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和魯蜃走后,張靈夕挺尸床上,空洞的眸子盯著房頂發(fā)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木然的爬起來穿好衣服,也不覺得手臂疼了,也不覺得經(jīng)脈脹了,行尸走肉般慢吞吞挪到長桌前,盤腿坐下,桌上擺著按她之前要求準備的朱砂和符紙。
她目光呆滯地研磨著朱砂,然后割破手指,擠了很多血混合到朱砂里,運轉(zhuǎn)靈力提筆畫符。完成一系列準備工作后,她回到床上盤腿運氣,將絕塵放到腿上,起手一張血符,靈符燃燒后,藍光一閃印在了玄鐵黑棍上。
她撫摸著絕塵喃喃說:“你們要省著點吃噢。我的血可沒生得這么快。把我的血放干了,你們也得餓死啦?;ハ喟莅伞砺L的路,還要一起走呢……”談后,就抱著絕塵,蜷成蝦米一樣,恍恍惚惚地睡去,不知道是夢里還是真實,她覺得絕塵不再冰冷,甚至在她懷里還散發(fā)著一絲熱氣。
張靈夕醒了后,生活又回歸了平靜。
在道長的要求下,公子們都下山回學宮居住了。只是讓蕭潯給收拾一些張靈夕的衣物送上來。
蕭潯特地過來詢問她有什么是一定要的。她說,床上的小木盒子,里面是她父母的遺物,她想一直帶著身邊。另外就是拿幾套厚的衣服,山上越來越冷了,其他的都無所謂。她其實想說要那床羽絨被的,但看著眼前人,她沒有開口。
蕭潯來到張靈夕的房間。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呆在這里。也是第一次完整的審視這個謎一樣姑娘的專屬領地。
蕭潯坐到長桌前,不由自主地靠到了身后的架子上,學著張靈夕的模樣,伸出腿,架在了長桌上。他輕輕一笑,“這樣的確是很放松自在。她的成長真的很有意思,到底還有多少小秘密呢?”他靠了一會,瞟到一旁的白瓷水洗和雕花銅盆,不禁皺了皺眉。他起身走到衣柜前,伸出右手,輕輕觸摸軟軟的棉布,閉上了眼睛。
蕭潯心里很矛盾,也很痛苦。父親對他從小八面玲瓏的培養(yǎng),讓他知書達理活絡俱到。從不將喜怒于行,也從不表達自己喜好,對一切都是那么禮貌和友好。他也早已習慣了對所有人好,哪怕只是一個廚子一個小廝。
而對自己心動不已的姑娘,也是那樣的好,客客氣氣的,甚至很多時候明明想到了各種無微不至,最后卻表現(xiàn)得小心翼翼。
或許她也覺得自己只是他的普通朋友吧。所以,她投向了另外一個人的懷抱,一個對全世界冰冷,卻只對她一個人熱烈的懷抱。
事到如今,他拿什么去爭呢?;蛘?,錯過了開頭,用錯了方式,就已經(jīng)輸了吧。
蕭潯回想著她一年來的裝扮。是啊,一套一套看似再正常不過的裝扮,卻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小細節(jié),連背上的小包包都那么可愛。他不禁勾起了嘴角,舌尖卻是苦澀。
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關系了。
他摸著衣服的厚度,給她緊著厚實的挑選,天氣越來越冷了,山上的氣溫更是極低,而她還剛受重傷失血過多,身體需要保暖和恢復。
衣柜的最頂部,疊放著蓬蓬軟軟的羽絨被,是他送的。那時,他聽她說起羽絨做的被子,一床抵兩床,就偷偷記住了。寫信給金陵府上負責采購的管家,圖文并茂的描述了細節(jié),讓去搜羅。他一回到金陵,便親自仔細再篩選了一遍,然后找了四個繡娘連夜給制作好,派專人送到了都安鎮(zhèn)。
好在,她用上了。她留了字條在靜習室角落里的桌上。謝謝他讓她度過了溫暖的冬天。
可惜…………
幾大包衣服和小木盒送到張靈夕房間時,她正在打坐練氣。陳嫂送進來的,蕭潯拿上山就走了,沒進房和她打招呼。
她睜眼看了看那羽絨被,苦澀一笑,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張靈夕恢復得很快,她感覺體內(nèi)多了一股霸道的氣流,但她很淡定,也沒給任何人說起。只是飯量比以前增加了很多,還特地悄悄找陳嫂,讓她給自己多加點肉和蛋。“好好補血唄。還能咋的。”
絕塵也慢慢消停了。她的參血靈符供養(yǎng)功效挺不錯。會反噬嗎?有點怕。但又沒辦法。
她盯著那根短短的黑色玄鐵短棍半晌。伸出手拿起,凝神甩出長棍,棍身微微透著暗紅光芒,她中指輕輕一彈,發(fā)出嗚嗚的鳴響……
日子過得很清淡。
張靈夕自我安慰,“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閉關修煉吧?我還有個獨立的小院子住,吃飯也有專人送進來,不用關在山頂洞里,挺好?!彼茏R趣的沒有到處亂走,吃完飯也就在院子里兜幾個小圈圈。倒是只要一有陽光,她就會撩起銀箏,在院中好一番舞劍。
幾位師叔很少過來,偶爾來檢查一下她的傷勢,但也來去匆匆。她想,肯定是道觀里很不太平,而且馬上就是青城問道,百年盛事需要準備的東西也很多吧。也不知道師尊的血行針怎么樣了,那幫西域高手有沒有再來過。
這晚,張靈夕正在房中打坐,身體靈力運轉(zhuǎn)無比通透,五感都放大到了極致,屋頂上一點小小的動靜,在她耳朵無比明顯。她嘴角一勾,睜開雙眼,掃了一眼身邊的絕塵,還是起身拿起了銀箏。輕輕一墊腳,飛身坐到了房梁上。
片刻之后,一個黑衣人飛身入內(nèi),持劍刺向床鋪。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床上并無人,收劍巡視房間,房梁上的張靈夕已經(jīng)從他頭上的圓葉發(fā)冠,知道了他是誰。
她對劍法兵器不敏感,但她認得衣服走線和配飾,女兒家的天性。
張靈夕輕輕一笑,用劍柄敲了敲房梁,“烏蘭洛奇,好久不見?!?p> 黑衣人聞聲微微一愣,隨即淡淡一笑,摘下了蒙面黑布,抬頭迎上張靈夕的目光?!霸瓉硎悄?。好久不見?!?p> “聊聊唄?你上來,還是我下去?”
“我上來吧?!鄙倌觑w身坐到了房梁上,歪頭看著她,“聽說上清宮后山小院里藏了個秘密武器,我就過來看看……”
“哇。你收到的料這么不準嗎?你看我像那個傳說中的秘密武器嗎?哈哈哈……”張靈夕把銀箏直接擱在了房梁上,抬起腳放松的靠在立柱上,把左手袖子撩起來一點點,露出了還帶著血跡的紗布,“我只是前幾天弄碎了師尊的東西,還因此受了傷,師叔們讓我在山上養(yǎng)好傷再下山,畢竟,我也是故人遺孤,師叔們還是很照顧我的?!?p> “你姓張的。你是張桐和桓君的女兒?”烏蘭洛奇終于捋清了她是誰,看她的眼神變得復雜。
張靈夕淡笑,“嗯。原來你認識我的父母。”她說這話的時候,死死盯住了對面少年的臉。
少年轉(zhuǎn)過臉和她對視,眼神完全沒有閃躲,“我不認識你父母,只是聽說過他們的一些事情。你也知道我做哪行的,知道很多信息并不奇怪。”他頓了頓,還是說道,“我沒有參與過你父母的事?!?p> 張靈夕看了他一會,挪開眼眸點點頭,“好。我相信你。”也許是純粹的萍水相逢,和少年眼里毫無雜質(zhì)的坦率,讓她就這么信任了他。也許,她更覺得,對方也沒必要騙她。但他的話,倒是坐實了師叔們的猜測,她父母的死沒那么簡單,而且,他還知道誰參與了。
少年似乎轉(zhuǎn)眼就決定了什么,他道:“我不能久呆,我先回去復命了。我會說這里只有一個養(yǎng)傷的學宮弟子。你,還是小心一些。對青城山感興趣的人不只我們?!?p> 張靈夕也瞬間理清了輕重緩急,她脫口而出,“血行針有什么辦法解除?!?p> 少年聞言定住思考了片刻,“我老板才能解。沒有藥。只有內(nèi)功可以解。還有,不強行運用真氣,一般情況下性命無憂,只是痛苦一些。但如今,先保住命吧。”
“謝謝!”
少年飛身落地,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身后的少女,“你真的繼承了你母親的靈力?”
張靈夕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繼承來的功夫也要耍得好才行。據(jù)我所知桓君厲害的是道法?!睘跆m洛奇垂下眼眸頓了頓,“時間不多了,你抓緊養(yǎng)傷。不要離開這個院子。我會告訴他們這里我查過了。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