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中翻江倒海,蕭潯還是做到了面上風(fēng)平浪靜。他脫下厚厚的披風(fēng),搭到一旁的衣架上,坐到了張靈夕身邊,極其自然。
說好的。沒有任何避忌,坦坦蕩蕩的。
張靈夕忙活著給他擺好了碗碟,倒了杯熱茶,又把筷子遞到他手上。他俯睨身旁姑娘那被炭火烤的紅撲撲的小臉,酸澀又欣慰。酸的是,他喜歡她這么多年,卻只能緣慳一步,不能跨過那道紅線;欣的是,他理智后退一步,現(xiàn)在還可以自若地坐在她的身邊,和她烤肉閑聊把酒言歡。
“那北疆肥羊這么烤著吃,是不是著實一絕?”張靈夕用短刀往羊腿上割下一大塊肉,又放在平碟里仔細切了小塊,再揀了肥瘦相間的放到蕭潯的盤子里,并把孜然和鹽巴往旁邊推了推,“你可以先撒鹽,只撒鹽,試試,羊羔肉本身的香濃已經(jīng)足以侵占你的全部感官?!?p> 張靈夕笑得像朵花,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楊祎,“這就多虧了我們楊公子,火候控制的恰到好處,讓諾大的烤全羊,外焦內(nèi)酥。來賓請掌聲鼓勵!”
崔甯、楊祎非常捧場的拍起了手板。
蕭潯近日都在古板嚴肅的朝堂和戶部進出,一時沒跟上這歡脫的節(jié)奏,明顯一愣,但隨即馬上參與了鼓掌。
張靈夕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拍了拍蕭潯的肩膀,“真是難為你了。又得陪我們做這些沒規(guī)矩的事。哈哈哈,你隨意,不用勉強,你不嫌棄我們,還愿意和我們一起瘋,我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p> 咫尺距離看著張靈夕的眼睛,蕭潯覺得自己還是沒做到完全“平常心”,他挪開視線夾了一塊羊肉放進嘴里,“和你們在一起我很開心?!?p> 張靈夕用肩膀碰了他一下,一臉“我懂”,“哈哈哈,就知道你會覺得和那些老頑固呆在一起悶得慌。我知道的,戶部那個曾主司,還有那個劉主司,大概是常年拿著算盤,整個人一絲不茍,記賬字體沒對齊,聽說都要被他們念叨的。真是辛苦你了?!?p> 蕭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曾老和劉老是比較嚴肅。常年和銀子打交道,都是關(guān)系民生國庫的,他們也是真心愛民鞠躬盡瘁?!?p> “知道知道。陛下說,早年想給他倆提一級,讓他們將來致任之時有更好的待遇。你猜怎么著,二老居然同一口徑,說沒為國家死而后已,不該享用朝廷更多財物,只想盡可能做好本分,呼啦哇啦說了一大堆,嚇得陛下擬好的詔書生生沒敢拿出來。后來還是以給他們老母祝壽為名,各賞了套宅子,以為他們晚年之用?!睆堨`夕說著端起酒壺沖蕭潯抬了抬手,“謝湃送來的上好陳年女兒紅,來點嗎?你明天應(yīng)該是休沐的吧?!?p> “嗯,來吧,好久沒喝了?!笔挐√帜昧藗€酒杯,“今天特地帶了換洗衣服過來,就是打算和你們酣暢一飲的,醉不醉都住這兒了。我的房間還在吧?!?p> “哈哈,在的在的。而且相當干凈?!睆堨`夕給他滿上酒水,再擠了擠鼻子,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唉,你的房間可是咱們小院里最干凈整潔的?!?p> 此話一出,崔甯和楊祎都笑了起來。
蕭潯被笑得一頭霧水,“此話怎講?”
張靈夕哈哈兩聲,“怎講呢。就是……咳……我們這里負責(zé)打掃和整理的是夢詩姑娘……”
蕭潯還是不明所以,歪頭看向了楊祎,“所以呢?”
楊祎仰頭干了一杯酒,“所以?夢詩姑娘年芳十八。嗯,就挺盼望蕭侍郎多來的?!?p> 蕭潯眉頭輕輕一皺,還有有些不解,或者說他滿腦子都是和張靈夕“好久不見”,一時沒空往別的地兒想。他差點都沒記起來,文武英杰和音闕詩情都是從長沙王別院里遣過來的。
張靈夕不忍心再捉弄他,就放軟聲音道,“沒什么啦。夢詩以前伺候過蕭公子吧,所以她自然知道你居住的環(huán)境是得一層不染的。所以,不管你來不來,她都會每天為您打掃干凈房間,開窗通風(fēng)透氣,天氣晴朗時曬被洗簾。都是她應(yīng)該做的。蕭公子來不來住,都是我們凈虛行的一員?!?p> 蕭潯的心似乎被什么不聽話的小手不著力地掐了一下,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最近因為剛過年節(jié),一年的預(yù)算和賬目扎堆需要處理,我又剛接手很多事務(wù),難免比較忙。我很是想念靈夕做的菜,時常盼望能吃,只是經(jīng)常離開戶部時已是夜里,怕過來打擾到你們?!?p> 楊祎歪過腦袋看像他,“蕭兄,咱當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你這說話咋又變得這么生分了呢。”
一直笑哈哈的張靈夕,有些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了蕭潯的拘謹,馬上故作輕松道:“想吃就常來啊,多晚都沒關(guān)系啊。最近我們天天夜班,所以天天有宵夜吃,你忙完了剛好可以過來一起。不過很多時候不是我做的。實在是,本宮最近業(yè)務(wù)相當繁忙。唉……”
看著姑娘一臉故作惆悵,蕭潯把求助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崔甯。
崔甯輕笑一聲,道:“玄天司是朝廷的,原則上只處理上報官府的異象。但凈虛行就不同了,咱令主開市之時就強調(diào),無論大小一視同仁,酬金也是按能力和心意包個紅包就好。這的確是好事,她真的幫很多請不起大天師的老百姓解決了難題。但也會有很多大世家過來求助啊?!?p> 蕭潯有些不解,“你們最近也沒出過金陵啊。住在皇城的世家都有自己的天師,而且還有太常寺和玄天司,即使有異象也都是小妖小怪的,世家自己不能處理嗎?還得來找靈夕?”
“就是呀?!睏畹t笑得一臉壞,“可抵不過咱陰陽令主名頭大又背景香啊。這天子腳下風(fēng)和日麗的,高宅大院能有多少異象呢,但貴人命值錢啊,安家定宅的需求可不是隨時都有嘛?!?p> 崔甯也被笑到,“玄天司只有年節(jié)會給各個府上例行送吉符。但日?;閱氏彩戮筒环奖阏倚焖玖搜?。這不就都找上凈虛行了嘛?!?p> 楊祎假裝嚴肅地打斷他,“這就是崔主司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那些世家想找的到底是誰呢?這和玄天司能不能送符沒關(guān)系。人家就是想蹭一點陰陽令主的東風(fēng)?!?p> “這不,咱如果幫人抓了十個小妖,那就已經(jīng)幫二十個宅子送了靈符布了法陣?!睆堨`夕無奈地聳聳肩,“關(guān)鍵吧,你說真有需要咱也義不容辭的,可這些豪紳們吧,過來要符真的就是收藏墨寶的心情。你說哭笑不得嗎?我說我干脆天橋底下擺攤畫符現(xiàn)賣得了。”