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拾級而上。剛過半山腰,階梯上就都蒙了一層薄冰,很是路滑。
蕭潯的家將打開了行李,拿出幾根手指粗的長繩,簡單的編織在一起,從前拉到后,再給每人腰間綁上一圈,系在長繩上。最簡單有效的雪地行軍裝置很快裝備完畢。
越往上走,風越大路越滑,吹得清瘦的張靈夕搖搖晃晃,一個不小心,腳底一滑,身后一個溫暖的手臂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她,王謹都沒看她,只是一聲不吭拉起了張靈夕的手,長腿一邁,往前領先了她一個身位,半牽半拖的帶著她往上走。姑娘覺得他有點擔心太過了,扯了扯手想松開,但王謹拉得更緊了。一群人都在低頭沉默前進,張靈夕也不想在人前和他執(zhí)拗,就任由他去了,確實,有人拉著,她走得穩(wěn)當了不少。
倒是走在他們身前的楊祎有點魂不守舍,興許是擔心父親有危險,又擔心自己連累了同伴。連續(xù)打滑幾次后,崔甯伸出手牽住了他。
楊祎短暫的愣了一下,便欣然了接受了幫助。
倒是張靈夕滿臉微笑收不住。
王謹發(fā)覺了什么,在一個背風轉(zhuǎn)彎處湊到她耳邊說:“我不是牽著你嗎?你用得著羨慕別人?”
張靈夕眼睛不想從崔甯的手上挪開,看都沒看王謹,只是心不在焉地說,“你別擋著我,我要見證這一刻。”
王謹輕笑著使勁捏了捏姑娘的手,張靈夕搖搖頭嘆了口氣,也沒多說什么。
走到山頂?shù)烙^時,張靈夕已經(jīng)被凍得全身麻木,但跨入大殿的那一刻,還是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來的冷。她心頭一緊,悄悄運轉(zhuǎn)靈力放大五感———除了聞到一股奇怪的土腥味,又無它異常,不禁懷疑是不是凍傻了,亦或是神經(jīng)過于緊繃導致疑神疑鬼。這里怎么都是修隱的頂級道觀,世間邪祟再怎么膽大妄為,應該也不敢來這里造次吧。
接待他們的是住持青云道長的三師弟青羅道長,滿是褶子的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因為整日都在笑,所以才生出了這不符合年齡的皺紋。
張靈夕跟著眾人一路往里,打進了山門,她就松開了王謹?shù)氖?,王謹也只是勾了勾嘴角,就云淡風輕地走在她身后。
張靈夕東張西望的打量著這和青城山齊名天下的修隱之地,多進院落,疊疊層層,她也懶得記路,只是覺得群青色的瓦檐在薄薄的積雪下挺好看,道觀整體比青城山更新更精致些。有丞相常駐這兒,是得氣派些,她倒是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只是青羅道長滿嘴官腔的笑容,讓她有些許不適,覺得這清修之地似乎沾染了些俗氣。這種感覺在他們來到飯?zhí)脮r愈加明顯,在這堪比王府大廳的堂皇飯?zhí)美铮哟麄兊膿Q成了青云道長的四師弟青波道長,他倒完全和笑面虎一般的青羅道長完全不同——滿臉嚴肅不茍言笑,但打招呼時的動作語氣,完全是一個京官的派頭。
要不是上菜的人都是標準的道童裝扮,她還以為是在金陵的哪個王府參加輕談會。
好在大家都是金陵官場長大的世家子弟,見怪不怪的欣然接受這一系列服務。只有張靈夕在最后時分流露出了些許不耐煩。因為這頓飯吃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從開胃水果開始,湯菜、葷菜、素菜、主食,還搭配了果酒,最后還上了一盤外形精致的餐后小點。
若說之前還是不確定的自我感覺,這會張靈夕心中的鄙夷就是實打?qū)嵉牧?。好好一個道觀,弄得這副世家排場,她四年前從武陵王府出走至今,第一次吃到這種高規(guī)則全餐,不是在金陵的皇家宴會,居然是在武當山道觀。要知道,這里還發(fā)生著懸而未決的命案。
好不容易把飯吃完了,青羅道長又笑嘻嘻地來接他們,送他們?nèi)蕚浜玫膸?,一路上對四位公子的家長噓寒問暖的,聽得張靈夕一身雞皮疙瘩。
這道長啥都聊了一圈,就是對山中異事只字未提,直到將他們送入道觀北角的單獨大院,才不輕不重的提了一句,近來山中不太平,請各位公子注意安全,具體情況等丞相和師兄做完晚課,再接各位到玄清宮細說。大家上山辛苦了,先休息休息,晚點他會親自來接。
“笑面虎”終于走了,張靈夕歪著腦袋一臉嫌棄的看著他肥胖的背影走出了院門,轉(zhuǎn)過來目光呆滯地看向其他四人,“這是什么情況?在下第一次來武當山,不懂這里的規(guī)矩。排場這么大嗎?這山頂結(jié)冰的狀況,每日送這么多復雜的食材上山,就得是巨大的工程了吧?他們是自己每頓都這么吃,還是專門為了迎接各位貴公子?”
崔甯垂下眼睫想了想,“我上次來武當山也是多年之前了,似乎不是這樣,那會主事的也不是這幾位道長?!?p> 張靈夕撅了撅嘴,“關鍵是,對山中發(fā)生的事這么輕描淡寫幾句?起碼已經(jīng)幾十條命了吧?甚至更多?這么不當一回事嗎?在下真是長了見識了。”
她看了看楊祎,一向話最多的人,從上山起就沉默不語低氣壓,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應該沒什么,我一進來就測過了,沒有明顯的詭異,即使有啥也應該無關性命。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土腥臭氣。要我說,這里裝得再氣派,也改不了他們骨子里的臭氣。至于其他的,我們都來了,遇魔殺魔遇鬼斬鬼,你不是一直說,我們仨聯(lián)手沒什么妖魔鬼怪需要怕嘛,現(xiàn)在還多了兩個高手助陣呢,來,笑一個?!?p> 楊祎轉(zhuǎn)過臉看著她淡淡一笑,眉頭舒展了一些,但語氣并不輕松,“總覺得這事不簡單。是我考慮不周就帶著你們來了?!?p> 張靈夕說,“你擔心這個?。磕氵@么說我可要傷心了,這也太瞧不起我們的交情了吧。你要這么想,虧得帶著我一起來的,不然我一個人趕過來,那樣兩個道長去接我,我在山門口就掄暴他們的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