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張靈夕看到甯夫人帶著昨天上藥的老中醫(yī)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幾個丫鬟捧著食盤,她停止了說話,站到了一旁。
甯夫人走進來,關(guān)切地坐到了床沿,“大夫您先給把把脈?!?p> 大夫閉著眼睛把脈了好一會,“公子如今身體已經(jīng)基本平穩(wěn),只是失血過多,還是非常虛弱的。但熬過了昨晚,就沒有性命危險了。不過,調(diào)理身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公子需要安心靜養(yǎng)一陣子,這外傷更得小心呵護著,切莫提早用力,不然會影響將來手臂的靈敏??垂邮橇曃渲?,手臂的靈活和力量都非常重要。但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養(yǎng)的好,會幾乎和往日沒差別。”
大夫又仔細看了看傷口,“傷口很深,完全愈合會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昨晚是最兇險的,姑娘肯定忙了一宿吧。我見過很多受傷的人,都是因為身體發(fā)熱沒有控制住,最終……姑娘的方法真的挺管用的,讓身體不再發(fā)熱,危險就去了八成?!?p> 突然被提到,正在放空的張靈夕急忙看過來,沖他們擠出一個笑容。
甯夫人終于露出了笑臉,她站起來走到張靈夕面前,拉住她的手,“真是辛苦靈夕姑娘了?!?p> “沒沒沒,我沒做什么,楊祎哥哥也做了很多?!睆堨`夕不露痕跡地收回手,“夫人和大夫都來了,師兄的情況也穩(wěn)定了,那我回房睡覺啦。靈夕告退?!?p> “你忙了一宿,先吃點東西吧?!卞阜蛉宋⑿χ孟掳椭噶酥搁L桌,楊祎已經(jīng)一聲不吭的吃上了,床邊也有丫鬟端著盤子伺候崔甯進食。
“好,我還真餓了?!睆堨`夕飛快走到長桌旁坐下,目不斜視地端起了面前的湯碗……
吃完早餐,甯夫人讓楊祎和張靈夕回房好好休息,楊祎遠遠看了崔甯一眼,對方不露痕跡地輕輕點頭,他嘴角輕勾,便跟著張靈夕走了出去。
“哎呀,我?guī)湍阊裁垂Π?,你昨晚睡得挺美的吧,小手一拉。哈哈哈?!睆堨`夕直視前方看都沒看楊祎,只是笑得賊缺德,“我應該滿口應下,讓夫人再送我個玉佩啊金簪啊什么的……打賞打賞我這孤苦伶仃沒人疼愛的鄉(xiāng)野村姑……”
楊祎居然沒給她白眼,而是垂下眼眸,輕輕地說,“昨晚真的謝謝你。辛苦了?!?p> 居然沒被懟,還這么真心實意的道謝,張靈夕也是一愣,馬上彎起眼睛說,“不客氣啊。我們是好朋友。應該的?!?p> 回到房間,張靈夕看著昨晚匆忙換下的衣服———雪白的長衫上,胸口一大片凝固的暗紅色血跡。她下意識捧起衣衫,愣愣地盯著那片鮮血,噴上來時她甚至還感受到了溫熱。雖然現(xiàn)在早已冷卻,可她還是覺得鼻子里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腥味,胸口非常不舒服。她想吐。
“我不喜歡鮮血。很不喜歡。”
因為崔甯的傷勢,甯夫人派人送信回青城山告知了情況,三人就在成都住下了,她也推遲了回江州的日期。
在崔府的日子,好吃好喝伺候著,張靈夕挺開心的。除了甯夫人對她的熱情,讓她心中冒汗。倒不是怕甯夫人真把她當兒媳婦,而是心虛懼怕在近距離的接觸中,被甯夫人發(fā)現(xiàn)什么。某天甯夫人端著茶杯盯了她半晌后,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看見她總會想起一位故友”,嚇得張靈夕接下來幾天都心驚膽顫地繞著夫人走。
本就是陪著崔甯養(yǎng)傷,日子規(guī)律清閑平靜如水。每天她會和楊祎到崔甯房間坐上大半天,楊祎就在那變著花樣的讀書或者吹竹簫。其實他就是怕崔甯躺著無聊,又想更多時間和他呆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倆到底……”張靈夕撐著下巴瞟了一眼安靜下棋的兩人,“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是還隔著墻呢。不然,我為啥還得每天陪在這里。”
不過她對崔甯一直很迷惘,當初是因為崔甯對她莫名的介意,開始觀察這段感情的。而現(xiàn)在,她反倒猶豫不決。她覺得崔甯看楊祎的眼神,經(jīng)常有藏不住的灼熱。那團火如瞬間流星,無比耀眼,但是短暫。或許是刻意的隱忍吧。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清淡如溫水。永遠耐心的配合著楊祎所有的行為,但沒有任何出格之處。
她從來沒在傳奇話本中看到過這樣的故事。也沒有遇到過自己流星。
不知不覺,半個月就過去了。
崔甯度過了最初兇險的發(fā)熱期后,性命倒是一直無憂的。雖然正面硬接一劍,但因為巧妙躲避了,傷口距離脖子還是有點距離。只是那一劍太重太深,當時失血的狀況比較嚇人。不過,終究是重傷一場,目前左手雖活動基本自如,但力量上要恢復從前,還得要些日子。好在崔甯是右手使劍,左肩的傷對他劍法的影響不算太大。
甯夫人自然是心如刀割,唯一的兒子經(jīng)歷如此重傷,那晚夫人盯著洗傷口的血水,控制不住的面色蒼白渾身發(fā)抖。這半個月來,她面上還是干練優(yōu)雅的將軍夫人和漕幫大當家,游刃有余地處理著大小事務,但只要和崔甯相關(guān)的,具體到一碗湯里放幾顆棗,都親自監(jiān)視著。
陪著養(yǎng)傷的楊祎和張靈夕,也在跟著養(yǎng)病的人大吃大喝一段時間后,肉眼可見的胖了。張靈夕在某日被崔甯攛掇耍一套劍法解解悶時,明顯發(fā)現(xiàn)自己靈敏度都下降了,嚇得當晚沒吃晚飯。
令人高興的是,崔甯已經(jīng)能自行下床活動了。每天會和楊祎在院子里散散步,興致來了,還會自己在房間作畫一幅,末了還指名讓張靈夕點評。姑娘礙于他是個病人,面上乖巧的配合著,心里則痛斥著空氣里有股酸臭味。
這日,張靈夕又懶懶的睡到了辰時。簡單梳洗了后開門出去,就見楊祎和崔甯在院中品茶?!霸绨?。今天不喝藥改喝茶啦?!睆堨`夕頂著一張有些浮腫的臉,一屁股坐在了旁邊。
崔甯淡淡一笑,給她燙了一個瓷杯,滿上了一杯熱茶,道:“過兩日,我們便回青城山了。你在府里都呆煩了吧?!?p> 張靈夕目光呆滯地端起茶杯,“沒。沒有。這里好吃好住伺候著,還不用上學和練功,日子美得不得了?!?p> 楊祎噗呲一笑,“給你說吧。我看她最近都胖了。趕緊送走。再放她在這多呆幾天,把你家存糧都吃光了?!?p> 張靈夕嗖一個白眼飛過去,“看把你給摳的。我吃的又不是你們家的米。崔哥哥才不會……算了,崔哥哥嫌棄唄,我不介意,反正夫人喜歡我……哇哈哈哈……”
楊祎:“…………”
崔甯淡淡一笑,道:“今天我們陪你出去逛逛吧。說帶你去逛成都的,至今沒兌現(xiàn)承諾?!?p> 楊祎馬上制止道:“不行。你的傷口剛愈合,還是在家再鞏固兩日。過幾天我們還要舟車勞頓回青城山呢。我一個人陪她去吧?!?p> 張靈夕一陣牙酸,小手一伸,“錢包拿來,我自己去。你們兩都在家歇著吧。都是傷員。都需要靜養(yǎng)?!?p> 楊祎白了她一眼,“你一個人行不行???”
“怎么,你還打得過我不成?”張靈夕看他心情恢復了,趕緊痛快的懟回去。
“我看你嘴巴最厲害。下次我們再遇到事,麻煩你站在最前面。等著,我給你去拿錢包?!闭f完表現(xiàn)得特別氣哄哄的模樣,回房去了。
張靈夕看著他扭捏的背影,又是一陣牙酸,這……是在撒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