上墜下,被亂流卷走。它不甘的吼叫,也隨風(fēng)遠去……
看到這一幕,方雨橫松了一口氣。
但,就在下一秒,千嘆冷冷的目光望向了他,透明之物環(huán)繞,伺機而動。與此同時,血色刀鞭也從遠處探來,輕輕抵在了方雨橫的額頭上……
李花輪
依稀記得,很久之前有一本書,也寫過末日真理,但它后來消失了。感恩前輩,銘記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