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
南都方益城。
晨光秘境入口處。
晨光秘境開啟前二日。
丑時。
宗吾弟子安全到達(dá)晨光秘境入口處。
容清淺從乾坤袋里拿出了好些迷你版的帳篷,一一分發(fā)給了宗吾的弟子們。
這些帳篷是不需要認(rèn)主的,單用靈氣就能驅(qū)動。
“清淺,來的挺快的啊?!?p> 司空子安看到容清淺,面上帶笑,手里一把扇子附庸風(fēng)雅的扇來扇去。
扇子上寫著四個大字——天意弄人,像是他自己隨手寫上去的,毫無美感可言。
域閣昨日就到了,他們扎營的地方離宗吾很近。
三大派是緊緊團(tuán)在一起的,剩下的其他地方才是劃給其他那些小門派的。
容清淺把手中的迷你版帳篷分完,這才抬起頭看向司空子安。
好好的一個英俊男修,卻穿著小姑娘家最愛的俏皮粉紅色。
這就是司空子安獨(dú)一無二的風(fēng)格。
“你來不也挺早的?!?p> 兩人一來一往,話語間沒有針鋒相對的不快,也沒有久旱逢甘霖的喜悅。
實在是不像是,老友見面;但他們也的確是,傾蓋如故。
外人很難以想象他們居然能夠成為好友,一個風(fēng)力倜儻,一個高情遠(yuǎn)致。
“怎么突然想往晨光秘境這邊來了,還得領(lǐng)命保護(hù)這些筑基期的弟子?要是溫柔解人意的女修也就罷了??晌矣浿?,你們域閣和我們宗吾也差不多,大部分都是男修吧??刹幌衲愕娘L(fēng)格。”
容清淺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雖然是問句,可對他的做法卻毫不意外。
有點兒像只是問問,并不對此感興趣。
司空子安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α诵?,又顯擺顯擺了他那折扇。
“覺得有意思,我家老爺子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讓我到處跑。尤其是,不想讓我呆在中洲。說我敗壞域閣的風(fēng)氣。我的性子只不過是好玩兒了些,可我家老爺子最是看不慣我這一點。我這也是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干,左右你也在這,還有些意思?!?p> 容清淺輕笑一聲,“行?!?p> “這扇子怎么弄的,往??蓻]見你那么寶貴過一個扇子?!?p> 司空子安緩緩一笑,帶著些得意。
“中洲那姑娘送我的。上面的字是我自己寫的?!?p> 話落,還特地用雙手展開了扇面,想讓容清淺看個清楚。
“這扇子是不錯的。只是……這字委實……”
容清淺留了余地,話沒說完。
司空子安注意到的就只有后半句,而完全不想,一個凡人女子送的普通扇子怎么會不是凡品。他只注意到容清淺話里的意味是自己的字太差了。
司空子安倒也不介意,畢竟,他的字本來就不好。不過,這還是他練習(xí)了好多遍才敢往上面寫的。
“天意弄人,字形是差了些??蛇@韻味多少還是有點兒的吧?!?p> 容清淺保持微笑,沒有接話。
司空子安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鐵定嫌棄我的字。本來還想讓你給我寫呢,可想來終究是自己寫的才足夠誠心誠意?!?p> 不遠(yuǎn)處,宗吾的弟子已經(jīng)把迷你版的帳篷放大,排成了整齊的幾排。
容清淺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蘇素素正和杜江打得正歡,她二人向來鬧騰。
程月錦靜靜的立在一旁。
他聽到程月錦說,“師姐,算了,你看他嘴硬,再打他也沒用?!?p> 杜江許是做了什么事讓他們兩人不快吧。
“清淺,還有沒有妙飲醉?再給我一壇?!彼究兆影蚕肫鹇逦嗤┑脑挕?p> 容清淺聞言,搖了搖頭。“沒了,不過。我還可以再釀幾壇,到時候給你一壇。”
“能不能,多給我?guī)讐?”這樣他還可以留幾壇自己喝。
“這你得看看,我?guī)煾敢邘讐?,上次他看到師妹還有一壇,羨慕得不行。要我下次多給他留幾壇?!?p> 容清淺緩緩說道。想到莫潛那喝醉了的樣子,忍不住頭疼。恨不得抱著酒睡,抱著酒過日子。
司空子安無奈,想到莫潛,容清淺的師父,那真是和他家老爺子不相上下。明明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釀酒之法不說,卻偏偏喜歡喝自己徒弟釀的酒。
“也行,我要求不高的?!?p> “子安,我想問你一句?!比萸鍦\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司空子安看到他原本帶著笑意的臉色逐漸變得鄭重起來,也知道他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說。
“清淺,你說就是了。你的話,咱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我總會聽的?!?p> 司空子安笑了,眼里滿是認(rèn)真和理解。
容清淺也毫不避諱,“要不了多少年,掌教之位就會傳到我們這一輩手里。師父同我說,你們域閣有些爭執(zhí)。你是怎么想的?”
世人都以為修仙無限好,長生無限好。
可是啊,始終逃不開這權(quán)力的漩渦,紅塵諸事紛紛擾擾。
問世間哪有絕情無心之人,漫漫歲月,豈不孤獨(dú)寂苦?
司空子安有些微愣,他沒有想到容清淺會問這個。
他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責(zé)任的,總從他成為師父的弟子后,這一切不都是注定好了的么,會發(fā)展到什么地步。
還是他性子生來如此,師父寬愛,些許放縱。
他都知道的。說到底,這幾年還是他行事太過驚世,恐慌的總是那些老家伙。
不管是域閣,還是宗吾、蓬萊。他們都接受不了異類掌管自己的宗門。
半響。
“我知道的,晨光秘境回去之后,處理處理事務(wù),我就要閉關(guān)。師父提起我的修為總是恨鐵不成剛,你都快要進(jìn)階元嬰了,我還在金丹初期。師父說我的煉丹術(shù)大有提升的空間。我會在門派里好好呆上幾年,估計那時候火候就差不多了。”
司空子安向容清淺說了自己的打算。
“好,你明白就好?!?p> 他又何嘗不是呢。他們能夠成為朋友,容清淺實際上是很羨慕司空子安的,他身上有他從未有過、未來也不會有的東西。
司空子安活得肆意自在。他活在別人的框框架架里,他如今這個樣子,都是給那個人看的。
他們實際上要成為同一種人,容清淺知道。
他努力修煉,三十歲的金丹后期巔峰;他努力處理好門派里的各種任務(wù),為的就是讓宗吾的長老、首座滿意;他努力過五關(guān)、斬六將,通過了五位元嬰修士的考驗總領(lǐng)執(zhí)法堂。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名正言順。
他們是殊途同歸,因為最后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
“清淺?清淺?”
司空子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想不到,原來你還有跟別人講話走神的時候啊。”司空子安輕笑。
容清淺垂眸一笑,“是?。 ?p> “子安師兄,容師兄?!?p> “師兄,子安師兄?!?p> 程月錦和蘇素素兩人向他們走來,見了一禮。
蘇素素早就在一旁偷看司空子安好久了,硬拉著她一塊兒走了過來。
“是素素和小錦啊?!彼究兆影惭劬飵е?,亮亮的。
聲音也是淡淡的愉悅。
蘇素素的雙頰微紅,雙唇微抿,和杜江能吵到昏天黑地的她此刻卻說不出了話。
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要矜持。蘇素素深諳此理,保持矜持。
她和子安師兄現(xiàn)在就很好。
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和子安師兄的雙修大典,洞房花燭。
她期待,司空子安能像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
“你們都沒進(jìn)帳篷看看?略微收拾,布置一下也是好的。畢竟在秘境里一個月也用的上?!?p> 容清淺對著程月錦說道。
“師兄,這個倒是不急的。也沒有什么好收拾的。素素在那兒看見子安師兄,想著好久都沒見過子安師兄了。見你們半響都沒說話,還以為是怎么了呢。就過來看看?!?p> 程月錦解釋了一通,扯了幾個借口,重點提到了蘇素素。
“此番前往晨光秘境,素素和小錦有沒有準(zhǔn)備好?”
司空子安接過了話,岔開了話題。
“差不多,丹藥、符箓都是準(zhǔn)備了一些的?!?p> 蘇素素率先回話。
“還好?!背淘洛\也知道自己在這兒的作用,只是個陪襯。
“司空師兄?”
不遠(yuǎn)處,域閣的營地里有一藍(lán)衣修士在喊司空子安。
司空子安回頭看了一眼,無奈的笑了笑?!翱磥硎橇牟怀闪?,我先告辭了?!?p> 他看了看容清淺,后者則是沒什么變化。
容清淺用眼神示意他回去就行,有事再聯(lián)系。
他對著三人擺了擺手,左手拿著他的寶貴折扇轉(zhuǎn)身向域閣的營地走去。
蘇素素還有些依依不舍,還沒說上幾句話呢。
不滿足似的撇了撇嘴。
程月錦扯了扯蘇素素袖子,“師姐,人家都走了,別看了。”
容清淺輕咳了一聲,“走,回去好好休息吧?!?p> 容清淺知道蘇素素喜歡司空子安,關(guān)鍵是正主兒司空子安不知道,蘇素素也不說。得了,兩人就這么著吧。
他其實不想讓蘇素素和司空子安有過多接觸,司空子安做好友是可以的。但要是做道侶,他覺得不行。司空子安喜歡的應(yīng)該是他口中的那個“梧桐姑娘”??墒欠踩藟勖邢?,一天天看著自己深愛著的人慢慢老去,而自己卻青春永在。這不是尋常修士能夠忍受的痛苦。
不同種族之間不通婚,修士和凡人之間也少有。
但愿司空子安和那梧桐姑娘只是朋友。
蘇素素也應(yīng)該有更適合她的歸宿。
————
是夜。
子時。
天階夜色涼如水。
程月錦今晚沒有打坐修煉。
她想起了那句隱隱聽見、但并不清楚的“若”字。
她想起了夢里可愛的小姑娘阿若。
她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小錦?”帳篷外傳來容清淺的聲音。
“師兄?進(jìn)來吧?!?p> 帳篷外月光灑了一地,像是散著光的碎銀,把容清淺的影子給拉的很低。
容清淺很高,擋住了程月錦向外探視的目光。
“不修煉,也不睡覺。在想什么?”
容清淺一語道破,他足夠熟悉程月錦的習(xí)性。
昨日,蘇素素說那林沫像程月錦的話記在了心里。
那個林沫,她的氣質(zhì),行為舉止,的確和程月錦略微有些相像。如果不認(rèn)識林沫的話,會覺得她是在模仿程月錦。
她們兩個并不認(rèn)識。容清淺也有些疑惑。
不過,他從來沒有覺得程月錦是個簡單的普通人,被師父撿來。
他也一樣。
但是莊衡大師姐,林家大小姐的名頭并沒有宗吾雙姝落虛仙子的名頭響亮。
他也知道,可能是因為宗吾地位、勢力的緣故。
“師兄,我昨天和師姐一起出去找杜江的時候,好像聽見有人對著我喊什么‘若’。但我一回頭,有沒有人停下。師姐說我是幻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p> 程月錦有些苦惱,她很少把事情藏在心里。
容清淺揉了揉她的頭,“想什么呢,這又不是什么事。怎么值得你大晚上的,想這個?也許是,你經(jīng)常夢到一個叫阿若的小姑娘呢?又或許是,是在叫名字里有‘若’這個字的其他修士呢?你說是吧?!?p> 程月錦想了想,容清淺說得也并不是沒有道理。
就是那個人的聲音,給她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如果她不回頭看看的話,這個人怕是就會很心痛。她又有些下意識的想回頭,好像練習(xí)過很多遍這個動作似的。
那個人,是她什么重要的人嗎。但她重要的人只有師父、師兄幾個啊。
不知不覺,她皺起了眉。
“這是怎么了,越想越想不通了?”容清淺笑道。
“有點兒師兄?!?p> “那還想什么,小錦。一切皆有定數(shù),還有師父和師兄呢。不用太在意這些事?!?p>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這點兒寵溺。
“小錦,保護(hù)好自己。財不外露,打不過就跑,什么天材地寶都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到了秘境之后,要和其他幾個執(zhí)法堂的修士取得聯(lián)系,切勿輕舉妄動。如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或者什么特殊情況,用關(guān)聯(lián)石聯(lián)系師兄?!?p> 他又說到了這次的晨光秘境一行。
程月錦細(xì)細(xì)聽著他的話,自己就這么不讓人放心嗎?
“我知道的。師兄。”現(xiàn)在更重要是此次晨光秘境一行,那些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的問題還是放在腦后吧。
—————
蓬萊營地。
安蓮心不放心安冬,也跟著一起來了。
和她一起來的還有蓬萊的一個長老,他負(fù)責(zé)帶領(lǐng)此次進(jìn)入晨光秘境的弟子。
“安冬的藥吃了嗎?”安蓮心問趙一景。
“公子吃了,已經(jīng)睡了?!壁w一景恭恭敬敬的回道。
安蓮心嘆了一口氣,這幾日,他能夠好好的睡上一覺,她就算是安心了。
“這些年來難為你了,上好的資質(zhì),給安冬做護(hù)衛(wèi),陪著他照顧他保護(hù)他?!?p> 趙一景抱拳道,“這是一景的榮幸。是掌教救了我,培養(yǎng)我。我做公子的護(hù)衛(wèi),毫無怨言。公子是很好的人?!?p> 安蓮心笑了,“你和蓬萊的那些長老、弟子不一樣。你是個好孩子,你也知道安冬是個懂事的孩子?!?p> 她很少這么笑,她認(rèn)可趙一景。這么多年,多虧了有趙一景,不然安冬怎么能安然無恙活到現(xiàn)在呢。
安冬,是最懂事的孩子,是她灌注了所有愛的孩子。
安冬身體不好,小時候落下了病根,體弱、體寒。
也多少有她的原因。
“沒事,你且去休息吧。我想進(jìn)去看看安冬。”
“是,一景告退?!?p> 安蓮心走進(jìn),靜靜的坐在床邊。
安冬似乎睡得很香。以往,他睡得都很輕,很容易被吵醒的。
她替他往上捏了捏被角。
她希望他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