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夕站定在回廊上,正面是一個四方大院,草坪左側(cè)有兩組石桌凳,右側(cè)是高過屋頂?shù)你y杏樹,石頭小徑和樹下小池一看就是專人設(shè)計過的。
“呵。學宮修得還挺講究?!?p> 她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大屋,單檐高頂六大開間,自己住的是第三間。遠處的西廂是排房,有屋頂?shù)臒焽枵爸鵁?,?yīng)該是廚房和飯?zhí)昧恕!俺燥埖故峭?。?p> 張靈夕正嘀咕著,一回頭就見不遠處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子———長發(fā)盤在頭頂,右邊插著一根木簪,身著褐色襦裙,腰上圍著粗布圍裙,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你好!”張靈夕愣了片刻,露出一個笑容,主動打招呼。
女子顯然也愣了一下,馬上回以一個微笑,輕輕道:“你是靈夕姑娘吧。你的傷好了嗎?怎么就自己下床活動了?!?p> “今天感覺好多了,師尊也說多活動活動好得快。您是?劉嫂還是陳嫂?”
“姑娘叫我陳嫂就好?!?p> “陳嫂。”張靈夕干凈利落地喊了一聲。
她以前無論參加世家活動還是大內(nèi)宮宴,都得端著苗疆圣女的高冷架子,維持冰山美人高嶺之花的模樣。雖然武陵王對她極其放任和溺愛,她在王府為所欲為,卻也是人狠話不多的姿態(tài)。直到她跟了張桐夫婦,一方面為了營造可憐兮兮又惹人憐愛的樣子,隨時隨地都能笑得眉目彎彎;另一方面,也是這對夫妻真的特別平易近人,走到哪和誰都能聊上十塊錢的。
耳濡目染也好,天賦異稟也罷,她現(xiàn)在從內(nèi)而外都是一副會撒嬌易親近的小可愛模樣。不過她目的特別明確,裝可愛都是為了盡快混熟,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道理再簡單不過,人都更容易對軟綿無害的笑臉人放下戒備,何況她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
“早膳馬上就好,姑娘稍等片刻。你可以走走看看,公子們都住在那邊的煜月樓,兩邊石路都可以過去。中間是云旗堂,魯師傅起床之后,也可以進去坐坐。公子們閑暇時,都喜歡呆在那兒?!?p> “嗯嗯,好的。陳嫂您忙吧,我自己轉(zhuǎn)轉(zhuǎn)。”張靈夕鼓著微笑的腮幫子送走了陳嫂,冷下臉來踱進樹花圍繞的小徑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她就懶得擠著臉了,別把臉給笑褶皺了。
繞過中間尚未開門的云旗堂,前面是一個更大的院子,院中有一個修建考究的八角涼亭,遠處還有一個雕梁畫棟的長亭,一副花團錦簇的模樣。
“青城山幽,鳥語花香,當真不錯??磥斫酉聛硪荒甓嘧≡谶@,起碼環(huán)境是令人很舒適的。”張靈夕東觀西望地慢步走進涼亭,抬頭掃了一眼上面的匾額,“長明”。
涼亭南邊是一個直角兩層大屋,每一側(cè)都有七八個房間,轉(zhuǎn)角處是樓梯,可以上二樓,樓上樓下同一格局,全是一樣大小的單間,標準宿舍模樣。樓梯口掛著一個匾額,“喔,這個煜字,煜月。那幫世家公子就住在這兒了吧?!?p> 她微微嘟著嘴打量著煜月樓,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她環(huán)視了一圈,不遠處的長亭里,長凳上坐著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正在看著她。
張靈夕慢慢走過去,漸漸看清了那人的眉目。白皙清瘦的臉龐上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更顯得鼻梁高挺,鼻頭還有一點點勾。紅潤的雙唇輕輕抿著,沒有一絲笑容。頭頂插著的白玉發(fā)簪,在清晨的薄霧中沾染了些許白霜,和他那一臉冰山高冷毫無違和,雖說細看來,他眉宇間盡是尚未褪去的少年稚氣。
張靈夕心道:“是王謹吧。模樣是有一點陌生了,但大體輪廓還在,而且在青城的世家公子里誰能比他高冷呢。不過當真不熟,在金陵時,本姑娘也高冷著呢。冰山哪有閑工夫盯著另一座冰山,他不湊過來,在我這就是面目模糊查無此人。不過,無妨,我現(xiàn)在是會主動出擊的人了。”
“你好?!睆堨`夕掛著還有些虛弱的微笑,聲調(diào)倒是顯得挺熱情,她微微躬身禮貌拱了拱手,“在下張靈夕。請問哥哥怎么稱呼?!?p> 少年一臉云淡風輕地站起身來,拱手還禮,“王謹。”
張靈夕心中冷哼,“果然是沒猜錯”,但面上還是掛著笑容,頷首喊道:“王謹哥哥?!?p> 她一陣牙酸。王謹?shù)哪赣H也姓蕭,在宗譜上算她姑母,雖然血緣脈絡(luò)上早已出了五服,但他母親是前朝公主,又是現(xiàn)今王氏宗主建中侯夫人,所以兩人幼時出席同一場合的機會較別的世家子弟算是多的。只不過她沒記錯的話,從小到大都未曾這么熱絡(luò)的叫過他一聲“哥哥”。她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現(xiàn)在只是山野村姑,不是王爺愛女,姿態(tài)放得越低越好……”
對方只是淡淡兩個字報上大名,張靈夕正琢磨應(yīng)該怎么開始話題。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靈夕已經(jīng)可以下床活動啦?傷口還疼嗎?一同去用早膳吧。”
張靈夕轉(zhuǎn)頭一看,崔甯!心中歡呼,“救星來了?!贝掊傅哪赣H甯夫人是金陵出名的女強人,也是她母親莫雪的知己閨蜜,雖說她和崔甯直接接觸的機會不多,但崔甯在她心中一直是懂事穩(wěn)重的象征,熱情得來不會太過,客氣得來不會覺得疏離。
張靈夕心中竊喜,但面上努力控制著表情,也一如剛剛那般擠著人畜無害的清淡笑容,躬身拱手道:“還不知這位哥哥尊姓大名?”
“崔甯?!?p> 崔公子回禮,并向王謹點點頭。
“崔甯哥哥。”張靈夕乖巧地叫了一聲,沒再說話,她知道,只要默默跟在了崔甯身后就好。
繞過錯落有致的假山,三人順著石頭小徑來到了飯?zhí)?。諾大的長廳里整齊的擺著十幾張矮矮的紅木長桌,差不多都已有人落座,有些還對坐了兩人。整個飯?zhí)脻M滿當當,但卻很安靜。大家都優(yōu)雅地各自吃著。
陳嫂在飯?zhí)玫囊唤牵泵Φ叵蚨吮P內(nèi)分配食物。公子們自己去端一份,找位置坐下用餐。就和太學的食堂一樣,只是更安靜些———她小時候去過一陣子太學,那里全是王公世家的公子,吃飯時可熱鬧得不行。
崔甯取餐后坐到了一位少年對面,王謹則坐在了他旁邊唯一一張空閑的長桌旁。張靈夕跟過去,一屁股坐在了王謹對面,把餐盤不重不輕的放下。
王謹有些驚訝,挑了一下眉,轉(zhuǎn)瞬恢復面無表情,只是低頭整理食物。旁邊桌的少年則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眼神。
張靈夕馬上感覺到了異樣,心道:“絕了。世家子弟那點譜還擺到青城山來了??磥磉@吃飯的位置是固定的,高冷又高人的王公子一直是自己坐的。不好意思了,我現(xiàn)在搬走場面才尷尬吧。而且的確沒空位了。先裝可愛混過這一頓再想辦法吧。”
她擠出微笑,捏著嗓子柔柔問對面的少年,“王謹哥哥,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姑娘請便?!蓖踔敍]有抬頭,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