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夕怔怔盯著眼前的男子,他兩鬢已染了飛霜,四年前她離開時,他還是滿頭烏黑。而他現(xiàn)在其實還不到五十歲。
她突然強烈的預感到了什么,幾乎是顫著嗓子問道:“皇后的位置,一直是留給母親的,對嗎?”
“嗯……”
張靈夕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有什么了不起的原因,一定不能在一起?你都已經(jīng)是皇帝,有誰還能阻擋你不成?!?p> “呵。”蕭軍居然在酸楚的苦笑,“是我不好。做不到她要的。她很好很好。她做了一切能為我做的?!彼f著意味深長的看著張靈夕,“希望你能幸福。我們都希望你能幸福。”
雖然一晚上暴擊連連,但這會姑娘有些回過神來了,她知道不能往事還是別再多問了,就開始翹尾巴。臉一撇,嘴一撅,“我這么厲害,還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哼?,F(xiàn)在不用當什么莫須有的皇后。更是可以浪跡天涯去。你們就不能給我早說嗎?嚇得我四年沒睡好覺。恨了你四年。我真以為你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p> 張靈夕定了定,冷哼一聲,“其實你真的挺喪心病狂。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你立自己女兒當皇后,人家才懶得管你什么理由,看口水不把你淹死。我很想知道你這幾年的心情。也是愁的夜不能寐吧?頭發(fā)都愁白了。你就這么信任袁正風嗎?如果所謂的命格說是不成立的,你這些年不白苦了?!?p> 蕭軍放松身子,舒展地靠著抱枕,說,“圣旨上的皇后只是一個職位。誰能鎮(zhèn)我天下,我就讓誰做。我心里的皇后,只有一人。她不做,就空著。至于命格之說,國師不會騙我的。在我還是宗室旁支的一個將領時,他就找到了我,說我會是將來的皇帝。他一路陪我打拼,世上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忠誠?!?p> 張靈夕皺了皺鼻子,說:“為什么今天突然給我攤牌?不是不催我回來?我回來了也不召見。”
蕭軍哈哈大笑,“你鬧得滿城風雨,不就是做給我看嘛。我主動現(xiàn)身吧,免得你再鬧什么幺蛾子。日子早就定好了的,本打算到時候直接宣布。還以為你會倔強的賴在外面不回來呢,誰知道,長大了,有擔當了,就這么招呼不打回了金陵。呵呵,做戲要做全套啊。破命格也需算好時辰,才能破到極致啊?!?p> 張靈夕吐了吐舌頭,含糊地說:“我沒有故意鬧什么啊。我只是幫金公子請老爺子回家而已。怎么說也是小時候見過地長輩。以后有需要,我還是會這么做的?!?p> 說到這,蕭軍終于大起了嗓門,“你真的無法無天!你怎么也是朕唯一的女兒,正兒八經(jīng)地公主,去青樓跳舞,全金陵的風流公子都給看了去。太膽大妄為了!”
聽到公主兩字,張靈夕一陣惡寒,“別……我可不是什么公主。”
“靈兒……”蕭軍軟下聲來,“你從未叫過我一聲父王,你記得嗎,你很小的時候開始,只要你參加的宴會,我都會把你安排在靠我最近的地方……”
張靈夕垂著眸子不敢看蕭軍,嘀嘀咕咕地說著,“……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p> 蕭軍喝了一口水,看似云淡風輕地說,“其實我早就想給你名分了,你母親不準?!?p> 張靈夕嚇得一哆嗦,“呵呵。還好你沒給。不然封公主當皇后,你就真瘋了。但不破我命格,你又擔心江山坐不穩(wěn)?,F(xiàn)在挺好的。雖然吧,我真的恨了很久?!?p> 張靈夕爬起身就準備走。她不想他看見自己就這么原諒了。他才是會下蠱的那個人,自己和母親都那么容易對他寬容。
她是真心希望他穩(wěn)坐江山的。相信她母親那么多年也是。
“你真的喜歡王謹嗎?”
聞言,張靈夕停下了腳步,噗呲一笑轉(zhuǎn)身走到羅漢床邊,一屁股坐到他對面,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一口飲盡。
“怎么,剛和我相認就要聊這個?你是這樣的老爹嗎?”姑娘小手撐著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
蕭軍輕笑一聲,“我不但是你親爹,還是你的國君,你這么沒有體統(tǒng)嗎?”
張靈夕拿起桌上的蘋果,張大嘴嘎嘣脆就啃了一口,晃著小腦袋說:“那我從小就這樣了。哦,也不是,我蒙上那個白面紗,我就老實了。我大概只能誠服在苗疆靈蠱之下?”
聽到苗疆二字,蕭軍不可見的抬了抬眉角,轉(zhuǎn)而擺出了平日里那帝王的威嚴之笑,“在有皇后頭銜和陰陽令雙重壓力之下,你還有心情談情說愛,我以為你很是心悅。”
“悅。怎么不悅。他現(xiàn)在長得這么好看。”張靈夕兩眼彎彎,“不過我今天剛和他告別。因為我給他說了我是蕭靈兒,是皇后。呵呵。沒想到幾個時辰后,我就自由了。我得想想怎么開始一段新情緣才行。天下美男那么多?!?p> 蕭軍撇了撇嘴,他知道自家閨女叛逆又膽大,沒想到她還敢講出來,“看看你說的都是什么話?!?p> 張靈夕笑著趴在桌上,湊過去道:“我要是被欺負了,你還愿意讓你的金牌打手幫我出頭嗎?”
蕭軍沒好氣地說:“現(xiàn)在誰還能欺負得了你?”
張靈夕身子后傾,笑得意味深長,“那可不一定噢……”
蕭軍假咳了一聲,擺了正兒八經(jīng)臉說道:“如果真被欺負了,你回來告訴朕。別的沒有,金牌打手管夠?!焙蛷堨`夕聊了一晚上,他都是說我,只有這一句,他說了“朕”。
兩人笑做一團。
他其實真的沒有那么嚴肅的。所以他會對莫雪念念不忘。因為只有在莫雪面前,才是最真實放松的他。其他所有時候,他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所有人對他五體投地,他用冰冷的臉,應對著無數(shù)虛偽的嘴。
真好,現(xiàn)在有新的人可以隨性的聊聊天了。他真的很累很累。
“我從此只是張靈夕了對嗎?”
“對?!笔捾娒蛄嗣蜃欤冀K沒把國師說更名改姓換身份才算徹底破命格的話說出口。但他女兒那么聰明,相信已經(jīng)明白。但他還是內(nèi)心有愧,“對不起,不能給你公主的名份?,F(xiàn)在連蕭姓都不能保留了?!?p> “沒關系。我得到了自由。這才是我最想要的。以前只是從話本和戲曲里聽到什么神仙伉儷浪跡天涯的故事。但我看了張桐和桓君,那是真實存在的美好。呵呵,同樣的二十年,母親的苦我都看到了。還有父親……嗯,武陵王他……”張靈夕覺得心里一陣酸楚。
“你父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真心感謝他幫我照顧你們母女?!笔捾姵谅暤?,“雖然把你養(yǎng)的這么無法無天!”
張靈夕沒心沒肺的說,“我以后還是會叫他父王的?!彼D了頓,彎著眼睛看向蕭軍,“父王……”
蕭軍笑了。
她覺得他這幾年真的老了很多,但也溫柔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那層血脈相連的關系,看著他也心疼了很多。雖然他看起來似乎無所不能。
張靈夕和蕭軍對坐著喝了好幾杯茶,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我走了。我想去看看……武陵王。你也早點回宮休息吧。你看起來,好累?!?p> 她走出房間,看到蕭遠站在遠處的回廊里,她欠身行了個禮,“告辭。”
蕭遠回到房間,皇帝道:“我會安排國師選定時日宣布。這幾年也辛苦你了?!?p> “臣應該做的。嗯……以后還需要……”
蕭軍打斷了他的話音,只是淡淡地說,“隨她去吧。她現(xiàn)在的能力,大概也不需要什么侍衛(wèi)保護了。其他的,她要真喜歡王謹,也隨她。我希望她開心?!?p> “陛下,可是如果……”
蕭軍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繼續(xù)說,“國師說了,更名改姓換身份,皇后也掛名滿了四年。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如果將來還是發(fā)生什么。也是天意不可為之?!?p> 他心理真實的想法沒說。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只是反復問自己,“如果真的是王謹,也許更能接受吧。把江山還給他們家。雖然不是蕭姓。但人都殺光了,只剩下景和公主的兒子這唯一的血脈了。這樣會減少一些我的罪孽嗎?”
“臣遵旨。”蕭遠面帶微笑的點頭應允,但袖子里的手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