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候府。
王致剛從郢州回到金陵,進城路上耽擱了會,回府時已經天色將黑,晚膳等著他所以遲了些。
王謹沉默的坐在父親右側,認真執(zhí)行“食不言”。他性格冷淡,和父親在一起更為甚,和母親還能聊上幾句。
他們是晚膳過半時聽到鐘聲的。
桌上三人都是一愣。蕭靜翕是前朝公主,親身經歷過老皇帝和太后等一系列大喪,對這個鐘聲尤為敏感。沒有聽清到底幾聲,只被連綿的悶響驚到,她脫口而出,“大喪?當朝并無太后。這是……”她沒有說完這句話。
王致眼眸一沉,“應該是皇后。四年之期已經到了?!?p> 蕭靜翕懵然看過去,有些不知所措。王致放下筷子道:“我出去看看,你們再吃點,不要亂走?!闭f罷便快步走出偏殿。
待蕭靜翕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一旁的兒子已經完全呆住。之前他聽到鐘聲時還風平浪靜,這是……
他被“皇后”兩個字嚇的。
四年之期。王謹仔細回想著蕭靈兒被冊封的日子。四年。是四年。難道這個四年是說好的。所以她之前一直拒絕自己,而那天她又那么傷心,卻又那么動情?他不自覺的抬起左手輕觸了一下嘴唇,“死了嗎?怎么可以……”
蕭靜翕雖然內心狂跳,但還是發(fā)現(xiàn)了兒子的不妥,別說皇后,就是皇帝死了,他也應該是云淡風輕的,“謹兒怎么了?”
王謹咬著后槽牙吐出幾個字,“這……是喪鐘?”
“對。你年紀小,還沒經歷過。這么敲鐘,只能是……”她沒說完。
王謹直視著母親的眼睛,顫聲問道:“父親說是皇后?當朝有皇后嗎?”
蕭靜翕從對鐘聲的震驚中回過神,平下心來說,“怎么沒有皇后,四年前昭告天下過啊。武陵王的女兒靈兒。名義上,她也算是你族親表妹的?!?p> 王謹直接問了:“四年之期是什么?”
蕭靜翕這下真有些震驚了,她兒子對什么皇家秘聞向來沒有興趣,今天這是?但他既然問了,她還是如實答道:“國師說靈兒是皇后命格,這幾年紫微星勢弱,她入主中宮可以替君解憂。反正對外是這么說的。所以冊封了皇后??赡苓@替君解憂沒那么簡單吧,冊封第二日,靈兒就閉關了。這幾年再也沒人見過她?!?p> 她頓了頓,掃了一眼王謹越來越冰冷的臉龐,道:“都說靈兒是病了。病的不輕?;蛘哌@替君解憂就是得付出代價的吧。當時就有傳言說,能熬過四年就行。如今,剛好四年?!?p> 說完,王夫人似乎又想起什么,像是自言自語道:“今天是十月初十。雪兒也是十月初十離開的。難道這是宿命嗎?”
雖然她聲音很小,但是王謹就在身邊,他聽得很清楚,他當然知道母親會叫雪兒的是誰。他后退了幾步,攤坐了在椅子上。
沒多久,傳圣旨的人來了,王謹跟著父母跪在院內,他聽不清那公公念了些什么,他全程就聽到了三個字——蕭靈兒。
府里的下人開始忙碌,很快,一套白布麻衣遞到了他的手上。
***
楊丞相府。
楊瑜在外云游許久不歸,府里只有剛回來不久的楊祎。
小少爺半靠在長桌上,單手打開一壺酒,聞了聞對瓶抿了一口,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話本繼續(xù)翻。
外面的鐘聲,他完全沒當一回事,以為只是哪家寺廟道觀傳來的。
直到圣旨傳到楊府,他一臉驚愕地跪著接完旨,看著下人開始更換白燈籠掛白簾,才回過神來發(fā)生了什么。
算起來他快十天沒看到張靈夕了。
她突然無聲無息就不見了,然后傳來這樣的消息。
他想著,不是說拿下陰陽令就可以不做皇后嗎?原來是這樣的不做嗎?他不信。
他呆若木雞著任由下人給他披上麻衣,看著這一身素裝,他才清醒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給當朝皇后戴孝。
那個武陵王府的蕭靈兒他從小認識,只是一直沒見過面貌,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神經還比槐木粗的他,就喜歡撩撥冰山。再后來,他和一個叫張靈夕的姑娘一起在青城山生活了一年多,打打鬧鬧說說笑笑。
他沉默不語的坐在大廳,仔細回想著張靈夕近期的表現(xiàn),她說她拿下陰陽令就不用當皇后,可她似乎從未高興過,還一直找各種借口不想回金陵,她是不是早知道什么……
楊祎渾渾噩噩走回自己房間,撐著下巴盯著油燈看,忽閃忽閃的光照得他眼睛疼。
他回過神來,麻利脫下白麻孝服,換了一聲黑色夜行衣。他準備去武陵王府看看,不親眼看到,他不死心。
他正在做最后整理時,窗口一響,一個蒙面黑衣人閃了進來,他拿起清風劍就想刺過去,來人露出了臉,是崔甯。
“你怎么來了?!?p> “我怕你出去?;屎蟠髥剩饷嬉呀浵?,不能輕易走動?!?p> “那你現(xiàn)在不是跑出來嗎?!?p> “我來你這兒還好一點,我的輕功人家也跟不住。但是我怕你自己跑去不該去的地方?!?p> 楊祎沉下了臉,“我不信。我一定要親眼去看看?!?p> “去哪?武陵王府嗎?那里現(xiàn)在是什么重地你不清楚?你一身夜行衣跑過去,算什么?不說你企圖行刺萬一被抓到,哪怕知道你是相國兒子,你這會跑過去,人家怎么猜度你和皇后的關系?”
“可是我不甘心她就這么死了。十天前她還和我們喝酒聊天,還在那美若天仙的跳舞……我們還說,將來要和她一起降妖除魔浪跡天涯……”
楊祎情緒非常激動,聲音瑟瑟發(fā)抖。
崔甯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不敢信,也不想信。但是我一路過來,所有的府邸都掛上了白燈籠,你說這是為什么?而且,圣旨還能有假嗎。”
兩人沉默的坐著。
好一會后,崔甯說,“武陵王府我們不能去,我們去南大街宅子看一眼吧。萬一她其實在那兒呢?皇后薨逝,說不定只是她的一個金蟬脫殼之計?!?p> “她要是金蟬脫殼,還敢呆在金陵嗎?那里是陛下安排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再回去?!?p> “不是,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
楊祎眼里燃起了希望?!白撸タ纯??!?p> 兩個黑影飛快的從房頂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