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張靈夕斜靠在門框上,目光嫌棄地越過開門的崔甯投射到楊祎身上,“楊大小姐,您真是越來越慢了。咋地,是賴床了還是在三五套衣服里游移不定???就去泡個溫泉,也能磨嘰這么久。姐姐等你好一會了?!?p> 楊祎抬眼對上張靈夕黝黑的眸子,瞬間一陣心虛。馬上想到了自己在船上時的慌亂,姑娘當時肯定就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會她特地等在門前……
楊祎本就心中漣漪蕩漾著心不在焉,一時忘了反唇相譏,落荒而逃快步往前走,丟下一句,“都等了半天了,那還不快點過去,不然好的湯池都給那幫少爺們先挑了。”
張靈夕一臉不屑,“就我一個女的,我不用和人搶地方……”
話沒說完,她的目光被眼前一閃而過的紅耳朵給吸引了過去,“我說。今天臉皮這么薄嗎?姐姐以前嘲諷你多了去了,也沒見你不好意思過……”
說著扭頭想和崔甯對個眼神,發(fā)現(xiàn)對方眼睛吸在楊祎后腦勺上呢。
姑娘一時有些懵,有些呆愣地跟在兩人身后慢慢往前走,心中嘀咕著,“我怎么覺得剛剛崔甯的眼神……哪兒有點不對呢?!甭朴妻D過三個門廊后,她心中突然亮起了無名煙花。
張靈夕掛起嘴角,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崔甯,左手一抬攔住了人。
崔甯抬起眉毛垂眼看她,“怎么?”
“我怎么覺得哪兒不對勁呢……”張靈夕雙眉一撩沖人點了兩下。
聞言,崔甯沒說話,只是笑。
他在笑?。。?p> 張靈夕輕輕一頓后,馬上就捕獲了信息,壓低聲音湊到崔甯耳邊問,“你下手了?”
“嗯。”崔甯笑著點了點頭。
“??!”張靈夕雖然很想大聲尖叫,但還是控制住了狂喜的音量,只是雙手重重抓住了崔甯的左手臂,壓著嗓子道:“恭喜你啊。他開心死了吧?!?p> 崔甯又點點頭,并抬起右手寵溺地摸了摸張靈夕的頭頂。
張靈夕就著那點力道幾乎整個人都要撲到人身上,又一臉傻氣地樂道:“我也好高興啊?!?p> “什么事這么高興啊?能說給我們聽聽嗎?”虞灼華的聲音傳了過來,張靈夕轉臉看向他,他身后還有好幾位他相熟的世家公子,其中一位是王謹?shù)母绺缤?。
她一直對虞家公子有輕微的敵意,她實在看不慣他一副把崔甯當自家妹婿的嘴臉。新年宮宴上她堂而皇之地攪了虞家的局,之后幾次在不同場合遇到這位虞公子,總覺得對方眼睛沒離開過自己。她當然知道他想打量什么,好勝心驟然升起。
“哦,開心一些我和崔哥哥的私事。大概是不太方便講給外人聽?!睆堨`夕說這話的時候,人幾乎半掛在崔甯身上。
虞灼華明顯一愣,但還是馬上掛上了笑容,一副“你真調皮”的長輩慈愛笑容和身旁的世家公子們說道,“咱陰陽令主就是不一樣,做啥都有個性?!?p> 張靈夕瞇著眼睛聳聳肩,勾住崔甯的肩膀就拐進了旁邊的小廊中,算是給身后的公子們讓了道。虞灼華也沒再自討沒趣,保持著臉上不失禮貌的微笑往溫泉方向走去。
張靈夕心中喜悅本就難以抑制,又見縫插針地氣了一把虞公子,心情更是靚到爆炸,她把崔甯一推抵在墻上,眼睛的高度剛好正正看著人的嘴唇,“嗯,挺激烈,嘴都紅腫了?!彼@會也不打算控制自己的嘴,也就心里想啥就說了啥。
崔甯也挺坦蕩,只是無語的笑著搖搖頭,“你還真是……”
張靈夕抬起頭,“真是什么?話說你們就親親了還是直接……”
“想什么呢你,這是姑娘該說的話嗎?”崔甯抬手給了她一腦蹦,但滿臉寵溺毫不隱藏。
張靈夕笑嘻嘻一轉頭,目光正正對上從廊口路過的王?,一瞬間她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她很少見到王?。因為無論是以前的蕭靈兒,還是現(xiàn)在的張靈夕,都不是樂于出門應酬的人,在出現(xiàn)的有限場合上,王家基本都是由王謹出席。
但因為和王謹一度走得很近,自然也是對王氏一族多了幾分留意。也對這個看起來圓融的王謹同父異母的哥哥多聽了幾耳朵——精明能干風評甚佳??蓮堨`夕總覺得他文質彬彬的面孔下,有種說不出的刻意和深藏不露。
兩人目光一碰即散。
張靈夕心中閃過一瞬“這人也不敢看我嘛”的感覺,但她一心都在崔甯身上,也沒多想。收回目光,繼續(xù)嬉皮笑臉地纏著崔甯問,“嘖嘖嘖,美死了。還是崔哥哥好,你看楊祎跑得賊快。嗐,我說,他是在害羞嗎?我天哪,楊祎居然會害羞嗎……”
崔甯對張靈夕表現(xiàn)出的狂熱有些無語,但還是把人半拉半推送去了最里面的單獨湯池。
整個泡溫泉的過程,張靈夕的笑容就沒放下過。就連伺候她的小婢女也忍不住問了一句,“令主一直笑,一定是有特別開心的事吧。”
張靈夕沖她笑了笑沒說話。但心里念念有詞,“當然高興。他倆的事兒我不知道擔心了多久。雖然我自己情況特殊沒辦法,但我是真希望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可以幸福。哈,似乎我真的太過于高興了?!?p> 想著想著,她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突然想起了王謹。
“當時我和他在一起時,有這么高興嗎?好像……呵呵,原來看別人戀愛能比自己愛戀還開心嗎?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張靈夕把頭靠在池壁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從小知道自己什么情況,所以明目張膽地看各種街邊畫本,也敢直截了當?shù)馗嬖V母親自己什么都懂——就是有一個人終此一生的覺悟。
而她母親死后,她被冊封皇后,接著流浪江湖,更是讓她無暇多想兒女情長的事兒。
可少女的心比鮮桃更軟。青城山上桃花源一般與世隔絕又鮮活真實的日子,在少年的直球攻勢下,終究也是蒙了心智。
雖然,在此后她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允許自己回想那段時光和感情,她也看出了一些并不那么美好的細節(jié):比如,王謹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時,以為她只是普通鄉(xiāng)野村姑,所以展開的是禮物攻勢?;蛘咄跫夜铀斫獾南矚g就是對她好吧。但她還是隱約感覺到,王謹想的是把她帶回金陵,至于給她個什么名份,他沒想過,至少,當時是沒有任何決心想讓她做唯一的妻。
只是當下,她沒介意,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不會和王謹天長地久。那桃花源里的愛情,本不就應該是如夢如幻的單純美好嗎。
直到今天,她也是覺得自己當時有真的喜歡過王謹。
至于唯一的妻。她自嘲地笑笑,大概是傳奇畫本看多了。
可她的兩個母親,不都是人家唯一的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